作者:望烟
终于,她爬了过来,双膝下不再是会晃动的烂泥,而是坚实的土地。
她站起来,回头去看,那陷进泥潭的贼人已经被没到肚子,不停的挣扎,让他陷得更快,双手徒劳的抓着烂泥,呼喊的声音带着绝望。
而他追过来的同伴只能看着,没有办法施救,一旦过去,便是两个人一起死。再者,又不知什么良善的生死之交,显然是抓着小丫头回去领赏更为重要。
待看见袁瑶衣跑走,另一个贼人想也没想,丢下同伴便去追。
袁瑶衣跑了一段,竟然到了江边。夜里的江水依旧不息,不知疲倦的往东奔流。
她躲在苇丛中,发现江面上有条小船靠近。
这样大晚上的,不会有渔民劳作,更不可能是赶路的客船。她担心怕是来接应的贼人,便没有呼救,重新藏进苇丛。
好在,除了江水,袁瑶衣还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座高坡。
不能停,她只能继续跑,最起码到了高处,她会知道自己的位置,然后辨别方向。
终于,她出了芦苇荡,朝着黑夜里隐约的高处跑去。
。
这厢,詹铎沿着袁瑶衣留下的痕迹,在芦苇荡中找寻着。
他早想到,匪寨会安插人进官府,却原来还安排了一个在船队中。
这群贼匪极为凶残,他不敢想袁瑶衣落到他们手里会怎样。他说过要带她回京,说过给她交代,反而让她一再的出事儿。
“将军,找到了这个。”副将跑过来,将一件外衫交到詹铎手里。
詹铎皱眉,手里握紧素色女子外衫。是袁瑶衣的,他那晚与她在船头,她穿得就是这件。
心中某处似是被揪了下,隐隐的生出不安的担忧,是一种陌生的情绪。就算以前他面对敌军千艘战船,都没有这样过。
他说不清,只想着赶紧把人找回来。
起了风,高大的芦苇刷刷作响,这一片地方太大了。
“你能跑去哪里?”詹铎薄唇动了动,眉间更皱紧几分。
贼匪抓着耿芷蝶,无非是用来跟他谈条件;可是袁瑶衣,对方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根本不会善待
心中的不安情绪转为急躁,他大步往前走去。
“既是我带你出来的,便不会让你有事。”
。
风大了,卷着冰凉的雪粒子。
袁瑶衣手脚并用,往高坡上爬着。说是高坡,其实更像是一座巨大的石崖,她也是跑过来后才发现的。
身后,剩下的那个贼人也追了过来,是那个一直潜伏在船上的船工。
相比于第一个贼人,现在的这个明显精明,且不好对付。他用了办法绕过烂泥潭,并追到了这边。
自然,他也发现了追赶的不是耿芷蝶,而是詹铎呆在身边的妾侍。到了这步,能抓回个人去交差就好。
两人一上一下,在略陡的坡上爬着。
常年的江风腐蚀,石头早就风化松软,脚下一个踩不实,人就会滑下去。
袁瑶衣往前跑着,脚踝开始隐隐作痛。已经跑了好多的路,先前扭了下,要再继续跑,脚腕肯定吃不消。
再者,她隐约能猜到,跑到尽头并没有路。因为是江边,所以可能她最后到的是石崖边。
双腿已经跑不动,身后的人已经追近。
袁瑶衣停下,发丝凌乱的落下,挡住了明亮的双眼。
也就是停了短短一瞬,她重新迈开步子。只是没有继续往前跑,而是往石崖一边下去。
崖边,有一条窄窄的、看似小径的石道,她踩上去便往前走。
身侧就是凌厉的石壁,一不小心就会撞上肩头。她小心走着,另一侧则是深深地崖底。回头看,那贼人先是站在上面犹豫一瞬,而后竟也跟了上来。
“这可不是路,识相点儿就回来,少受点儿罪。”贼人骂着。
袁瑶衣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她何尝不知道这不是路,只是石头天然脱落,露出的一段石梗。
走了一段后,前面已经没办法正常行走,可供下脚的位置也就一掌宽。她身体正面贴着石壁,双手找着坚实的地方把住,一点点往前挪着。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这边尤其风大,雪粒子砸在脸上又痒又疼,偏偏腾不出手来擦拭遮挡。
忽的,她停下来,像一只猫儿黏在那儿般,再不往前。
贼人早在两丈外便已停下。他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没有女子的灵巧,根本再不敢往前。
但是他也不怕,前面根本没有路,一个娇滴滴的女娃,能挂在崖边多久?这样冷的天不说,女子哪有不胆小的?所以,他只需等在这儿,到最后人会自己走回来。
果然僵持了一会儿,那边传来女子细细的声音,像是哭了。
“娘子还是回来吧,”贼子道,倒有几分劝说的意思,“我不会害你,只是想要点儿银子而已。等詹公子给了,你就跟他回去。”
这每一个字都进了袁瑶衣耳中,她自然是没哭,只是想试探对方。
“你别杀我。”她看过去,小声道了句,像是十分害怕。
