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詹铎不得不管着这个小丫头,态度严肃;可若反过来细想,耿芷蝶也没让詹铎轻松过。

  延乐山就在运河旁边,从渡头过去没有几步路,很快就到了山门处。

  走过高大的石柱山门,就是一层层的上山石阶。冬日里景色单调,只那些松柏还绿着,有种独特的苍翠。

  袁瑶衣和耿芷蝶踩着石阶往上走,后面跟着连婶、招嬷嬷,并几个婢子一起。

  山不算高,那座宏伟的寺庙便坐落在半山腰平坦处,冬阳下,呈现着深厚与安宁。

  有那些虔诚的香客早早前来,或跪在殿中祈祷,或将寄予希望的燃香栽进香炉。

  走进这寺院,活泼的耿芷蝶安静了不少。世家的姑娘从小教育,在什么场合,有什么样的应对。

  袁瑶衣往功德箱里投了两枚铜板,然后心中默默祈祷,早日寻到姨母,在外求学的兄长平安。

  一个小沙弥过来,说后院装备了厢房,供两人休息,并用晚上的斋饭。

  “我想去山顶看塔。”耿芷蝶小声道,好不容易下船,她并没有玩儿够,想多看看。

  招嬷嬷听了,也是心疼自家的姑娘憋了多日,便对袁瑶衣道:“娘子先去厢房吧,我跟姑娘一起去看塔,也不远。”

  再怎么说,袁瑶衣是詹铎的人,他们侯府不能老拉着人家跑,不合规矩。

  袁瑶衣看看天色尚明亮,这边也不是什么荒僻地方,便道声好。

  从大殿出来,小沙弥在前面领着,往寺庙最后面的客房走。

  路上每一处都修得极好,古刹的深厚底蕴,院中经历千年岁月的参天古树。

  不少香客也会住在寺中,参禅修佛,多是来自富贵人家。

  袁瑶衣的房间在最后一排,靠着墙边,很是安静。

  “要是来不及,晚上宿在这儿也方便。”连婶收拾着,拿布巾仔细擦了遍桌椅,“若是娘子不习惯,也可回船上去。”

  “我都可以。”袁瑶衣回道。

  日头很快落了西,房间中光线暗下来。

  袁瑶衣手里的佛经已经看了一半,还不见耿芷蝶回来,心中生出一点儿不安。

  延乐寺其实是处安定的地方,达官显贵来得多,并不会有什么歹人前来。皆因上次巨峰山贼匪的事,到现在仍心有余悸。

  “连婶,你去看看蝶姑娘为何还没回来?”她放下佛经。

  连婶道声好,便推了门出去。

  袁瑶衣也没心思再看佛经,出了厢房。

  天边的余晖像凝固了的血块,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冷夜。

  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回来,她便也想去寻耿芷蝶。

  往前走了几步,经过一座禅院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是女人的一声惊呼。

  袁瑶衣正走到院门外,闻声便看进院中去。

  只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倒在地上,边上围着婆子婢子,一群人俱是慌了手脚,嚷嚷着就要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等等,先别碰她。”袁瑶衣喊了声。

  一群人听了,眼神齐齐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就见一个少女从院门外跑进来,几步就跑到了跟前儿。

  “你们先散开一些。”袁瑶衣走过来,双臂挡开众人,“这样围着,她会透不上气的。”

  说着,便蹲下去,看着晕厥过去的老太太。

  一位年长的嬷嬷听了,赶紧挥手让众人让开些,随后走到袁瑶衣身后:“这位娘子可是懂得医理?”

  “我先给她看看吧。”袁瑶衣道,“她为何晕倒?”

  嬷嬷赶紧点头:“有劳娘子。我家老夫人一整日都好好地,这不才从佛堂回来,一进院子没几步,就晕倒了。”

  袁瑶衣蜷着手指去试了试老人的鼻息,微弱无力。

  她眉间皱了下,然后弯下身去,细细的手臂从老人后颈下穿过,慢慢的将人扶起:“帮我一把,扶住她。”

  嬷嬷忙过去,让老夫人靠在自己身上,面上全是担忧:“娘子,我家老夫人她怎么样?”

  “嬷嬷,麻烦让老夫人张开嘴。”袁瑶衣道,接着掏出一枚干净的帕子。

  闻言,嬷嬷照办,让老夫人枕着自己手臂,使得人往后仰头,口自然就张开了。

  如此张嘴的幅度并不大,袁瑶衣便垫着帕子摁开老夫人的下颌,往对方口中看去。

  “舌苔薄白,舌苔下能隐隐见到苔质,”她认真说着,手里动作轻柔,“老夫人是得了风寒。”

  一听她给出的结果,围着的几个人脸上均带的怀疑,就连嬷嬷也不禁仔细打量起来。

  “娘子,今儿一整天老夫人都是好好地,”嬷嬷道,话语中带了不信任,“要说是风寒,她也没说不舒服啊?”

