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风雪 第165章

作者:蓬莱客 标签: 因缘邂逅 正剧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月光摹出她窈窕的轮廓。

  谢隐山骑在马上,定立不动。女子隔岸和他静静对望片刻,朝他福身一礼。

  谢隐山慢慢下马,跃上了船, 跟随女子默默进入舱门。

  小船缓缓游荡回到芦苇从中, 隐身不见,只剩船桨划出的涟漪在水面上泛出层层涟漪。

  舱内红泥小火炉上煨着酒,矮案上,两盏青瓷酒盏静静映照烛光。

  谢隐山入内, 便停在了舱门之后。

  “多谢信王,肯纡尊相见。”

  瑟瑟再次行礼,笑着指矮案, 请他入座。

  数年未见,她装扮素净, 笑容绽开, 眉目间流转的波光媚韵,却令这简陋的船舱也如一方兰室。

  谢隐山默默入座。

  她屏退随行,闭门, 自己也走来, 坐他对面,挽袖斟酒,露出的两段皓腕, 如霜雪逼人。

  "多年不见,信王风采,更胜从前。"

  她双手奉上酒盏,含笑说道。

  谢隐山未动,任酒面映着晃动的烛影,悬停在中间。

  初见的悸动渐渐沉淀,他开口问道:"你何时来的?邀我来此,所为何事?"

  瑟瑟面上笑容也消失,将酒盏轻轻放回案上。

  “公主身体如何了?”

  “安心。已顺利找到天师,替她解了噬毒。”

  瑟瑟闭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喃喃道:“我便知道,吉人自有天相。”睁开眼,见对面男人一眨不眨望着自己,一顿,垂下了眼睫。

  "实不相瞒,"很快,她定住神,接着道,"我此来,也是想见公主之面,将她接回去。只是天王心意难测,不敢贸然露面,思来想去,唯有信王或能相助。想到信王此前曾留信物在我这里,不得已,只能厚颜,以信物叩门,实在冒昧,还请信王见谅。"

  谢隐山的肩背慢慢松软了下去,话声也不觉间放得柔和了,说道:"天王应当无留人之意。"

  他略一沉吟,"这样吧,今夜太晚了,待明日,我替你传话到公主面前。至于她何时回,看她自己意了。"

  "谢过信王!"

  瑟瑟一双美目中露出感激之色,沿着舱板膝行后退,随即朝他郑重跪拜,额头叩在舱板之上,广袖铺展,如两朵青莲。

  谢隐山急忙探身去扶,掌心触及她微凉的手。那常年握刀的手茧,覆在她腕间的细肤之上,二人一下都停住。

  瑟瑟垂目,烛火在她睫羽下投出细碎阴影。

  舱外,忽然传来鱼跃出水的声音,又很快归于寂静。

  谢隐山撤手。瑟瑟也低头,急整衣袖。待二人再次各自回位,舱内忽然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呼吸。

  一阵河风钻入船舱,烛火随风摇曳。

  瑟瑟默默拨了拨烧焦的灯芯,挑旺火。

  谢隐山不再看她,道。"我该回了,明日遣人给你消息。"

  瑟瑟端起方才那杯酒盏:"临行薄酒一杯,聊表谢忱。"

  "我已戒酒多时。"

  谢隐山未接,起身,朝她点了点头,踏着仓板往外走去。

  他抬手,打开舱门,待弯腰走出,忽然一阵暖香袭背,瑟瑟柔软的身子从后贴了上来,双臂如柔弱的藤蔓,缠住了他的腰。

  "就这般急吗?"

  她的面颊贴靠在他的后颈,隔着衣料,传来玉凉的温度,喉间呢喃低语,"我知信王如今权位倍高,只是,连片刻的闲话都说不得了么……"

  谢隐山定了片刻,缓缓转头。

  泪从她的眼中流出,在她腮边描出一缕碎珠似的银线。

  谢隐山闭了闭目,转身,铁臂反箍瑟瑟纤腰,几乎要将人揉进胸膛。

  他抱了片刻,松开,附耳低声道:“你误会了。你有事能记起来寻我,我很是欢喜。只是最近确实事多,我不宜在外久留。”

  他沉吟,"这样吧,你若愿意,今夜我便送你去驿馆。来接公主天经地义,天王不会为难……”

  瑟瑟仰起脸。舱门透入的月光将她面上的泪痕镀了层银,她踮脚封住他的唇,谢隐山后撤半步,却被勾住脖颈。

  "别……"哄劝声淹没在了温软唇齿间。

  片刻后,他挣脱开来,呼吸紊乱,偏脸,沙哑声道:“今夜当真不行……”话音未落,却又被她吻住。

  这第二吻来得更急,瑟瑟的指插进他束起的发间,整个人贴上来。

  发兵在即,这是头等大事,如此时刻,断不能有半点岔子。

  孰轻孰重,他自分得清楚。

  谢隐山狠下心,收心正要再推,脸觉她冷冰面庞潮湿一片,一个恍惚,忽觉一粒圆物从她舌尖渡来。他一定,下意识正要吐出,敌不过她灵巧舌尖一顶,那丸已滑入咽喉,和着津液,当场吞咽下腹。

  "唔!"

