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说着,他从门边离开,去了桌边坐下。
袁瑶衣迈步进了包厢,看见了坐在墙边弹琵琶的娘子,还有站在角落的小厮。
这间包厢不小,连通外头平座的门敞着,江风呼呼的刮进来,又冷又凉。
“你们出去吧。”宁遮朝琴娘和小厮挥挥手。
两人弯腰做了礼,随后相继离开了包厢,并将门给关上。
门板一关,包厢中的风小了些,而没了琵琶声,取而代之的是奔腾的江水声。
袁瑶衣走过去,为宁遮斟了一盏酒:“宁公子打听到什么了?我家公子怎么样才能出来?”
“你倒真是个实诚的,就没想过干脆跑了算完?”宁遮仰脸看她,手里握上酒盏。
袁瑶衣苦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说了,奴籍又能跑到哪里去?都这个时候了,宁公子就莫要说笑了。”
这话不完全算假,因为詹铎手里有一张纳妾文书,便和卖身契也没什么两样。
宁遮抿了口酒,叹了一声:“你们也真够倒霉,第一次出门就碰上这事儿。”
“宁公子帮帮忙,我是真怕自己走了,我家公子有个什么闪失,”袁瑶衣又道,“只要宁公子帮忙,以后我家老爷肯定重谢。”
宁遮听了一笑,手肘往桌面上一撑,托上自己的下颌:“我还缺你们的那点儿道谢?”
袁瑶衣看着,一时不知道他心中怎么想。
按理说,他若真是要偷运兵器的人,定是想利用詹铎的。还是,他其实还有另外的人选
“行了,你看你小小年纪苦着一张脸,”宁遮笑出声,手指对着袁瑶衣点划两下,“帮你问了。”
袁瑶衣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什么感受,便就赶紧问:“怎么样?”
“花些银子而已。”宁遮道,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眼尾晕着一抹红。
袁瑶衣小声试探问道:“那得多少?”
“多少,你现在也拿不出。还好我手头上有些,帮你给了。”宁遮道。
闻言,袁瑶衣连忙作揖,并道:“我与宁公子写一张借债契书吧?我家公子的药堂就在厚山镇,是和镇上彭家药堂的二公子合作开的。”
她一五一十将信息告知。
宁遮说好,便去墙边的桌几上拿笔写着什么,等回来后手里就多了张借债契书。
袁瑶衣上下看了几遍,而后摁了自己的手印。
“宁公子,有没有办法把药材要回来?”她擦着自己的手指,小声问道。
既然宁遮会帮忙,那么那批三七是不是也能拿回?总不能空着手回去,没有货物,那些兵器往哪里藏?
宁遮重新坐回凳上,闻言笑声:“袁二,你这小子还挺贪心。”
“行,只要公子能出来就行。”袁瑶衣道声,不再提药材的事儿。
这时,隔壁包厢传来琵琶声,恰就是刚才在这边弹的那首曲调儿。
“岂有此理,”宁遮一拍桌子,气道,“这弹琵琶的小娘子明明收了我的赏,怎么跑去给别人弹了?”
袁瑶衣看着他那副生气的样子,一点小事儿都这般计较,着实像极一个狂气的纨绔。
从表面上看,他真的完全不像一个大胆包天之人。
“宁公子,你是用什么办法?”她小声问道。
她自然知道,欠债契书得事成之后签,但对一个乱了方寸的小厮来说,没有办法之下当然会签。以此,也可让对方以为握住了把柄,放松警惕。
闻言,宁遮看了眼契书,叠起收入袖中:“我手里有县丞的把柄。”
“把柄?”袁瑶衣念叨着这俩字。
“自然,”宁遮点头,随后一笑,“县丞喜好美人,可偏偏又惧内。前日晚上,我正好撞见他在红柳巷子,相谈甚欢之下,给他叫了个美人儿”
“咳咳”袁瑶衣不欲听下去,轻咳了两声。
前日晚上?难怪昨早上,她闻到他身上有脂粉气,想来便是和那县丞一起去玩乐。
“好了,说出来你这个小子也不懂。”宁遮道,“回去吧,这事儿我尽力,办不成这张契书便还给你,不会趁机欺负你。”
袁瑶衣两声道谢,而后离开了包厢。
等她到了楼梯口的时候,听见包厢那边传来争执声。
是宁遮的声音,听着好像是想叫那弹琵琶的女子回去,整个三层都能听得清楚。
她没再回去掺和,离开了敬江楼。
二月的夜晚带着清凉,夜空中挂着半轮上弦月,淡淡月光洒下。
她往客栈走着,回想着刚才在包厢中与宁遮的对话。
他说手里有县丞的把柄,可她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
又是一日,瓶中插的迎春花陆续掉落,桌面上躺着几枚黄色的花儿。
袁瑶衣虽然在客栈等着,但是仍会各种打听。如今,她不知道詹铎的情况,而詹铎同样不知道她的。
分明都在安通镇,这样一个小地方,偏偏就是不能见面。
不过,她也打听到一些事情,便是那修建江堤的工场在镇子东侧五里地处。那里正好是弯处,江水冲击厉害,年年都要修固。
若是没猜错,詹铎和石头村的村民应该就在那儿。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孟削抢走的那批药材,居然并未出手。不知道是想囤积,亦或是有别的打算。
傍晚时分下起了雨,从窗户往外看,江面上水雾茫茫。
袁瑶衣匆匆关上窗户,随后出了自己房间,然后一路下了楼。
客栈门外,宁遮站在那儿,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摇着折扇,自以为倜傥的朝着过路女子微笑。
“宁公子。”袁瑶衣跑去人身旁。
宁遮收回目光,嘴角仍挂着笑:“袁二,今晚就去把你家公子接出来吧。”
袁瑶衣微怔:“今晚?”
