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洗好了手,她从船头回去了船舱,而詹铎还坐在船头那儿。
袁瑶衣进门前,看了一眼船头,见他又拽了一把干芦苇。
真的,船头的那个青年,不像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邺国公府世子。没有清冷疏离,反而有种平凡的傻气。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傻气怎能用在詹铎身上?他不过是换了身平民衣裳而已,内里还是那个清傲的世家才俊。
晌午的饭用得有些晚,但不得不说很好吃。
赵大在水上讨生活,练就了一副做鱼的好手艺。那尾大鱼在他手里是做出了花样,炖鱼头、野菜鱼骨汤、煎鱼肉,一张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等用完了饭,袁瑶衣便回去房中休息,船尾处,三个男人还在那里说话。
她觉得从安通江堤出来后,詹铎的话多了不少,就连老是板着脸的赵大,也能凑上去说两句。以前,都是别人求着他说话的。
闭上眼睛,朦胧间,好似詹铎从窗前走过,拿着一把芦苇。
那赵大嗓门大,口气略带嫌弃的道:“你这么大的人,怎么什么都不会,还要我教”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没再听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船已经飘在运河上,往窗外看去,正见着一艘大的货船经过。
袁瑶衣从床上下来,披上衫子走到窗边。
她的视线从桌上掠过,接着很快看回去。桌上摆着一只旧酒瓶,是她洗好了的,瓶中插着黄色的花枝,是詹铎早上给她摘回来的。
可是又有些不对,那花枝上有东西。
袁瑶衣走去桌边,弯下腰去看,这才发现,在花枝上趴着一只蚂蚱。
是用苇草编织而成的蚂蚱,圆鼓鼓的肚皮,栩栩如生。
如此,她想起詹铎手里的那把苇草,以及赵大不耐烦的嫌弃。
这是詹铎给她编的
“瑶衣,前面到了。”
窗外,男子站过来,手往窗沿上一搭,眼睛望着前方,一张侧脸丰神俊逸。
第72章
垒州,大越朝最为富庶的地方之一,盛产丝绸与布料。
当初修建运河,便是连接这里与京城。虽然事情之初遇到不少阻隔,但是从长远看,这条运河的确促进了沿岸的商贸。
南北的商品,从此也得到更方便的运输。
赵大的船从运河拐进一条河道,最后停在一处小渡头。
夜色中,詹铎和袁瑶衣便在这里下了船。
与赵大告别后,两人去寻了一间客栈住下,要了两间小客房。简单收拾一番后,各自便睡下。
翌日,街上的喧闹声将袁瑶衣吵醒。
因为银子已经不多,加之不知道宁遮什么时候会来,为了省银子,他们选了临街的客房。
她穿好衣服,摸去包袱的时候,发现涂脸的药粉快要用完。
哒哒,这时候房门敲响。
袁瑶衣放下包袱,走过去开了门,外面站着詹铎。
“水晶虾饺,刚做出来的。”他手里端着个小碟,往上一托。
袁瑶衣低头,见着几颗精致的虾饺躺在碟子上,薄薄的饺皮,透出来里面红色的虾肉。
行,一看就很贵。
她又不好说什么,便抬手接过:“公子吃过了?”
“没有,一起吃吧。”詹铎道,然后就迈步进了房中。
袁瑶衣下意识一让,回头就见着他已经走去窗边,然后手一推将窗户打开。
立时,外头的喧闹更为直接的传进来,甚至小贩的讨价还价声都听得十分清楚。
“太吵了,”詹铎重新把窗户合上,而后转过身,“换间房,去二层要两间靠河岸的。”
袁瑶衣端着碟子放去桌上,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荷包。
这时,客栈伙计进来,端着一个托盘,利索的到了桌边,伸手就把盘儿、碟儿的往桌上搁。
有肉丝粥、清口小菜、腌牛肉片、油炸酥盒子
袁瑶衣瞪大眼睛看去詹铎,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他要的。
现在都落到什么境地了?他还这样花钱如流水,这一顿饭食,怕是荷包得下去一大半,今天一天都撑不过去。
而詹铎好像没事人般,撩袍坐下,伸手一拽,将她也拉到凳上坐好。
“吃吧。”他给她摆了一双筷子。
袁瑶衣僵硬坐着,只觉眼前发黑。然后看见面前小碟中多了一颗虾饺,是詹铎给她夹过来的。
“其实,吃不了这么多的。”她小声道。
“不多,你这么瘦,多吃些。”詹铎道,舀了一汤匙酱油,浇在虾饺上。
都已经端了上来,自然不可能退回去,袁瑶衣心中叹了一声,拿筷子夹起虾饺。
边上,詹铎拿湿帕擦擦手,对站在一旁的伙计道:“给我换两间二层的客房,不要临街的,要安静的。”
啪嗒,袁瑶衣夹起的虾饺重新掉回碟子里,眉心蹙起。
“公子”她嘴角蠕动,看到一旁应下的伙计,剩下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算了,等一会儿出去后,她同伙计解释一下,不要二层的房间。实在是价钱相差一倍,而且晚上睡觉,街上也会安静下来,没什么大影响。
房门关上,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几天的忙碌奔波,此刻在这小小的客房内,终于找到了一丝安定的感觉,虽然外面街上实在吵闹。
袁瑶衣的小碟就没有空过,不时就会夹送过来吃食。
“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她开口道,“去药堂买点儿药粉,很快回来。”
在外行走,还是遮一下脸比较方便。之前也证明,黑乎乎的脸,别人把她当个瘦小的少年。
詹铎放下筷子,手里捏起汤匙:“没什么事,你可以在外面多转转。”
袁瑶衣微怔,不由向他看去。他的意思,她可以自己支配这次外出?
