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皇叔 第37章

作者:秋色未央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古代言情

  再没和韩子琛多说一句话。

  而韩子琛只是带着温和的微笑,一直跟在傅棠梨的身后,好似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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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西宁伯世子大婚。

  是日黄昏,渭州城内锣鼓喧天,爆竹不绝,满城百姓同贺,西宁伯府张灯结彩,设十里仪仗,迎新妇入门。

  宾客如云,陇西境内大小官员并渭州军中上下将领皆来祝喜,又有韩氏族中远近亲眷前来赴宴,哪怕西宁伯府场地宽阔,此时也显得拥挤了起来,更勿论府中奴仆如云,来往服侍,真真是冠盖如云、门庭若市。

  傅棠梨被吵得头晕,后头实在忍不住,寻了个借口,躲了出去,带着两个婢女,在廊庑外的角落里稍微透一口气。

  胭脂心性活泼,尤爱热闹,还踮着脚张望:“人可真多啊,大公子的面子就是大,我瞧着,渭州有头有脸的人全在这了。”

  黛螺稳重些,还记得正事,和傅棠梨悄悄道:“韩氏的二老太爷、四老太爷并三房那边的七老爷今儿都过来了,娘子稍后要不要问问他们银矿上的事?”她委婉地道,“虽说大公子光明磊落,但保不齐下面的人有什么疏忽,娘子仔细着点也好。”

  二老太爷辈分最高,是如今韩氏家族的族长,四老太爷和七老爷德高望重,亦为族中宗老,当初韩老夫人临终前,将西宁伯持有的银矿一分为二,一半交给傅棠梨,就是这三人受了嘱托,代为打理。

  傅棠梨斜倚着栏杆,手里拈着一把纨扇,轻轻摇着:“倒也不必操心,外祖母替我选的人,自然是得用的,二老太爷公正又古板,四老太爷和七老爷精明活络,他们受过外祖母的大恩惠,不会辜负她老人家,我没什么不放心,再说……”

  她微微地笑了一下,带着一丝自嘲的语气,慢条斯理地道:“我如今顶着太子妃的头衔,大表兄只要不傻,就不会动什么心思,赵元嘉这个人呢,虽然讨嫌,但他那太子的身份着实还是管用的。”

  这话黛螺不好接口,她只能讪讪地笑着,缩到一边去了。

  正坐着,庭院外面走进一个人,先在垂花门外问询了奴仆几句,又匆匆朝这边过来,看见傅棠梨在那边,他停下脚步,抱拳见礼:“二娘子。”

  傅棠梨认得是霍青山,她也歇够了,施施然过来:“霍叔怎么才来,这会儿新娘子已经下去了,大表兄正和他们喝酒呢,你快进去。”

  霍青山反而停住了脚步,皱起了眉头:“我还当宴席差不多散了,既如此……”他探头看了一眼,露出踌躇的神色,“罢了,今晚实在不该打搅世子,若不然,我还是明日再说。”

  傅棠梨随口问了一句:“什么要紧事呢,这个节骨眼上来找大表兄。”

  韩子琛面上虽然温和,但御下极严苛,霍青山心里也是有几分吃不准的,他有些苦恼,不自觉地道:“北庭都护府急报,方才传到渭州,世子原先有命,但凡重大军情,须得第一时间向他禀告,但如今又是世子大喜之日,二娘子你看,我该不该进去说?”

  傅棠梨听到“北庭都护府”一词,脑海中瞬间掠过赵上钧的身影,她心神一凛,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北庭出了什么事?我听闻淮王神武,有不败之名,怎么,莫非传言不实吗?”

  霍青山摇头:“有人偷运大批破甲弩至关外,阿史那骨朵获之,以此器对付玄甲军,淮王不察,玄甲军败落,颇有折损,据闻淮王重伤,如今退至鄂毕河驻防,形势危殆。”

  傅棠梨怵然惊出一身冷汗。

  破甲弩为长铤三棱重箭,以机括发力,威力巨大,能穿铁石,专克重甲骑兵,但其锻造的材质及工艺能极为难得,唯军器监下所属弩坊署能制,突厥人不擅冶铁,绝无此物。谁能有这般大能耐,将这种利器大批运至突厥,蹊跷之处令人寻味。

  傅棠梨一言不发,果断地把手里的纨扇丢给黛螺,抬脚进了大厅,左右看了看,寻到了正在席间敬酒的韩子琛。

  韩子琛这会儿大抵是喝多了,脸色酡红,脚步有些踉跄,旁边有人搀扶着他,他兴致正好,大笑着,高高举杯,与韩氏家族的六老爷对饮。

  那边舅母还在劝他:“你少喝些,新妇还在洞房等你呢,醉了要恼你的。”

  傅棠梨几步走到韩子琛的身后,咳了两下,低声叫他:“大表兄。”

