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萌尔
见孙儿茫然?痛苦的神?情?,老?夫人还是心?软了。
她起身拍拍谢琅宽阔坚实的肩膀,“你已经长?大,若是过不下去?,既到如此地步,便到此为止吧,莫再寻人。你不是已给她和离书?”
说罢老?夫人又?长?长?叹口气才?向外行去?……
这侯府外头看着多么气势非凡,谁能知晓里头早已成沙。
脚步声渐远,日头渐落,屋内被暗影笼罩,徐徐爬行的影团将谢琅吞噬。
当外头响起打更的梆子声,仿佛被冻住的男人睫毛才?颤了颤。
他起身,腿已经僵了。
谢琅去?了听竹轩。
推开门,不顾哑伯阻拦,四下打量后直直进了二院。
角落竹影下,一盏灯燃着,他好久未见的母亲坐在桌旁正?在煮酒。
见到他来?,也只是拢了拢身上的兔毛锦绣斗篷,“你来?了。”
轻飘飘又?理所应当的,仿佛她未消失两年,仿佛她不是在二叔的院中。
又?仿佛……替他在和离书上签名的人不是她。
谢琅行至石桌前,夏如是将他面前酒杯倒满,谢琅仰头便饮了一杯酒。
便听母亲问:“看来?卿卿已走了。”
谢琅强压怒意,搁在腿上的手紧紧攥起,他不解,“母亲为何……”
“为何替你签了那和离书吗?”
夏如是却笑:“难不成要让卿卿困在这侯府受尽委屈?她跟日渐蔫了的花似的,你没发觉么?”
“你无?意情?爱,不愿有软肋,也是好事。那就?去?找同样冷情?的人。若是日后朝中需要和亲,你娶个外邦公主,莫得感情?,还算为朝中排忧解难了呢。”
“……可我们过得很好。”
夏如是却叹气:“琅儿,你何时能懂,好得彼此都觉好那才?叫好。一人单说好,那可不定。若是好,卿卿为何要走呢?”
这时夏如是还以为柳清卿是顺顺当当走出侯府的,还不知其中变故。
“卿卿最是好性,不然?不能在柳府熬下来?。既她说不想与你过了,那便是不想过了。你们能好聚好散也是好事,也算成全了我与她母亲的情?谊。”
谢琅垂眸,默然?咀嚼着这几个字。
好聚好散?
又?是好聚好散。
谢琅心?中嗤然?,他却不觉得这叫好聚好散。
明明是她头也不回地……将他给抛下了。
他今日算是知道了,祖母知晓她要离去?,母亲也知晓。她甚至与她们道了别。
他呢?
他是她夫君,他却不知她早有离意。
她有好多事,他都不知。
他重重闭上眼,逼着自己转移注意说起旁的,“谢从林母亲想如何处置?”
他咽下喉咙,“父亲那边被我瞒下,他还不知晓。”
谢从林便是谢父在外头与旁人生的儿子。
夏如是眼底一道冷光闪过:“这是我与你父亲的事,不用你管。”
“我在听竹轩的事你也莫告知你父亲。”
谢琅忽觉头痛,一个两个,她们的主意怎都这般大。
“我二叔如今是何打算?”
夏如是:“哦,你二叔以为我失忆,骗我他是我的夫婿呢。”
谢琅:“……”
头更痛了。
“快走吧,一会儿你二叔回来?了。”
谢琅起身:“母亲难道不怕,如此与父亲之间便无?回头路?”
夏如是绷紧了脸:“自知你父亲脏了后,我与他之间便早无?退路。”
谢琅:……
“不用管我这头,我自有打算。”
夏如是意味深长?说道:“你此时最该想的,应是你的事。若是寻不到,便是缘分散了,不要再强求了。”
再看到母亲又?挑眉要赶人时,谢琅转身走了两步却停住,“母亲下回莫再如此说,我并未与她和离,她还是我妻。”
夏如是却不管,直往谢琅伤口上撒盐,“那你快些寻她,别待寻到人时她已另嫁他人,喜获麟儿。”
谢琅:“……”
扭头便走。
回到嘉兰苑,来?人回禀——那水势太大,便是海边长?大水性极好的渔夫落于其中都活不下来?。
更别提那山洪尚未减弱,这滔滔洪水,早将人不知冲到何处去?了。除非是大罗神?仙,不然?谁能活。
谢琅怔然?立在那,连人何时走的都不知。
不过擦肩而过,怎竟找不到她了?
