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阳光好,照耀着那张好看的脸。他身着粗布衣,挽着袖口,小臂上划着几道伤痕。

  见她不说话,詹铎又道:“咱们商议下接下来的事情。”

  “好。”袁瑶衣应下,然后将包袱放好,起身走向舱门。

  詹铎不由一笑,看着女子的背影。

  一些事情在想通以后,看什么都会简单。比如袁瑶衣对他的态度,其实就是奴婢对主子,低与高的存在,所以,这样哪会有真心?

  哪怕她拼力将他从江堤工场带出,不过是因为他能救她的姨丈。

  还好,她还在,而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袁瑶衣走到船板上,刺目的阳光使得她眯了眼睛。

  果然一场风雨后,天如此干净与灿烂。呆在屋中,确实浪费这样的美好春光。

  咚咚的脚步声渐近,她看见詹铎手持鱼竿而来。

  “赵大说会将船停个好位置,就在那儿。”他站到她身边,手往水边一指。

  袁瑶衣看过去,是一处平稳的水面:“要在这里休息?”

  她知道已经晌午,船行了半日,两个摇橹的船工总要休息。

  詹铎整理着鱼竿上的鱼线,一边道:“反正也没什么事儿,能到垒州就行。”

  他细长的手指缠着鱼线,点点捋顺,每一下动作,手背上的筋络便会清晰凸显。

  袁瑶衣看他,觉得这话着实不像他说出的。以往,他总把公务放在心上,对那些玩乐休闲之事并不在意。

  船儿缓缓靠边停下,运河是人工挖凿,所以水流平稳,并不像天然的江河那般,水流有急有缓,还有暗流。

  詹铎拉着袁瑶衣在船头坐下,将鱼竿塞进她手里。

  “晌午有没有饭吃,便全靠瑶衣你了。”他说着,捞起一旁的草帽,给她戴去了头上。

  袁瑶衣头顶被压了下,那宽大的帽檐遮住了阳光,眼睛终于可以彻底睁开:“晌午饭?”

  “对,”詹铎笑,舒适的双腿蜷起,盘坐着,“赵大说我吃了他的蜂蜜,便说不给干粮了。”

  袁瑶衣蹙下眉,想到那蜂蜜其实是被她喝了。可这俩船工也真是够算计的,两口干粮也不给。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买口吃食都不成。

  她往船尾看去,见着那俩船工已经躺在船板上休息,大大的草帽盖在脸上遮阳。

  看看手里的鱼竿,她又不能给詹铎塞回去:“真的能钓到鱼?”

  “能,”詹铎想也不想的道,“我还做了鱼饵。”

  说着,他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面团一样的东西。

  他揪下一点儿,指尖捏了捏,而后给挂去了鱼钩上。

  袁瑶衣不太相信詹铎会做鱼饵,可是到了这时,也只能将鱼竿一甩,鱼钩送进水里去。

  这处地方安静,河边一丛高大的芦苇,斜着压向水面。底下,已经发出新的笋芽儿,用不了多久,这些枯掉的芦苇就会被取代。

  鱼竿一直没有动静,袁瑶衣余光往身旁看,詹铎还是盘腿坐在那儿,手里捞了一把旁边的苇草。

  他说要商议后面的事情,怎的不开口?

  “去垒州,还要做什么?”终还是她先开了口。

  詹铎手里理顺着苇草,闻言看去身旁女子:“你离着宁遮远点就行,剩下的我来做。”

  袁瑶衣嗯了声,也便更加确定宁遮后面会来。可是,人来了又会怎样?她几乎可以肯定,是有一批兵器要往北面运

  果然这些事情往深里想,只会越来越复杂。

  所以,到底是宁遮利用詹铎,还是詹铎将计就计的反利用,相信很快就是见分晓。

  只是这样一来,两人之间必有一个会

  “上钩了。”詹铎道了声。

  袁瑶衣回神,见着旁边的人已经靠过来,手握上她的,几乎是跟着他的力气提起了鱼竿。

  “别急,先稳住。”詹铎道,适当的手里放松。

  袁瑶衣的手被他的包裹住,眼一抬就能看见男子优越的脸,以及那高挺的鼻梁。

  他单膝跪着,肩上的披发落下些许,被风吹着发尾飘起。

  并不急于将鱼拉出水面,而是先让鱼在水里游,耗费它的体力,待到合适时候,便将鱼竿一提。

  “好了,就是现在。”詹铎道声,然后手里用力一抬。

  就见那鱼竿高高抬起,随之一尾肥硕的鱼跟着提出了水面。

  而袁瑶衣确切是感觉到了鱼的重量,眼看那鱼竿都被压断:“快快。”

