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吧。”詹铎道,随之细长的手指一收,帘子重新落下。

  袁瑶衣回神,踩着马凳上了车。

  车内,詹铎一身官服,他才从朝堂下来,身上残余着还未散去的清肃。此时半眯着眼睛,手里捏着一本公文,一下一下的敲着。

  这样的他,和在闳州时有了些不一样。那时的他还在统领水师营,身上一股强硬的将领之风;现在,他一身大红官袍,不言不语肃着一张脸,明明什么都不做,偏就让人觉得他位高权重。

  袁瑶衣安静坐下,不去打搅他。

  詹铎往她看了眼,她仍旧坐在最靠门边的地方:“过来这边坐。”

  他示意自己身旁的位置。

  “嗯。”袁瑶衣应下,而后移着过去坐下,和上次从常宁坊回来时一个位置。

  想来詹铎还未用饭,或许又让她摆吃食吧?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拿出什么。再看看周下,好像没有吃食。

  “你的手怎么了?”詹铎问,然后手伸过去,抓上她的手。

  他执起她的指尖,抬高来看。从上车开始,她的手便松开握起,如此几次。

  袁瑶衣的指尖被捏住,被带去了他的眼前,手背上感受到了他洒下的呼吸:“没怎么。”

  “累的?”詹铎问,视线落在女子娇柔的手上。

  他知道这几日,袁瑶衣会去念安堂给老夫人按摩头,还是一日三次。如此,手当然会累。

  不由,他想起军营中的男人们,他们的手常年做粗活,拿武器,手又硬又粗,骨节难看。

  “又不是非要你做,不必再去了。”他道,这样一双柔软的手,该好好养着,做事情太多,当然会伤到。

  袁瑶衣手指感受到一丝力道,竟是詹铎在给她揉指骨。他的指肚粗粝,力道偏大,她忍不住就想抽回手。

  “我左右没什么事,正好过去陪老夫人说话。”她简单道,手边往回收。

  她现在不可能放弃,詹老夫人的头疼已经好了,睡眠也不错。或者,她真的可是试试治那头疾。

  有祖父当年的方子,也有她先前的记载,当然会找到办法。

  詹铎松开了她的手,她赶紧收回来,垂放在身侧。可是,下一刻,詹铎竟是坐了过来,与她并在靠在一起。

  “那只手给我看看。”他道,然后手臂从她身前穿过,抓上她的另只手。

  袁瑶衣只觉得面前微微气流,手被拉走,带着身子微侧过去面朝他。

  倏地,她将手抽回:“公子,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她问着,便移着坐开了一些。

  詹铎看出她的举动,手轻轻放下:“一会儿就到了,那里应该比较容易找到你姨母的消息。”

  马车行进了一段,便停在一处官衙的后门。

  袁瑶衣下车来,才晓得这里是漕运司,掌管朝廷税负征收以及漕运事务的衙门。

  她不知道詹铎如何打算,便就安静跟着他进了漕运司。

  前头一个衙吏领路,态度很是恭敬,一路带着进了一间房间。

  “枢密使大人,您要的卷宗全在这儿了,还需要什么,便直接吩咐小的。”衙吏道。

  随着衙吏的示意,便见着墙边架子上摆着各式书册和卷宗。为了方便詹铎查阅,边上摆了张方桌,备了一应书写用具。

  办完该办的事儿,衙吏便出了房间,去了外面等候,并将房门关上。

  屋中剩下袁瑶衣和詹铎二人,她看他走去墙边书架旁,正翻找着什么。

  “瑶衣,你过来。”詹铎在书架前转身,唤了一声。

  袁瑶衣走过去:“公子要我做什么?”

  要是让她帮着找书卷什么的,以她的认字量,应该很慢。

  詹铎看她,而后薄唇弯了个似有似无的弧度:“确定你姨母经营布庄是吧?”

  袁瑶衣点头,这点确定,姨母信里说得清楚,那封拼起的信至今还被她好好放着。

  “既是这样,这本文册你拿着去翻找看看,”詹铎将一本书册从架上取下,送去袁瑶衣面前,“或许能找到你姨丈的名字。”

  袁瑶衣接过,然后低下头看着书封:“这是”

  “漕运司十月、十一月,货船回京,各家商铺的货物记录,”詹铎道,“若是你姨母铺子的货走过运河,便一定会有记载。”

  袁瑶衣眼睛一亮,抬头去看他:“我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简单办法,便是查找这些记录。漕运司管税收和漕运,自然对进京的货物记载仔细,包括哪家铺子、哪一日、东家或掌柜是谁

  “可是公子,”她犹豫了下,问道,“漕运司是枢密院的下属衙门吗?”