她头上戴着这斗笠,将她的脸儿遮的严严实实,雨水沿着笠沿嘀嗒而下。
“对,”宁遮慢悠悠颔首,“最好直接离开安通。”
明明是一件紧张的事,可在他口中说出来云淡风轻的,就像在谈论这场雨能下到何时。
袁瑶衣皱眉,她自是想让詹铎出来,可是这什么都没打算,就听宁遮的吗?
“宁公子,先不说我家公子能否顺利找到,就说离开,这晚上的还下雨,怎么走?”她说出心中疑惑。
宁遮倒也不急,说道:“所以说事情哪有万全的?单看你做不做。真能把人接出来,我自然想办法送你们离开。”
袁瑶衣看着他,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个不靠谱的家伙。
事情哪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你看,你叫我帮忙,你又不信我,”宁遮叹息一声,语气颇为无奈,“我不是说过嘛,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买通看守的衙差了?”袁瑶衣问,知道多一些,心里总会有些底气。
宁遮手指一挑,将面前那张大斗笠抬高了些,也就看到下面的那双眼睛:“这么说吧,你记好了。我会送你进去江堤工场,我自己不会进去,你去找到詹兄,将他带出来,我在外面等着接应。”
他说的每个字袁瑶衣都能听懂,可偏偏就觉得离谱。
“宁公子可否细说?”现在不是提出怀疑的时候,她只想知道他到底怎么安排的。
见她如此安静,宁遮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而后道:“现在是酉时,等到了那边差不多戌时,正好是用晚食的时候。届时,你当做送饭的进去,然后找到詹兄,那只装饭的木桶很大,容得下一个人。”
话说到这里,袁瑶衣心中有了数,便又问道:“那些衙差会不会拦?”
“使了银子的,这种事他们都知道,不会拦。”宁遮笑,一副胸有成竹模样。
见此,袁瑶衣提在手里的蓑衣往身上一披:“好。”
做事情,稳妥着来是不错,可有时候机会不等人,来了就要及时抓住。
厚重的蓑衣披上,掩盖住她原本纤巧的体格,她抬脚走到街上。
一辆马车停下来,宁遮先一步进了车内,而袁瑶衣则披着蓑衣坐在车前板上。
雨夜漆黑,马车就这样出了镇子,沿着江边一条道路一直往东。
等到了一处水湾边,马车停下。
袁瑶衣从车上跳下,走去水边看去前方。黑夜的雨雾中,远处有隐约的灯火,那里便是修建江堤的工场。
而此时,有人推着板车走来,雨天速度并不快。
袁瑶衣转头看去,见着板车上有一个装吃食的大桶:“就是跟着这个板车?”
“对。”宁遮撑伞走过来,瞟了眼身旁的小身影,“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袁瑶衣后牙咬紧,软唇一抿:“我去。”
正好,板车到了跟前,她从宁遮伞下出来,双手去扶上那只大桶,推着往前走。
推车的男人只是看了眼,并不做声,收回视线继续麻木的推车前行。
“袁二,”宁遮站在原地,看着那披着蓑衣的小背影,“记住,你只有半个时辰,到时候我可不会再等。”
袁瑶衣脚下一拌,不禁眉头一皱,这话为何不早说?
她脚底稳了稳,想着一会儿分发饭食时,她总会将人找到的,下雨天无法干活,无非都是呆在工棚中。
就这样,扶着板车走了一段,便就进了修固江堤的工场。
如她所料,不管是衙差还是做工的犯人,此刻都在各自的地方避雨。
送饭的男人打开桶盖,开始分发吃食。衙差们先,吃食自然比犯人们好很多。
袁瑶衣站在一旁,看着围上来的犯人们,其中并没有詹铎的身影。因为他太好辨认,高挑的身材在人群中总会一眼看见。
她捂着肚子问衙差茅厕在哪儿,对方指了个方向,她便从板车处跑开。
她在工场上偷偷转了一圈,还是没看见詹铎的影子,心里开始发急。因为,她只有半个时辰。
风雨交加,蓑衣嘀嗒着水滴。
袁瑶衣瞅去湍急的江水,岳阿伯曾经说过,修江堤是个冒险活计,有不少人就被江水给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