“不会不会,”贼子忙应道,心中算计着时候,再等下去天亮了更不好办。想把人抓过来,然后与接应的同伙赶紧会和。
詹铎的侍妾,再怎么样也多少有点用。
他见袁瑶衣还是不动,极力压住心中的不耐烦,又道:“你再等下去,等自己冻麻了,可就真回不来了。”
袁瑶衣紧了紧手指,然后真的挪步往回走。
可才挪了两下,她又停下了。
贼子着急:“又怎么了?快走回来。”
风吹开袁瑶衣鬓边的发,露出她完整秀美的脸:“我的脚麻了,走不了。”
“见鬼了!”贼子听了,低低咒骂了声,接着道:“你试着再往回走走,我过去接你一把。”
说着,脚下开始移动。他这里仔细走的话还不算费事,到时候把人带上去,就直接砸晕捆起来。
袁瑶衣看见贼子往这边动,自己脚下缓慢的移着,石壁上的小石子,从她的脚边滚下去,落去了深深的崖底。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贼子可下脚的地方越来越小,终于在几步外停下,再无法前进。
见状,袁瑶衣也不再动,只是朝对方伸出手:“你拉我过去,我的手也麻了。”
她的手擎在半空,被冷风吹拂着摇晃。
风也吹开了些许云彩,东方那边的天空开始泛青。已经是下半夜了,相信不久就会天亮。
贼子不想耽搁功夫,便将身形往前探去些,伸手想去抓上袁瑶衣的手臂。一个瘦弱的小女子,他还是能带上去的。
就是这样的正好,两人手臂伸直正好够长。
贼子手掌张开,就去抓那只细细的手腕,指尖已经碰上袖角。
忽的,那只眼看要抓上的手蓦的抽离,他手里下意识去跟着抓,结果身体探出太多,失去平衡,脚下一个没踩住,整个人从石壁上滑下
“啊”贼人下意识的惨叫,双臂胡乱挥舞着像抓住什么。
但是无果。
袁瑶衣收回手,重新贴紧在石壁上,眼看着贼子就这么跌下了崖去。
她闭上眼睛,双肩缩在一起,耳边是贼子惊恐的吼叫。崖下太深,那绝望的惨叫回荡着,久久不散。
。
詹铎走出芦苇荡的时候,正听见远处传来的惨叫声,他眯起眼睛,看去江边那处高耸的石崖。
而寻找袁瑶衣的过程中,他的确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那方芦苇中的泥潭,分明就馅进人留下的痕迹。
他用最快的速度到了石崖,然后攀上去。
风卷着雪粒子往他的脸上砸,分明天越来越晴,这些雪是从哪儿刮来的?
他到了石崖顶,脚步跑着往前去寻找,很快就跑到尽头的石崖边。一路上,他没有看见袁瑶衣,这上面光秃秃的,除了石头再无旁的。
“你去哪儿了?”他唇边一声低低的话语。
他站在崖边,下面便是翻滚的江水,一遍遍拍打着岸边礁石。
“袁瑶衣!”詹铎唤了声,风带着他的声音吹远,“袁瑶衣”
他声音更高了几分,心中愈发烦躁。
若是她跑出芦苇荡的话,一定会往这处石崖跑,因为别处没有路。而且他方才听见人的喊叫声,这样的荒野,必然和她有关系
冷风直呛进他的喉咙,使得胸口憋闷更甚。
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手背上凸出明显的青筋:“袁瑶衣,你出来”
“嗯。”
不知哪儿传来一声小小的回应。
詹铎身形一僵,随之四下里看,可并没有发现有人,好像方才是错觉,亦或是风声?
“我在这儿。”声音又传来。
这回,詹铎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快走几步到了石崖另一侧。
“袁瑶衣?”他唤着,声音在石壁间回荡。
“嗯。”女子的声音回应着他。
这次,詹铎终于发现了袁瑶衣的所在。她人在崖壁上的一条石缝内,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在那儿,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
袁瑶衣轻轻动了下,仰着脸往上头看。
黑夜中,男子半蹲在崖边,隐隐的,是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身形。
“公子,你稍等,”她开口,嗓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我的腿发软站不起,需要缓缓。”
跑了一路,经历了太多,两个贼子惨死,一桩桩的好似就在眼前,而且脚踝也不好受。
听了她的话,詹铎眉间皱起:“你待着别动。”
然后,他取出一枚信弹点了引线。滋啦啦的火星子在黑夜里跳跃,接着便被一股推力送上了天空。
信弹在夜空中炸开,绽放出一朵艳丽的金色灿花,映亮了这一处冰冷的石崖。
同样也映亮了袁瑶衣的脸,她仰着头看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