  她焦急着,怕那扭动的鱼掉回到水中去,也不再管詹铎是否握着她的手,就这么蹭的在船头站起来,接着一个转身。

  动作太急,船左右开始晃,她一吓,一时不知该顾鱼,还是该顾自己。

  一条手臂过来揽住她的腰,终于才得以平稳。

  她把鱼竿收回来,那勾住的鱼从半空掉下,甩在船板上。

  的确是尾肥鱼,鱼身在扑通着,好似劲儿一大,它就能重新跳回水里去。

  袁瑶衣一把扔掉鱼竿,几步跑过去,蹲下就去摁住那鱼。

  只是这鱼实在滑溜,加之总是扑通,她只能摁住,做不了别的。

  “怎么办?”她看向詹铎,问道。

  詹铎的手臂还圈在那儿,闻言,嘴角浮出笑意:“抓住它。”

  袁瑶衣一愣,这话用得着他教?她也知道要抓住,可是要怎么抓。

  “让我来。”詹铎两步走过去,在她的身旁蹲下。

  他的一只手摁上鱼头,另只手摁上鱼尾,可是鱼实在太滑,竟也不知道怎么提起来。

  袁瑶衣抬眼看他:“我松手了?”

  “你先别。”詹铎道,手里试了试,确实不好拿住。

  袁瑶衣这厢明白上来,他也不会抓鱼。这是肯定的嘛,他一个世家子弟,怎么可能会这些?

  可詹铎还在想办法,并勾着食指和中指,正尝试去抠鱼的鳃:“我听说可以这么提。”

  “然后呢?”袁瑶衣问,就算他把鱼提起来,后面怎么做?

  詹铎看她,薄唇动了动:“就把它”

  却不知这时手里一松,那鱼便猛的开始扑通身子。

  “它要跑!”袁瑶衣惊呼出声,手下滑溜溜的,愣是将鱼摁住。

  詹铎反应上来,赶紧将手摁下去,直接盖住整个鱼头。

  如此,袁瑶衣两只手摁着鱼身,詹铎摁着鱼的头尾,两人就这么相对蹲在船头。

  船工赵大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幅滑稽的画面,两个男子摁着一条鱼,在那里面面相觑。

  “真能吵吵,不让人休息了?”赵大阔步走上去,身形这么一弯。

  等他再次站直的时候,手里已经提起那条鱼,那鱼甩着身子,无力的挣扎。

  袁瑶衣只觉手里一滑,反应上来,鱼已经被赵大提走,那动作麻利的很。

  “就这么一条鱼,我不过来的话,你俩是不是能给它拖进河里去?”赵大看看手里鱼,还不忘出口埋怨一声。

  袁瑶衣忙往詹铎脸上看,这位大人该不会被惹恼吧。

  谁料,她正好对上他的眼,便见他忽的笑出声,然后干脆往后一坐,坐到船板上。

  他没有气,反而直接笑出来。

  赵大见他笑,没好气道:“别想我到时候会捞你俩,除非另付银子。”

  詹铎双臂后撑,半仰着脸:“赵大,你怎知道我付不出银子?”

  “那你拿出来让我看看?”赵大不吃他的那套,又道,“用了我的鱼竿,这鱼得分我半条。”

  这条鱼的确不小,袁瑶衣觉得都快赶上自己的腿长了。要不然,刚才也不会那么费力抓它。这么大的鱼,她和詹铎两人自然吃不了,是可以

  “半条?这不是明抢吗?”詹铎道。

  赵大瞅他一眼:“不是我,你俩现在还摁着它呢。”

  詹铎叹了一声气:“成,半条给你,但是你得负责把鱼做熟。”

  明亮的阳光下,他身着粗衣,随意的坐着,身上完全没有了往昔的矜贵与傲气。脸上挂着自然的笑,正与赵大讨价还价。

  袁瑶衣看着,眼前的男子并不像詹铎,好像只是个普通人家的青年。

  赵大走开了,去了船尾处理那条鱼。休息自然是没有了,还得忙活着做鱼。

  轻风吹来,摇晃着那丛枯芦苇,沙沙作响。

  袁瑶衣摘下草帽,开始收拾那条鱼竿,仔细在竿头缠着鱼线。

  “瑶衣,你看我的手。”旁边,詹铎道了声。

  袁瑶衣记得他小臂上有伤痕,是在安通江堤那里留下的,于是侧过脸去看。

  谁知她刚一扭头,一只手就送到她眼前,那指肚直接碰上鼻尖。然后,不期然,强烈的鱼腥气钻进了鼻子。

  “太腥了。”她抬手扫开面前的手。

  啪的一声响,是她手拍开他的发出来的。

  下一瞬,她怔住,反应上来自己做了什么。她拍了詹铎的手

  接着,她看到他默默把手收回去,然后送到他自己的鼻下,轻轻一嗅。

  “嗯,”詹铎眉间皱了下,随后道,“真的很腥。”

  他嫌弃的拿开自己的手,随之身形往旁边一探,两只手伸进河水中冲洗着。

  袁瑶衣舒了口气,以她刚才对他的行为,其实很不妥,虽说是没料到的事儿,可终究她打了他的手。而他,算是她的主子。

  只是她没想到,他并没有怪责,反而会闻他自己的手。当然腥啊,那样大的一尾鱼呢。

  心中的紧张转瞬即逝,她从船的另一边弯腰,洗着自己的手。说起鱼腥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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