“大人,夜深了,外头凉,快回房吧。”
谢伍来?劝。
谢琅仿佛冻住,闻言缓了片刻才?默然?回房。
“去?取点酒来?。”
谢琅扫过漆黑空荡的正?房,恍惚道:“今夜太凉。”
谢伍僵住,又?忙领命去?取酒,很快将酒菜送来?正?房。想起赵姑娘的嘱托,硬着头皮开口。
“李嬷嬷几人请大人允她们离开侯府,去?外头的宅子生活。”
谢琅低眸,瞳孔被睫毛的阴翳盖住:“不允。过去?她们在嘉兰苑如何过,现在便如何。”
挥手,“下去?吧,将门合上。”
已过去?一天一夜,柳清卿全无?踪迹。
那只鞋上沾的泞土早已干透。
目光只浅浅扫过,眼前便仿佛看到她抓住草丛不得最终跌落水中……
心?如裂开一般。
谢琬琰笑他不通人情?,不知疼。现在他好似知晓是何滋味了。
房门合上,正?房一片死寂。
只燃了一盏灯,黑暗如怪物张大的兽口吞掉大半,这奢华的正?房竟显得些许可怖。
他环视一周,恍惚看到她在无?人的夜晚怕黑蜷缩在床榻角落中。
猛地抬头饮一杯酒。
星河月华落在这个可怜人身上,他通夜坐在这未动,直到将酒饮尽,直到天光大亮。
他还是未想通,她为何要走。
这八仙桌,他们一同用过许多顿饭,他们倚靠在这亲吻过,最后她用订亲的玉佩和传家玉镯将和离书压在这桌上。
谢琬琰来?时看到便是难得狼狈的谢琅。
他面色苍白,身上还穿着那日参宴时的玄色长?袍。庄重的长?袍下摆沾的黄泥早就?干透,抬手时又?瞧见他手腕掌心?深可见骨的伤痕。
适才?谢伍说,谢琅在山上不管不顾飞身寻人,受伤也好似不知疼。
谢伍求她给谢琅好好处理伤口。
她心?疼之余却觉痛快,她早耳提面命劝过他!
他却跟倔驴一般一句不听,好一副运筹帷幄高高在上的模样。
那日山洪那么大,断无?可能活下来?。
虽然?没寻到尸身,众人也都心?中有数——柳清卿,怕是去?了。
一想到这,哭了一日一夜早就?哭痛的眼睛又?起了热意。
她跟魏明昭也去?带人去?找,到最后魏明昭朝她摇头。
思及此,谢琬琰大步进步,抬手就?往谢琅身上打,颤声怒斥,“让人欺负她无?父无?母无?人倚靠无?人疼爱,将人都欺负没了,这回你可满意了!”
谢琅却跟个毫无?知觉的假人一般,任她打骂,没有反应,好似只留下灵魂出窍肉身。
一巴掌扇到谢琅脸上,一声脆响,谢琅脸偏了过去?,谢琬琰僵住,在看到他微红的眼尾后也扭头猛地抹把?泪,“家中可还有她的衣裙?哪怕是个衣冠冢,也总比让她当个孤魂野鬼强。”
“为何办丧事!”
刚未有反应的谢琅听到此话却是震怒,“她只是病了!”
谢琬琰目光复杂:“……你这又?是为何,难道等人走了,你又?在意她了?忽然?爱她了?”
“我并未……”
谢琅茫然?捂住胸口,想说并未爱她,可如今却说不出口。
“我只是觉得这,空落落的。”
空到,他要喘不上气了。
自成亲好好过日子后,他从未想过与她分开。
若说爱,他现在都无?法说爱是什?么。
但从幼时与她定亲开始,他们成亲之后,他就?从未想过除了死亡,还有什?么会将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