  于朝廷中的各个衙门,她知道的并不多,但是明白官员不可滥用职权。

  大概知道她心中疑惑,詹铎从架上拿下一本书,翻了几页来看:“自然不是,枢密院主要掌管军中事务,而漕运司隶属于户部,两个衙门毫无关联。今日过来,是需要查一下事务。”

  袁瑶衣点头,便没再多问。

  见她这样,詹铎合上书:“三个月前,从京城出了一艘船,上头是给水师营的武器。可是收到的时候,数量有出入,便过来看看。”

  他直接将原因说给她听。

  袁瑶衣心中一松,他原是来这边有公务,不是单独因为她的事儿。

  “你,”詹铎看着她,手里一收,书便在手中卷起,“怎么好像松了口气?”

  袁瑶衣没想到被他看出,便道:“我很多事情不太懂,怕给公子添麻烦。”

  如今这位,已经不是水师营的五品提举,而是三品大员。为人行事上,不能出岔子。

  詹铎身形高挑,仪态端方,闻言笑笑:“不用担心,自然是做了准备。”

  “谢公子。”袁瑶衣颔首。

  既得了他的肯定,她心中便也安定下来。

  “行了,去看吧。”詹铎道,随之手臂抬起,拿书卷轻敲了两下她的肩头,眼角含笑。

  袁瑶衣感受到两下碰触,手心攥了下,然后转身从书架旁走开。

  她走去窗前,那里有把凳子,正好坐下。

  待坐下后,她便翻开书册来看,密密麻麻的字立时映入眼帘。不知道詹铎何时会走,她便想快些看,于是想了个简单的方法,便是找“简”字和“伍”字,这俩字是姨母夫妻俩的姓氏,找到名字,自然别的也能找到。

  才翻了两页,突然面前投下一片阴影,眼帘一抬,视线中出现红色官服的一角。

  她抬头看着詹铎,不晓得他过来做什么。

  “那边又不是不给你坐,跑这边来不冷吗?”詹铎问,腰身一弯,将她从凳上拉起。

  袁瑶衣被他带着走,差点儿掉了手里的书。

  一直到了桌前,詹铎把她摁在凳子上:“在这里看,与我离着近些。”

  袁瑶衣想说窗边那里光线亮,在听到詹铎的话时,愣了下。

  离他近些?

  “有不认识的字,便问我。”詹铎道,然后袍袖一甩,在桌后坐下,看着桌面上摊开的卷轴。

  袁瑶衣应了声好,原是这样吗?离近些,问字方便。

  没再耽搁,她开始迅速查找,很快就翻了书页。

  “不用急,晌午前能看完,仔细些别漏了。”詹铎的声音传来。

  袁瑶衣去看他,他并未抬头,眼神专注的盯着手里卷宗。

  得了确切的时间,她便慢下速度来,认真查看。就如詹铎所说,姨母的货从运河来京,这书册上就一定会有记录。

  两人安静坐在桌前,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桌旁的炭盆烧得旺,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而窗外,一只家雀儿落在那儿,叽叽喳喳的唱着。

  詹铎的事情比较复杂,他查到有用的,会书写记下。

  袁瑶衣看累了,便会抬头,然后男人的侧脸闯进视线来。这时的他沉稳认真,严肃着脸毫无情绪。

  她重新低下头,不由的想起这几日心头的那一缕怪异。是关于詹铎,她似乎觉得他有时候太过接近,以至于让她心中会生出微妙。

  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微妙感,让她觉得有些慌,又有些想躲避

  可她又不确定,毕竟她不知道所谓的男女之情到底是何样的?

  “看完了?”詹铎抬头看过来,手里卷宗放下。

  袁瑶衣摇头,轻声道:“还差几页,很快就好。”

  说完,她重又低下头去看着书册。心道无需想太多,左右她要离开,以后与他也不会再有瓜葛。

  晌午到了,衙吏进了屋,说是请詹铎去用膳。

  詹铎表示不用,事情已经做完,准备离开。

  袁瑶衣先由衙吏带着,按原路从后门出去。而詹铎当是与漕运司的官员还有事,去了另一处。

  她先上了马车坐下,手里攥着叠好的纸张。纸上是她记下的,有可能和姨母有关的信息。

  方才看完记录册,并没有找到姨母和姨丈的名字,更不用说是布铺的地址。所以,她记下了姓简和姓伍的人的信息。

  过了一会儿,詹铎上了车来,手里捏着几册公文。

  他坐好后,马车便慢慢行驶,从漕运司的后门处离开。

  “没有找到?”詹铎问,从袁瑶衣手里抽走纸张,手一甩打开来看。

  袁瑶衣浅浅勾下唇:“本也没那么容易的,或者是从旱路运的货物。”

  心中虽说遗憾,但不至于沮丧。毕竟这是京城,世上最繁华的城市,找人犹如大海捞针。

  看着她清澈的笑,詹铎跟着弯下唇角:“你的心思还真是明朗。”

  袁瑶衣笑,乐观去看一件事情,总比悲观好。左右,都还是要往前走。

  詹铎看着纸上信息,道:“也不一定是走旱路,有可能还是水路,因为这样方便且安全。记录册上没有你姨母家的信息,其实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袁瑶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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