  谢隐山瞳孔骤缩,一个发力,一把推开怀中人——

  船身剧烈摇晃,撞散了满河的星影。

  瑟瑟踉跄后退,被他的力道推得撞翻了矮案,酒盏砸在船板上。

  清脆的碎裂声里,谢隐山已变色,猛地扑出,俯身在船头,用力掐着脖子干呕,想将方才那下咽的异物呕出,却不知那到底是何物,入喉便散,竟无法排出。

  他惊怒万分,一个跃起,转身便扑向还倒在舱中无法起身的瑟瑟,一把攥住她的衣襟。

  “你给我喂的是什么?你想作甚!”

  月光透过晃动的舱帘映入,在他铁青的脸上,割出狰狞的光痕。

  瑟瑟瘫坐在倾翻的案几旁,一言不发,只抬手,慢慢抹去唇边挂落下来的唾丝。

  谢隐山双目赤红,铁掌猛地钳住瑟瑟玉颈。

  他五指收紧,青筋暴起,瑟瑟面色由红转紫,却始终毫无挣扎,素手垂落船板,如他掌中的一条死鱼,一动不动。

  谢隐山突然撤手,丢下她,踉跄冲出船舱,待跃入河水上岸赶回城中,身形却摇晃起来。

  黯淡月光之下,他一头栽倒在了船头之上。

  篷船里,瑟瑟扶着舱门剧烈咳嗽,擦去唇角血沫,她走到谢隐山的身边,探手在他腰间一阵摸索,摸到腰牌,正待取下,尚未完全昏软的谢隐山聚起全身剩余的力道,攥住了她的手腕。

  瑟瑟看着他极力撑着不肯闭合的双目。

  他的目中满是哀求。

  瑟瑟静默如同石像,待他慢慢闭合眼睛,那攥着自己的手也缓缓松软下去,臂无力地挂落在水中,便将令牌从他腰间一把拽下。

  片刻后,暗处里窜出数道黑影。为首的竟是宇文敬。

  他跳上船,看一眼倒在船头的汉子,上去试探地踢了踢,确认他已昏迷过去,狂喜不已,接着便狠狠地踹了他两脚,好泄心头之恨。

  “拿去吧。照原定计划行事!”瑟瑟在后冷冷说道,将令牌掷向他。

  宇文敬一把接过,仔细纳入怀中,应是,随即道:“放心,事成待我掌权,只要公主嫁我,你我两方联盟,到时,什么裴家崔重晏,天下谁人还能阻挡!”

  “去吧,勿耽误时辰!”瑟瑟只道。

  宇文敬踏上船板,欲上岸时,忽然折返,目光扫过船头的人,眼中显出杀气,一把抽出匕首。

  "此人极难对付,日后也绝不会听从我的命令,留下日后是个大患。不如就此杀了,沉尸水底,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正好!"

  他上去,一刀便要割断谢隐山的咽喉,

  瑟瑟按住宇文敬的手腕,冷冷道:"长公主钧令,留下另有用处。"

  宇文敬看她一眼,只得作罢,悻悻收起匕首,跃上河岸,领着人迅速离去。

  瑟瑟慢慢擦净唇角方溢出的血,召来自己的心腹,吩咐用铁索把人牢牢捆起带走。

  ……

  四更时分,正是夜最深沉的时刻,李霓裳猛地从榻上惊坐而起,额间细汗涔涔,中衣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又遭噩梦。

  她坐了片刻,慢慢躺了回去,知离天亮还早,便闭目,脑海里却总是浮现昨夜被天王召去陪他过寿的种种,辗转良久,终于,朦朦胧胧,才又合上双眼。

  也不知过去多久,突然,她再次睁开眼睛。本以为又是梦中幻听,然而很快,她的狂跳起来,掀开盖被,奔到窗前,一把推开。

  宫外不知何处,隐隐似传来金铁交鸣的喊杀之声,大片的火光在冲天跳跃,宫中广场的附近,隐隐似有数百火把在亮起,玄甲卫奔跑中铁甲碰撞的铿锵声混着杂沓的脚步声,阵阵传入她的耳中。

  她登时惊骇不已。

  直觉告诉他,城内应是又有厮杀在发生。只是不久之前不是才诛灭陈永年一党,此刻又是出了什么乱子?

  她正惊疑不定,寝殿门突然被人大力撞开,转头,只见朱九狂奔冲来。

  "公主快走!宇文敬不知怎的回来了,拿了信王令牌引乱!"

  李霓裳不及多问,踉跄着被他拽出殿外。

  一队队玄甲卫执戟奔来,回廊上火光乱晃,远处的厮杀声越来越近。

第160章

  奔至广场, 一群宫卫骑马,护着中间一顶软舆疾冲而来。舆上的天王,依旧醉得不省人事, 阿大赤足跟在后, 手中紧紧捧着天王的甲胄和刀枪。

  朱九一个箭步扑到软舆前,甲胄撞得扶手哐当作响。

  "天王!"“天王!”

  他猛摇天王双肩,却只换来几声含糊的呓语。

  “昨夜公主走后,天王又喝了许多才睡下去了!”阿大哭着嚷道。

  "王虎!你带一队人马,守南门!"

  朱九扭头大喝, "张彪和顾三各守东西门, 我护天王从北门出,你们务必死守,越久越好!"

  几人领命,带人匆匆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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