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瑶衣。”

  老夫人点头,夸了声:“是个聪慧又讨人喜欢的。”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袁瑶衣见人没事儿,倒是放了心,“若是老夫人哪里觉得不爽利,就让人去后面客房中唤我。”

  “你要走?”老夫人微微一笑,眼睛往尤嬷嬷看去。

  尤嬷嬷会意,上前了一步:“娘子辛苦了,老夫人给你准备了谢礼。”

  袁瑶衣听了,不禁往桌上看去,果然有个精美的盒子。必然,里面会放着银两之类。

  “好,那便谢过老夫人。”她笑着应下,遂在几双眼睛注视下走去桌边。

  她手伸出去,端起了盒子旁的一碟点心。盒子她当然不会要的,她不过帮了一点儿小忙,又不是投机的商贾。这碟点心做得精致,刚好拿回去和耿芷蝶一起吃。

  似是没想到她如此,老夫人先是一怔,而后脸上起了笑容:“你喜欢就好。”

  等袁瑶衣离开后,尤嬷嬷将第二碗药给了老夫人服下。

  过了一会儿,外头伺候的婢子走进来,垂首恭谨道:“老夫人,大公子来了。”

  老夫人才喝下药,闻言脸上很是惊讶:“谁?铎哥儿?”

  话音才落,屋中便进来一道高挺的身影,对着她道了声:“祖母。”

  “你真的回来了?”老夫人身子往前探,生怕是自己眼花,进来的不是自己的孙儿。

  詹铎站直,往前一步,淡淡道声:“是我。”

第28章

  邺国公府的老夫人卢氏,是半月前来的延乐寺礼佛。寺里专门提供了一间禅院,供这位诰命夫人居住。

  前几日平静的禅院,在今日却热闹起来。无他,是公府大公子来了寺里。

  禅房布置得舒适温暖,比不得公府的房间宽敞,倒也样样齐全,尤其,跟过来伺候的人不少。

  尤嬷嬷指挥着下人泡茶端水,脸上一片喜气:“公子这厢一来,老夫人的病症立时就好了。”

  “多嘴,”詹老夫人扫了一眼尤嬷嬷,“我这好好的身子,哪有什么病症?”

  詹铎听了,便往祖母的脸上看去,只是觉得人说话有点弱,看面色倒是没什么:“我是下船后,从当地官员口中才得知祖母在这里。只能办完事过来,不想这样晚了。”

  詹老夫人笑,看着坐在床边绣凳上的孙儿,眼中掩不住的自豪:“公事重要,只是你这么久也不给家中写信,哪怕回京,我这个做祖母的也不知。你这孩子,叫我如何说你?”

  “先前在闳州府,有件事要办,确切时间定不下,就没跟家中说。”詹铎简单道。

  延乐寺是佛门地,外头的事基本不会传进来,尤其是杀戮之事。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詹老夫人叹了声,语气中有抹意味不明的惆怅,“你打小有自己的主意,有些事都过去了那么久,你总不能一直和家中这般生疏吧?”

  房间静下来,尤嬷嬷挥挥手,几个伺候的婢子退了出去。

  詹铎手搭着桌沿,一套绯色官服衬得人着实俊美,只是脸格外清淡,并没有见到亲人的欢喜感。

  “我记下了。”他淡淡道,也不多说。

  詹老夫人皱眉,捏在手里的茶也没了要喝的兴致:“你今年及冠,身为詹家嫡长子,世子之位必然是你的,你该好好打算了。出去的这两年,知道我这个老人家多挂念吗?”

  “老夫人,公子回来是好事啊。”尤嬷嬷赶紧劝了声,手里将茶盏接过。

  “是好事,”詹老夫人揩着眼角,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可明明能进翰林院,以后安稳做个文官,偏要入行伍,去那艰苦的水师营。”

  老人家的一字一句,詹铎皆听进耳中,哪怕嘴上不说,也知道祖母对自己的挂记。可是那座国公府,他真不觉得比在水师营自在。

  “让祖母担心,是我的不孝,”他道声,“只这些都是官家安排,凡事总得有人去做。”

  詹老夫人深吸一气,方才喝了药顺开的胸口,此时又有些憋闷:“总之这次回去,你得把世子的位置接下来,还有定下亲事来,咳咳”

  “老夫人别急,”尤嬷嬷忙过去帮人顺背,开解道,“公子已经回来,有什么事等身子舒坦了再说,不急于这一时。”

  詹铎亦是坐去床边,听着祖母的咳声有些虚弱,不像是生气装的:“我听祖母的。”

  喝了半盏清水,詹老夫人的咳嗽压了下去,只是气息还未平稳。

  房内气氛算是平和下来,尤嬷嬷亦跟着放下心来。国公府里的事儿就像一团乱麻,说不开理不清的,也难怪公子和家中生疏。

  祖孙俩说着话,詹老夫人问及了周家的事:“你去贺寿是应该的,外祖家的人可都好?你外祖母不时会给我来信,说等天暖了让我去闳州住些日子。你说我这样的年纪,哪撑得住那样远的路?”

