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萌尔
应于诚盯着她忽闪的?眼眸,垂下眼继续说,“那小将?军是个十岁的?姑娘,惯爱当孩子王,后来家里败落自己居然发现?个新营生。”
柳清卿双手扶住窗框,更加好奇,“什么营生?”
应于诚扫过她白皙的?指节,被电到一般挪开眼,“她替人打人,打一回收十个铜板。”
“各家都顾不上孩子,有的?孩子跋扈便喜欺负弱小。弱小的?孩子想反抗,但打不过就去找那小将?军。那小将?军还挺义气,可赊账。”
头一回听到这样的?事,柳清卿瞪大眼。
应于诚继续好性子解释,“边关形势变幻莫测,不知何时便死了,所以人人都活得炙热,不管不顾的?,没有束缚,连自己都顾不上,更管不了别人,也算别有滋味。”
这番话像一股电流直击她的?心脏,她心扑腾扑腾的?跳。
还有这般活法?
若孩童都能如此,那……
“表妹,到侯府了。”
听到他出声,柳清卿才回神,望了望如巨大兽口的?侯府大门莫名排斥,一时又出了神。
“表妹?”
柳清卿忙敛心神,颇有不舍地望向表兄,“表兄讲的?好有意思,若表兄日后有空闲,可否再?与?我讲讲?”
水亮亮的?眸子如粼粼金光,应于诚喉结微动,笑着应声好,“我还有段时日才回西北,若表妹想听自然好的?。”
话音微顿,嗓音如和?煦的?春风略略拂来,“西北好玩的?事多着呢。”
已?到了侯府,再?不舍也得与?表兄道别。
她坚持让表兄先?走,等?看不清表兄这一人一马后才转身回了府。
这一转身,瞧见?森森府邸,眼睛一眨便湿润了。
她又回头,看刚刚表兄矗立的?地方,早已?空荡荡。
她的?心也变得空荡荡。
原来有个好兄长是这种滋味啊……
抬步往府内走去,走得越深,心便越沉。
愈发想离开这压抑的?侯府。
应于诚从侯府离去便回了客栈,没再?去摄政王府。
总往摄政王府跑未免太惹眼,这王府不知暗中?有多少眼睛盯着呢。
他于回客栈房内,想到王妃的?暗示,想到表妹郁郁的?眉眼,不由轻叹口气。
想来表妹在侯府过得并不欢愉,即便她百般掩饰,他也能瞧出她与?母亲整日欢畅舒展的?不同。
下午听她说要去王府,应于诚眸光微闪,到底没多说。
来时父亲便嘱咐他此事复杂,而且是人家的?自家事,让他切莫插手。
他往后将?自己砸于床榻之上,手覆于胸口,每每想起表妹如水的?眼眸,总觉不忍。
-
柳清卿回府后趁着天色还早,便继续着手为王妃备礼。
应算是她的?离别礼了。
她在母亲留下的?书中?看到一安眠古方,说是能平心静气,养血安神。
她去过王府几次,知晓王妃素有心事,睡得不安稳。她想着王妃不缺金银财宝,便多做几个安神香包送给王妃。她感念王妃照拂,旁的?她也做不了什么。
送给王妃前自然要让神医过目。
手上做着事,脑袋也没闲着。
这回休沐柳清滢居然也没回侯府,她递来口信说是要与?同窗去踏青。
都秋日了还去踏青,好生奇怪。
不过柳清卿管不着,知会了柳元洲,并派下人跟着后便不管了。
她倒想到另一件事。
听闻小应氏已?回了柳府,柳清卿一时拿不下主意是悄悄离开便是,还是费神将?小应氏。总觉小应氏邪佞,她怕留了后患,待离了侯府没人护的?时候,若小应氏想使?坏,那可怎么办。
“要有耐心。”
她在柳府隐忍多年,靠的?就是耐心。
她得好好思量思量。
她就像长在柳府墙根的?野草,夏日炎炎,冬日凄苦,她不是都熬过来了?