  这是两天来她头次主动开口和韩子琛说话。

  韩子琛虽然有几分醉意,但对傅棠梨的声音依旧十分敏感,当即转过头,笑意愈浓:“表妹方才去哪里了,叫我好找。”

  大厅中人声鼎沸,傅棠梨只能靠近了一些,简单地道:“北庭有变,霍叔来报,请大表兄示下。”

  韩子琛马上收敛了笑容,抬眼看了一下,看到了门口的霍青山。

  霍青山远远地做了一个手势。

  韩子琛放下酒杯,朝左右一作揖:“诸位请尽兴,某有要务,容缓。”言罢,他当即离开,留下席间众人面面相觑。

  傅棠梨紧跟在韩子琛的后面出去。

  霍青山迎了上来,压低声音,和韩子琛耳语:“我们的斥候回来了,两拨人,北庭和范阳的,同时返抵……”

  “把人叫上,去议事堂。”韩子琛沉着脸,一面走,一面脱下大红的外袍,这顷刻之间,他的目光已经恢复了清明,不带一丝醉意。

  韩子琛走得很快,傅棠梨撩着裙裾,一路小跑,追随而去。

  快到外院议事堂的时候,韩子琛这才注意到身后的傅棠梨,他回首,严厉的神色登时又变得

  温和起来:“表妹,我这会儿有正经事,不是你们小娘子家喜欢听的,你别跟过来,且去玩耍片刻,待回头我来陪你。”

  言罢,他不待傅棠梨再说什么,抬了抬手,立即有卫兵上前,诚惶诚恐地拦住了傅棠梨:“二娘子,您外面请。”

  “大表兄。”傅棠梨想要叫住韩子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理由,只这么一声,就卡住了。

  韩子琛再次回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很快就进去了。

  堂中灯火通明,少顷,渭州军中的几个高阶将领得令陆续赶来,他们见傅棠梨站在那里,匆匆施礼,进去了。

  傅棠梨踌躇地踱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沉默地候在堂前阶下。卫兵们不敢驱赶,只当作看不见罢了。

  她屏息凝气,仔细聆听,吃力地分辨着里面传出的一些片段。

  先是霍青山的大嗓门:“……传闻范阳……山匪作乱,李颜封锁来往通道……援军不得行,阻于……”

  然后是韩子琛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笑意:“……李颜遣使来……请与结盟……原来应在此处。”

  然后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坐山观虎,有何不可?”

  傅棠梨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后头的声音愈发模糊了,堂中诸人各抒己见,有人高声,有人窃语,又有人争执,吵吵嚷嚷,亦有拍桌者,为韩子琛所阻。

  良久,只听得韩子琛一声断喝,沉声说了一句什么,众将领安静了下来,而后韩子琛提高了调子:“好了,就是如此,不必再议了。”

  众将领应诺,至此定论,他们又三三两两地离去了。

  待到韩子琛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傅棠梨,他马上走过来,带着若无其事的笑意:“表妹怎么还在这?等了多久,也不说一声。”

  此时夜深了,渭州临西北,昼热夜冷,微微地起了一点风,凉意渐渐爬了上来,傅棠梨的脸色瞧着有些发白。

  韩子琛立时命人取来了一件大氅,递给傅棠梨:“快披上,这会儿宴席也散了,你别贪玩,我先送你回屋去。”

  傅棠梨接过大氅,随意地搭在手里,和韩子琛并排走着,不动声色地发问:“朝廷会派遣援军去北庭吗?”

  韩子琛摇头:“河西节度使尉迟敬已率部亲往,但被李颜所阻,安西都护府迎击回鹘,自顾不暇,周边已无可派之部,若待长安得到消息,再调遣人马,不及也。”

  傅棠梨的眉头皱了起来:“李颜归顺大周多年,为朝廷重用,他焉敢如此大胆,公然里通外敌,若事发,难道不怕朝廷问罪吗?”

  韩子琛好整以暇:“一旦淮王身死,李颜自然会发兵解北庭之围,彼时,突厥人已和淮王两败俱伤,可轻易取之,岂不妙哉?朝廷若追究,顶多说他援救不及,和功劳比起来,不值一提。”

  傅棠梨强忍着胆寒,做虚心求教状:“我不明白,李颜为何非要置淮王于死地?那批破甲弩是他送给突厥人的吗?”

  韩子琛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神色,反问道:“你觉得李颜为何有此胆量、又有此能耐?”

  傅棠梨猛地记起北祁山赵上钧对她提到的只言片语,她心里一咯噔,登时停住脚步:“圣上竟这般容不下淮王吗?”

  韩子琛颇感意外,他立即环顾左右,见侍从只是远远地跟着,莫约听不到这边的谈话,但他还是谨慎地摆了摆手,命一干侍从再往后退,而后,才看了傅棠梨一眼:“表妹,祖母原来不是教过你吗,小娘子家,不要太聪明,至少,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太聪明,省得招惹麻烦,你怎么就忘了?”