  老人家终究是疼爱自己孙儿的,喜欢拉着他说话。

  提起周家,詹铎想起了袁瑶衣:“祖母,我从周家带回来一个女子。”

  “什么?”詹老夫人笑容一僵,皱起眉头。遂一挥手,让尤嬷嬷也出了房去。

  房中只剩下祖孙俩,詹铎便将外祖寿辰那日的事简单说出。

  “不是她的错,”他薄唇微动,面无情绪,“这事儿是我做下的,便必须给她交代。”

  詹老夫人眉间愈发深皱:“她既是好人家的姑娘,你自然该这样做。如今,那么多双眼盯着你,有些事好好处理是对的。”

  詹铎颔首:“她如今也在这延乐寺中。”

  “她在?”詹老夫人问。

  “在,”詹铎应着,脑海中出现女子恬静美好的面容,“是个心思纯澈的女子。”

  见祖母一直盯着自己看,他垂眸,轻咳一声清了清喉间。

  “她叫袁瑶衣。”

  “是她?”听到这个名字,詹老夫人一怔。

  原来孙儿带回来的女子,便是方才救治过自己的那个小娘子。

  詹铎眉眼抬起,闻声:“祖母见过她?”

  詹老夫人点下头,指着桌上还未收走的药碗:“今日我忽然晕倒,是她给我诊治并配了药。”

  那时候,彼此都不知彼此是谁。现在回想,还记着姑娘家清澈的笑意,忙里忙外的帮着,不要金银酬谢,只意思般的带走了一碟点心。

  虽说是个平常人家女儿,但是懂规矩,识大体。

  詹铎看去药碗,嘴角起了一抹笑意:“我都不知道她还有配药这本事。”

  “你要是觉得她可心,便就留下好好待她。”詹老夫人看着孙儿的脸色和缓,便知他并不排斥那女子。

  詹铎只轻轻应了声,没再多说。他不习惯将自己的事说出,更喜欢放在心中自己盘算。

  詹老夫人笑了笑:“你这样年纪了,其实房里是该有人了,瞧着那丫头机灵聪敏,确实讨人喜爱。”

  “我让人把她叫来吧。”詹铎道声,既然定下要她,必然该过来见过长辈。

  詹老夫人摆手:“太晚了,明日再说吧。你过去时,给她些奖赏,今日亏了有她。”

  “知道了。”詹铎颔首同意,接着站起,“祖母身子不爽利,早些歇息,我明日带她一起过来看您。”

  “去吧。”詹老夫人笑着道声,面上早已和缓过来。

  。

  后院客房。

  袁瑶衣和耿芷蝶坐在床边说话,小姑娘抱着一碟点心,真是袁瑶衣带回的那些。

  “这里的床好硬,睡一觉醒来肯定硌得身子疼。”耿芷蝶抱怨着,一侧脸颊鼓着,好生可爱。

  袁瑶衣笑:“我倒没觉得,是蝶姑娘平日铺的床太软吧。”

  耿芷蝶放下小碟,拿帕子擦着手:“等回京后,你就住进国公府了,我想见你都麻烦。”

  虽然詹家和耿家交好,但是到底不能天天跑过去,回去后就得重新背上那许多的规矩。

  “我也不会一直住在那儿。”袁瑶衣道,迟早都是要离开的。

  希望能顺利找到姨母,说不准可以一起过年。只是,那张纳妾文书还在詹铎手里,父亲当日收的聘银,她该如数还回去吧?

  “不住公府?”耿芷蝶好奇的眨眼,“铎哥哥要在外另开府邸?可我爹说,他这次回去是要做世子的。”

  袁瑶衣笑:“是我不住公府。”

  詹铎自然是要住在公府的,只是她不是。

  耿芷蝶打了个哈欠,懒懒问着:“他把你安置在外面,是做外室?”

  见小姑娘一直问个不停,明明已经开始犯困,仍撑着眼皮问,袁瑶衣便小声道:“都不是,我只是想离开。”

  是她在离开闳州前就决定下的,不攀附这高门,去找姨母。凭着自己,总能找到营生的活计。

  “你离开,”耿芷蝶嘟哝着,小脑袋点了下,“也好,铎哥哥总冷着一张脸,每天对着肯定不舒服。”

  小姑娘心思简单,并不会往深处想,接着小身体一蜷,就躺去了床上。

  袁瑶衣帮着把被子盖好,然后就静静坐在床边,跳跃的烛火映着她的脸颊。

  隔着一层窗纸,屋内的光透到外面。

  房檐下,詹铎颀长的身躯立在那儿,没有沾着半点儿光线,整个人隐在黑暗中。

  他手里提着一个红漆食盒,里头装着从延州府带出的果点糕饼,重五刚交到他手上。适才在祖母处,老人家叮嘱他该给袁瑶衣些奖赏。

  他觉得这盒吃食她或许会喜欢,出自最有名的酒楼

  冷风擦着墙壁吹过,摇曳着他身上的绯色官服,昏暗中,一张脸像是被冻住。

  方才屋中女子的声音犹在耳边,软软的,那般清晰。

  她说,她不想留在国公府,她想走。

  詹铎皱眉,提着食盒的手收紧,发出指骨的咯吱声。

  胸口处莫名发堵,门扇就在眼前,他一推便能进去,手慢慢抬起,指尖碰上门板的时候,终是紧握成拳。

  他转身从门边离开,绯色衣袂在暗夜中画出一道光彩。

  往前走几步,碰上走来的重五,詹铎手一抬,将食盒推给去对方身上。

  重五下意识接住,并赶紧跟上:“公子,你不去瑶衣娘子那儿了?”

  方才他要去送食盒,被詹铎接了去,这厢怎么又完整的提回来了?他回头去看客房,房门紧闭,并没看到袁瑶衣的人,这是连房也没进?

  “不去了。”詹铎齿间撂出三个字。

  她想离开?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还是单纯哄耿芷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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