“其实,你可以继续学习医理。垒州府的书斋很大,想来不少医书典籍,你去看看吧。”詹铎道,舀了一勺粥送入嘴中。
“嗯。”袁瑶衣简单应了声,没再说什么。
詹铎看她,眸光中闪过复杂,女子的脸上安静,似乎对他适才的话只是听听,并不往心里去。
“博古书斋,往前走过两个街口就是,算是垒州比较大的书斋,里面的书也全。”他又道,这次他看到她的手顿了下。
袁瑶衣抬头,这才晓得他说的话是真的,她可以支配自己的外出,可以去书斋。
詹铎笑,唇角是温和的弧度:“你好学医理,这样好的本事不能浪费,需得精进。”
“可,女子不得行医。”袁瑶衣道,胸口微微发堵。
历来,行医郎中都是男子,可以著书立传,可以收徒授学。女子却不行,即便学了医术,充其量去富人家照顾贵妇贵女,最好的也是宫里的医女
闻言,詹铎身姿坐直:“世人多偏见,有时不必太在意。你学你的,与他们何干?”
就像他,之前也对她有偏见,认为她柔弱胆小,认为她识字少不懂得太多,认为她只能依附他
“像我,”他道,嘴角始终勾着笑,“自幼读书,后面参加殿试。那些人觉得我只会读书,带不了兵。”
可他不是做到了吗?
袁瑶衣眸中闪烁着光芒,唇角抿着,心底的最深处被轻轻的触动。
她当然想学,只是父亲不允许,她又识字不多。有时候也在迷茫,就算学会了很多医理,要用在哪里?
“可以学?”她说得小声,像是在问自己。
“可以,”詹铎颔首,“不说之前你帮了多少人,就说这次南下,在药材的事上,不全是靠你吗?”
袁瑶衣没再说话,手里握着茶碗,食指一下下的扣着碗壁。
何曾想到,第一个鼓励她学医的人居然是詹铎。
。
从客栈出来后,袁瑶衣先去了药堂,买了涂脸的药粉。
詹铎并没有跟来,他说留在客栈等宁遮。
袁瑶衣是不知道宁遮什么时候会来,其实根本就不确定人会不会来。要说真是那偷运兵器的人,说明他很不简单。
詹铎与宁遮碰上,是否算是棋逢对手?
只是仔细去想宁遮的话,她仍旧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他游手好闲,喜好享乐,打眼看上去就是油头粉面的浪荡子,一副走路没有筋骨的模样。
也或者,这才是最好的伪装吗?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去多想,拿着药包出了药堂。
走到街上的时候,她往街的远处看,再走一个街口,就是詹铎所说的那间书斋。
“去看看,也不一定要买。”她喃喃自语,于是朝着前面走去。
到了书斋的时候,袁瑶衣才发现,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整整两层,里面全是书。
进出书斋的,几乎都是男子。而她穿着男装,模样瘦小,很像是一个书童,进去时,伙计便也客气的招呼。
高大的书架,墙上的字画,一走进来就感觉到浓浓的书墨气。
问了伙计,她在一个角落里找到摆医书的架子。
外头的光透过窗纸进来,浅淡的照着这一处,肉眼能看见飞舞的灰尘。
要说真正的医书,袁瑶衣也就看过一两本,是阿兄在家时,从同窗或者老师那里借来的。
后来父亲知道,便训了一顿,说是女子学这些无用,还不如多做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