  “对对,风寒前人都有点感觉的,发冷、头疼之类,小娘子莫不是过来与我们添乱的?”一个婢子不满道。

  袁瑶衣看看四下,这些人不信任她却也正常,所以也不急着辩解。

  “地上凉,赶紧把老夫人送进屋吧,给她弄得暖和些,不及时处理,应该很快就会发热。”她站起来,尽管别人不信,还是好心提醒了句,“至于她突然晕倒,应是久坐不动后起身活动,身体不适加重造成。你们快去请郎中吧。”

  话说完了,她便出了人群,往院门走去。

  眼看着就要走出院门,忽然身后有人唤了声,她不解回头,见是那位年长的嬷嬷。

  “娘子稍等,”人跟着走过来,冲着袁瑶衣施了一礼,“适才你说对了,老夫人整个过晌一直静坐着参佛,没动过。我等也是着急,才多说了话,娘子莫怪。”

  袁瑶衣看着对方,五十多岁的样子,衣着体面,一看便是高门中的家仆:“我没什么,就是尽快找郎中来,让老夫人把药喝下,说不准这病症就压回去了。”

  刚才她看得清楚,老人家是病症的最初期。正是这次晕倒,才这么早发现,倒也算阴差阳错。

  嬷嬷称是,又道:“已经去叫寺中会医理的僧人了,这厢谢过娘子适才相帮。”

  院中,一个强壮的婆子将老夫人抱去了屋中。

  袁瑶衣冲人颔下首,便准备离开,视线看出去,正见着耿芷蝶的小身影,被招嬷嬷带回了后面客房去。

  她迈出院门门槛,想赶紧回去。

  这时,出去叫僧人的婆子跑回来,还未进去便焦急的道:“寺里说那懂药的师父出去云游了,不在寺里,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嬷嬷急得一脚跨出门来,“这眼看天黑,要是去城里找郎中,一来一回耽搁功夫不说,万一关了城门怎么办?”

  她还想着边上小娘子说的,赶紧用药,把病症能压回去。

  什么事儿都凑到一起来,眼看着要启程回去了,这人病倒了出点儿什么事儿,她们这些伺候的可就擎等着吧。

  “小娘子?”嬷嬷往旁侧一看,正见着纤瘦的女子迈下门阶,“娘子留步。”

  袁瑶衣才踩到地上,就被人从后面拉住手臂,是那管事儿嬷嬷。

  嬷嬷也觉唐突,忙松开手:“娘子能不能帮帮我家老夫人?刚才的事你也听到了,寺里懂药的师父不在,郎中也不一定能请得回来。”

  “嬷嬷想要我做什么?”袁瑶衣问。

  嬷嬷嘴边扯出一个笑,问:“娘子说早些用药会压下那病症,那你可知那是什么药?”

  事到如此,总不能让老夫人干熬着,人还晕着没醒,这长长的冬夜,万一发生个长短

  袁瑶衣点头:“知道,我祖父以前配制的风寒方子,今晚喝上两副,人基本就会没事儿。”

  这个药,以前她不知配过多少次,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手里捏了多少份量药草。

  “原来娘子家中行医的,难怪,”嬷嬷听了,心里踏实几分,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你能给配两副吗?若是老夫人好了,你要什么奖赏都有。”

  此时天已经开始发黑,山风摇着院中古树的枝丫。

  袁瑶衣听出对方意思:“可这是寺庙,并无药堂。”

  嬷嬷忙道:“娘子心善肯帮我,这厢谢谢了。其实药材这寺中有,便在那懂药的师父禅房中。”

  既然能帮到别人,袁瑶衣也就应下来,左右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娘子叫我尤嬷嬷就好,”得了袁瑶衣点头,尤嬷嬷稍稍松气,“事不宜迟,劳烦娘子跟我走。”

  说罢,赶紧在前面领路,去往寺里放要药材的地方。又吩咐方才那婆子,去后院儿帮袁瑶衣送信儿,免得担忧。

  既然应了别人,袁瑶衣也不耽搁,利落的跟着尤嬷嬷去配药。

  到了地方,禅房的一面墙上是大大小小的抽屉,上头标写着里头药材的名称。寺里僧人也会生病,这些便是以备不时之需。

  袁瑶衣依照着祖父的方子,一样样的将药取出,仔细着分量的大小。

  她手里利索,很快就配好了两副药,便又急匆匆的往回走。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连婶寻了过来,捎来一个信儿,说是詹铎让她们晚上宿在寺里。

  住在哪里都一样,袁瑶衣对这个并不在意,她这边要忙,便让连婶先回去了后面客房。

  把药交给了婆子去熬,这想尤嬷嬷带着袁瑶衣进了屋去。

  屋中烧着炭盆,整间房被烘得暖融融的。袁瑶衣见老夫人还在睡着,身上搭盖着厚实的被子,瞧着还没开始发热。

  从屋中出来,她去了烧水间,去帮着熬药。

  “娘子莫要动手,这些交由我们来做就好。”尤嬷嬷忙阻拦,现在心中除了感激,再就是欣赏。

  袁瑶衣不在意一笑,拿筷子去搅着药罐:“这些我都做习惯了。”

  在她的翻搅下,原本要冒出来的药汁儿重新平静下,在药罐中轻轻沸腾。

  药熬好了,尤嬷嬷倒进碗中,亲自端回屋中。

  袁瑶衣仍留在水间,她在准备第二副药。前一副药会比较猛,直接压住病症,而这第二幅就比较温和,帮着人调理身体,也有平和病症的功效。毕竟老夫人年纪在那里,药效太猛身体会吃不消。

  等到第二副药熬好的时候,她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

  把药倒进碗里,她给端着送进屋去。

  屋中有说话声,是老夫人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边上尤嬷嬷讲着傍晚时发生的事。

  见着袁瑶衣进来,尤嬷嬷忙笑着道:“老夫人,就是这位娘子,给你配了药,又帮着熬好。”

  说着,就伸手接过药碗,顺着将袁瑶衣往前一推。

  “却是多谢娘子了,”老夫人花白头发,和蔼一笑,“人老了,身子真是不中用。”

  袁瑶衣跟着一笑:“谁都会有个大小病痛,老夫人没事就好。”

  这话逗得老人家开心了些:“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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