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朝江边跑去。

第69章

  江边风大,下落的雨丝被吹得发斜。

  江堤工场的四周一片漆黑,也就是这片劳作的地方挂了几盏灯,风雨中,光亮也没那么明显。

  犯人们领了吃食,回到简易的棚子下吃着,每个人身上脏乱得不成样子,神情中更是麻木茫然。

  袁瑶衣回头看了眼,那台板车还停在原处,推车的男人正在重新捆绑绳子。

  半个时辰,她不能浪费一丁点儿功夫,需得尽快找到詹铎。

  那些衙差正忙着吃晚食,可能知道这些犯人跑不了,态度上有些散漫。毕竟,犯人带着手镣,跑出去也会被人一眼认出,继而重新抓回,到时候受罪更厉害。

  她跑到了江边,江浪一层层的往岸边扑着。

  脚下小心站好,望了眼面前的江水,黑夜中显得无边无际,深水无底一般。莫名有一种让人发瘆的感觉,想要尽快逃离。

  袁瑶衣伸手一掀,头顶的斗笠滑去后背上,系绳勾在脖间。

  如此,她的视线更为明了。

  雨水洗着她的面庞,将那层涂在脸上的药粉冲洗了去。她抹了一把脸,沿着江堤继续往前走。

  江堤正在修固,所以并不平坦,黑暗中,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终于,她看见前方水里有一个木质的牢笼,心中猛然被揪了下。

  “公子?”她轻着唤了声,踩着不平继续往前走。

  “瑶衣?”

  风雨中送来一声回应,声音带着不确定。

  是詹铎的声音,袁瑶衣能听得出,然后就看到那木笼中似有什么动了动,便更确定他关在里面。

  来之前,她曾听岳阿伯说过,江堤这边要是有人出了岔子,就会被关进水牢接受惩罚,不给吃也不给喝。

  她知道詹铎行事稳重,必然不会故意闹出动静,所以只能说明是孟削的故意针对。

  毕竟对方抢了药材,而詹铎又是外地人,最好来个死无对证

  她没工夫去细想,快步跑过去。

  那木笼悬在水中,离着岸边有一丈远,江浪的冲击下来回摇晃。有一半是没在水下的,因此詹铎只有腰以上在水面之上。

  “你怎么来了?”詹铎双手抓着笼子,整个人早就湿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袁瑶衣站在岸边,那笼子离得远,她根本够不着:“你等等,我拉你上来。”

  这时候,她没工夫去多说什么,赶紧将他带出去才行。因为,宁遮只给她半个时辰,或者更短,那台板车并不会为她停留,收拾好就会离开。

  若是赶不及,那么她和詹铎都会困在这里。

  她在岸边寻找着,找到一条藤蔓,人的两根手指般粗细。是修江堤的时候,被人砍下来的。

  想来砍断没几日,藤子并未干透,还带着韧性。

  “你接着,然后绑在笼子上。”袁瑶衣将藤子往木笼的方向送。

  江水飘摇,力道并不好掌控,那藤子时常会被冲歪掉。

  詹铎皱眉,目光中,岸边的小身影努力着,手里的藤子一点点给他这边送。她那样纤弱,被风雨冲刷着

  明明像是随时被风刮走的样子,可就是能感觉到她不退却的坚韧。

  “好了,抓到了。”他道了声,嗓音略略沙哑。

  手里攥上藤子,照着她所说的,绑在了笼子上。

  浪头打来,没过了他的胸口,溅起的水花模糊了视线,他看见她跑向另一端,解着拴在木桩上的绳索。

  是了,这个笼子可以升降,就凭着那条绳索,笼子可以升到江水上空,亦可完全放置到水下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如此简单的就看了出来。

  下一瞬,绳索解开,笼子上方的滑轮发出声音,笼子开始往水底沉。

  眨眼间,水边漫过了他的胸口。

  詹铎抿着薄唇,视线没有离开过岸边的身影,哪怕越来越模糊。他看着她重新跑回去捡起藤子,然后用力拽着,想将笼子拉去岸边

  袁瑶衣的头发已经湿透,雨水甚至沿着脖颈滑进后背。

  她攥着藤子,手里一点点的收着。虽然她力气不大,但是水里的东西通常会比地上的东西拉着轻松。

  幸好是顺风,江浪给了笼子一些推力,竟是离着岸边越来越近。

  每每这个时候,心中的焦急便会无限放大,怕赶不及那送饭的板车,怕这藤子突然断开。

  她咬着牙,眼看着木笼接近岸边

  “咔嚓”。

  雨夜中响起断裂的得声音。

  袁瑶衣动作一顿,不可思议的看去水里。

  是詹铎,他竟是一脚踹断了一根木头,然后身形一侧,便从里面闪出来。

  她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一下,他一个翻身跃到笼顶,随之脚尖借力轻点一点,与空中一个轻踏,便就上了岸来。