在柳府还馊饭都吃过,如今的?日子已?是很好。
她一边轻捋自己胸膛,一边哄自己,“无人可靠,不是娇贵的?人,别将?自己惯坏了。”
说是如此,她近来却睡不着。
生怕还未做好万全准备,一睁眼便被谢琅赶出侯府。
一边劝自己切莫心急,一边又惶惶不安。
还是须得更快才是。
可惜她身旁可用之人太少。
唐掌柜暗中?行事,将?旁的?铺子里小应氏的?人借故打发走,安插上她的?人。
说是她的?人,可她现?在哪有几个心腹,不过银钱倒是能到她的?账上。
可她若是离了侯府,定是不要留在京城的?。
这铺子还是不是她的?人也没甚用了,她总不能大张旗鼓的?卖铺子,那整个京城都得知晓不对?劲。
又过一会儿,翻开一本放在案底很不起眼的?书册,里头是一张张银票。
这都是近来赵盼生背着人去钱庄换的?,怕惹人生疑,她只?能用笨法子,每换一些便换个钱庄。
至于属于谢琅的?那些银钱,她都好好放着呢,一点没动。
等?和?离时,不管旁的?如何,她没贪他的?银钱,没贪侯府的?银钱,也算问心无愧。
敛下思绪,继续手头上的?活。
又想到了表兄,她不由想,若是表兄能是她的?亲兄该有多好。
他那样好的?性子,应会回护自己妹妹的?。
先?到这,柳清卿唯有叹气。
“人各有命罢了……”
有的?人是平顺的?好命,像谢琅,出身高贵,入仕后便宛如飞龙势不可挡,哪有什么忧愁。
也有人就像她,亲缘淡的?很,无家可归。
想来她也应当知足,总比食不果腹流落街头要好。
总有法子。
只?有这样想,心才能宽些。
待到晚食时心高高提起,还好老天爷好似听到她的?祈祷,没让谢琅归来。
她草草吃了几口,便又去东厢做手里的?活。
如今她做这些都不愿在正房做,好似这偌大的?侯府只?有这小小的?东厢算是她的?一亩三分地。
她又想到嘉姨,上次草草见?面,也不知嘉姨现?在需要什么,手中?银钱可够用?
还是得想办法再?与?嘉姨见?上一面才是。
夜色渐深,李嬷嬷催了几次后柳清卿才收了手。
悄悄伸直手臂抻了个懒腰。
谢琅此时还未归,应是不归了。
她回房时扫了一眼院门已?经上了锁,不由松口气。
在净房好好沐浴一翻,在温热的?水中?,紧缩许久的?身体渐渐放松。
想来颇为讽刺,曾经她多盼望谢琅来,此刻就多希望他走。
今夜他不归,她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今次月事走得快,但柳清卿怕谢琅做甚,即使?月事已?尽也还用着月事带。今天倒是不用了。
许是今天与?表兄相认心情尚佳,回床榻上没一会儿她便沉沉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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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
谢伍单膝跪地:“回禀大人,已?有回信。”
“来人是夫人表兄应于诚,他父亲便是镇北将?军应光。”
“前些日子应于诚代父来京面见?摄政王,从王府离开后便来侯府见?夫人。夫人当日应是疑心应于诚的?身份,并未与?其相见?。”
“今日在嘉兰居也是如此,夫人早早出府,应于诚扑空,许是听到音信,这才去了嘉兰居寻夫人相认。”
“应于诚今日带的?是西北零食,还去对?过银楼买了首饰。我派人去问,说是给夫人补的?及笄礼。”
他自觉掩饰悄悄看了一眼大人面色,话音微顿,想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不由咽了咽口水。大人的?目光轻飘飘的?,却如利刃落在他的?脊背上。
“还打探到……柳夫人最初还想结表亲,至于后为何未成行,属下还未探听到,请大人恕罪!”
“结表亲?”
静谧的?书房中?,谢伍听着大人慢条斯理?地细细咀嚼这几个字,不由头皮发麻,又悄悄咽口水。
他硬着头皮跪在原处等?大人吩咐,大人却半晌无声。等?谢伍几乎以为大人是否睡着了时,才听大人忽然说,“下去吧。”
待谢伍离去,小心将?书房门合上后,谢琅缓慢向后靠于椅背。
不知为何,近来总隐有种不受掌控之感,让他厌恶,心生焦躁。
静坐片刻,他忽然想起父母分崩离析前的?那场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