  傅棠梨镇定自若:“大表兄是我至亲之人,我习性如何,你还不知道吗,我又何必在你面前装模作样呢?”

  这话听得韩子琛大为受用,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你我兄妹之间,本来就该如此坦诚相待。”

  他的声音放低了一些:“我也不瞒你,渭州在宫里安插了一些耳目,多少听得一些传闻,当年先帝本来是有意传位于淮王,不知何故,淮王自请出家修道,今上才承了大统,而今淮王手握重兵,战功显赫,威势日盛,你说说看,你若坐在那个位子上,下面有这么一个弟弟,你能安心吗?”

  傅棠梨听得心惊,她目光一动:“但我却听我祖父曾经提及,圣上年长淮王许多,一手将淮王带大,一向极为爱护,是天家难得的兄弟情深,我祖父……”对于尊长,她不好不敬,临时含糊地换了一个形容词,“颇睿智,他的评判应该不会出错。”

  韩子琛“哈”地笑了一下:“傅家老太爷老奸巨猾,眼光自然是雪亮的,但有些话,他也不便和你细说罢了,兄弟情深是真的,口蜜腹剑也是真的,这世间的事,哪里有非黑即白的,天家无父子,何况兄弟乎?”

  傅棠梨手脚发凉,她不再去纠缠个中缘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单刀直入,“渭州毗邻北庭,若出骑兵,至多五六日可抵,无需途经范阳。大表兄,可驰援淮王否?”

  “不可。”韩子琛慢悠悠地应道,他的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但眼中已经没了笑意,“我才想问你,你为何对北庭战局如此关切?淮王……”他顿了一下,说得更慢了,“他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吗?”

  傅棠梨脸色不变,冷静地应对:“淮王尝在北祁山中救我于恶兽之口,救命之恩,理应报答。”

  “哦,真的吗?”韩子琛挑了挑眉。

  “自然是真的,我方才说过了,在大表兄面前,我向无隐瞒之处。”傅棠梨语气诚恳。

  韩子琛目中精光闪动,口中却应道:“如此最好。”

  “所以,大表兄可以出兵吗?”傅棠梨急切地追问。

  “不可。”韩子琛回答得一样十分诚恳,“我收了李颜的厚礼,不好辜负他的盛情,况且,渭州若出兵北庭,一则恐人马折损,二则恐惹圣上不悦,有害无益,我知表妹,表妹也应知我,所谓无利不往,赔本的事情我是断然不会做的,此时静待淮王、突厥和李颜三方角力,伺机而行,方是上策。”

  傅棠梨心乱如麻,她咬了咬嘴唇,把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大表兄,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如今,仅此一次,给我一个情面,行不行?”

  韩子琛笑着,摇了摇头,他低下头,望着傅棠梨,浅白月光下,他的眼神是冰冷的:“不行,梨花,你求我,那更不行了,我要吃醋了,你居然会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求我?”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轻声问道,“淮王……赵上钧,他何德何能?他比我好上许多吗?梨花,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干系呢?”

  他们表兄妹二人,彼此之间实在过于了解了。

  话已至此,傅棠梨知道没有什么再说的必要了,她重新恢复了疏离的神色,退后了两步,淡淡地道:“既如此,大表兄洞房花烛夜,还是早归吧,我自己回去了。”

  她干脆利落地返身走了。

  韩子琛负着手,站在回廊的檐角下,目送傅棠梨离去。远处的灯光摇摆不定,他的面色一片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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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傅棠梨又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久久地凝视着床幔的顶部,那里用金丝和孔雀线绣着宝相花卷草藻井纹,精致而繁杂,在朦胧的月光下,让人产生了一种迷乱的错觉。

  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为了那个男人而失眠了,真是造孽哪。傅棠梨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在渭州,黛螺循着旧日的习惯,睡在碧纱厨外面的小榻上,她听见动静,打了个呵欠,小小声地道:“娘子怎么还不睡?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我在想一桩伤脑筋的事。”傅棠梨喃喃地道。

  “明儿再想吧。”黛螺掩着嘴,又打了一个呵欠,睡意惺忪,“什么天大的事,就这半夜三更的,想也无用,不如去睡。”

  傅

  棠梨含糊地“嗯”了一下。

  黛螺撑不住,倒头又睡过去了。

  傅棠梨依旧睁着眼睛,往事一幕幕、一帧帧,如同浮光掠影,完全不受她的控制,重复涌现、又破灭,从冬天的那场雪开始,最后定格在春夜的雨水中。

  他的眼眸深邃,湮灭在沉沉夜雨下,最后说了那么一句话。

  “夜深,雨重,进去吧。”

  隔着小轩窗,月色如水,无声地流淌进来,在夜间弥漫,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如同在雾中,连自己的心思都捉摸不透。

  在黑暗中,傅棠梨认命一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做出了某种艰难的决定,她坐起,轻手轻脚下了床。

第36章 千里向他奔赴,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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