  一切发生在瞬间,脑中甚至能没跟上反应。

  袁瑶衣看着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半仰起脸:“你”

  话未说完,她被一双手臂揽住,然后带进一个冰凉的怀抱。

  “不是让你在客栈呆着吗?”詹铎抱紧她,下颌落在女子湿漉漉的发顶。

  她不听他的叮嘱,居然冒险来了这里?可是,心中竟没有对她的一丝责怪,而是一种莫名生出的情绪。

  是心疼,心疼她。

  明明她才是要被好好保护的那个。

  “咳咳,”袁瑶衣别勒得紧了,有些喘不上气,“你松开,咱们快离开。”

  她现在不想管别的,赶紧出去才是正事。

  闻言,詹铎手臂松开,但是没有完全放开,而是轻轻揽着她:“好。”

  他不问别的,直接应下她,并抬手去给她带好了大斗笠。

  袁瑶衣看着他,想到了那个装吃食的大桶。面前的这位是世家骄子,性情傲气,是否会愿意待进那个桶中?

  “是这样,”她决定与他好好说,压下心里着急慢慢道,“咱们需安稳的离开这里,最好不要闹出动静。”

  詹铎颔首:“好,你说说看。”

  袁瑶衣扇着眼睫,觉得他答应的很快,若是以前,他会直接按他自己的想法来,然后她听从安排

  “有个送吃食的板车,上面是一只大桶。要是咱们往外走,你需要藏一下。”

  “藏到桶里?”詹铎自己先一步问出来。

  袁瑶衣嘴唇抿上,轻轻点了下头。

  “好,就按你说的做。”詹铎直接应下。

  袁瑶衣愣住,没想到他答应如此爽快,面上甚至都没有犹豫。

  见她不语,詹铎拍拍她的肩头,手掌擦上粗糙的蓑衣:“我信你。”

  见此,袁瑶衣也不再犹豫,道声好。

  她跑回水边,将那系在笼子上的藤子解下,然后扔进江中。

  “这样,是不是别人就以为我掉进江里,被水卷走了?”詹铎问。

  袁瑶衣见他猜到,也就干脆明说:“风雨急,他们定然不会寻找,依着那荒唐德行,必然只当你是落水了了事。”

  做完这些,她便准备带着他出去。

  那台板车就停在边缘的昏暗处,借着夜色和风雨,詹铎钻进桶中。

  袁瑶衣手里扯了扯绳子,确认已经系紧。

  咚咚,桶壁上两声轻敲,接着是詹铎的声音:“等回去后,你想做什么?”

  “我?”袁瑶衣没想到他有如此一问,便就简单道,“希望姨丈早日得到清白。”

  她千里迢迢的南下,不就是想姨丈早日出狱吗?到时候,简家会重新过上安定日子。

  “我也有事要做。”詹铎在桶内说道,似乎是低低的笑了声,“回去娶妻生子。”

  袁瑶衣听了,没有做声。

  他娶的妻子,也就是她以后的女主人。德琉院,她最后还是要回去那里

  推车男人听完衙差的交代,这时正好走过来。他看了眼站在车边的袁瑶衣,依旧什么话也不说。

  还是和进来时一样,男人推着车,袁瑶衣在后面扶着大桶。

  到了出口大门,那守着的衙差只是看了看,随即便开门放了行。

  板车慢悠悠走在土路上,眼看离着那处修堤工场越来越远。

  袁瑶衣一直不曾回头,耳边却时刻听着,走的每一步都能感觉到时间的漫长。

  终于,又走到了那处水湾,她瞧见了遮挡在芦苇丛中的马车,然后水边的大石头上,宁遮就那么大喇喇的站在那儿。

  “我寻思你再不回来,我就走了。”宁遮施施然从石头上下来,手里撑着那把油纸伞。

  他走到板车前,那推车男人亦停了车,他往对方手里塞了块银子,后者便掀开了大桶的盖子。

  接着,便见詹铎轻跃而出,而后稳稳落去地上,站好。

  推车的男人重新收拾好,推着车一声不吭的走了,对于今晚发生的事像是习惯了,一点儿都不在意。

  “他是个哑巴,放心吧。”宁遮道了声,继而对着詹铎拱拱手,“詹兄在里面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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