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皇叔 第39章

作者:秋色未央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古代言情

  韩子琛将手中那个大包袱交给戚虎,他的神色近乎狰狞,指着傅棠梨,对戚虎道:“从此刻起,你的职责就是保护二娘子,若她有任何闪失,你和你手下统统提头来见我!听到没有?”

  戚虎任百夫长,作战凶猛,为渭州军中精锐之士,此时闻言,惊出一身冷汗,急急接住了包袱,下马对着韩子琛一拜:“喏!”

  韩子琛再次看了傅棠梨一眼,拨马退后两步,恨恨地一挥手:“走!”

  急促的号角声响起,一时间,战马奔腾,万军齐发,在夜色降临之间,朝北方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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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晓方至,日光将出未出,天空白惨惨的,苍鹰掠过云际,发出尖锐的啼鸣,在天幕下似有回响。鄂毕河奔涌东流,河水澎湃,两岸山崖矗立,崖下的碎石中生出几棵孤零零的胡杨,长风呼啸,卷起砂砾扑面而来,刺得人肌肤生疼。

  灰色的营帐安扎在这片平原上,连成了一大片,如同盘蜷的巨蛇,蛰伏在黎明下,沉寂无声,只有铁器的寒光如同巨蛇的鳞片,偶尔在日光中掠起森冷的影子。

  渭州军尚未靠近,远远地,营阵中已经有数骑飞驰而出,迎了过来。

  霍青山策马上前,和对方领头之人交涉了几句。

  那人立即返回,不多时,又数十骑飞奔而至,引渭州军前往营地。

  至营前,拒马移开,弓箭手后退,行动整齐划一。

  镇远大将军庄敬迎出,拱手致意:“西宁伯高义,雪中送炭,足感盛情,淮王殿下闻讯亦喜,但殿下有伤在身,不便出迎,请霍将军随我来。”

  霍青山与庄敬客气地寒暄了两句,下了马,朝后面做了个手势,示意身后四个亲随与他同往。

  一行人遂往营阵深处。

  主帅幄帐处于中央位置,高而宽阔,如同宫舍,帐前竖黑金军纛,有铁甲士兵持长戟与铁盾,肃穆拱卫。

  霍青山随庄敬入内。

  幄帐以牛皮制,厚实不透光,或是因长夜方逝,此时帐中灯烛未熄,尚在明灭不定中。

  一个男人从案前缓缓地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烛光暗了下来,那种高大而威武的感觉逼人而来,他身披玄黑铠甲,身形若山岳,面容在明与暗的交界处,一半极盛、一半极沉,如同鬼神从深渊中迈出,令

  人不敢直视。

  傅棠梨缀在一行人的尾巴边上,她穿着渭州军的甲衣,盔帽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眉眼,面上依旧涂抹着泥粉,灰扑扑一片。她的身边是戚虎,她小心翼翼地避在戚虎的后面,尽量遮掩着自己的身形,兼之此间光线阴暗,她觉得那个男人大抵是认不出她的。

  尽管如此,她的心脏还是怦怦的跳得厉害,手心有些出汗,千里来此,临到近处,不知怎的,又开始后悔了起来,她强忍着心底的不安,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赶紧把头低下了。

  他看过去……似乎和原来一样,不知道伤在哪里,或许是幄帐中太黑了,什么都看不真切,只觉得他威势如往昔,那一眼,足以让她背脊发凉。

  霍青山已经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急急上前拜见:“渭州霍青山,见过淮王殿下,现有八万骑兵,愿听从淮王调遣,共御敌寇。”

  傅棠梨和戚虎以贴身亲随的身份,跟随霍青山,一同拜下。

  赵上钧虚虚一扶:“霍将军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面色平淡,波澜不动,又回到上首坐下。

  时,北庭大都护张嵩亦在帐中,相互见礼。

  而后,霍青山客气地问候淮王:“闻说殿下负伤,世子特命我前来,转至问候之意,未知殿下伤势如何?”

  庄敬摇头,面带怒容:“不知是何等狗贼,将破甲弩送予突厥蛮子,其心恶毒,吾等初战不察,失了先机,幸而……”

  赵上钧突然用拳头抵住嘴,咳了起来。

  傅棠梨的心缩紧了一下,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而这时,赵上钧抬起眼睛,与她的目光碰触上了。

第37章 什么?要我今夜照顾他?……

  傅棠梨吓了一跳,急急低头,顺便往后挪了一点点,把自己藏到戚虎高大的阴影里。

  但看过去,赵上钧并没有觉察出什么异常来,他呼吸有些急促,又咳了两声,依旧正襟危坐。

  傅棠梨松了一口气,但莫名地,心底却生出一股怅然若失之意。

  “殿下?”庄敬目露疑惑,看向赵上钧。

  赵上钧停住了咳,略一摆手,平静地道:“皮肉之伤,无大碍,有劳韩世子问候,亦有劳霍将军率部来援,此情铭记,日后定予报还。”

  庄敬顿了一下,旋即面露愤慨之色:“这月余,吾等与突厥人交战数次,伤亡不可数,一路退守至此,殿下为救部属,不慎为流矢所中,伤在要害,吾等生平从未遭此屈辱,可恨也!若令吾得知谁人私通突厥,资以破甲弩,吾定屠其满门,断不可饶恕!”

  赵上钧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大约果然如传闻所说,伤得不轻,但他的语气还是沉稳的:“渭州此次发兵,可曾惊动他人?”

  霍青山明白赵上钧的意思,回道:“范阳李颜遣使请与西宁伯结盟,世子虚应之,末将此次于夜间动身,一路直奔鄂毕河,未曾靠近城镇或关隘,应无外人察。”

  庄敬勃然色变,低低地骂了一声:“李颜多方阻拦援军,意置吾等于死地,实狗贼也!”

  赵上钧眉目低垂,淡淡地道:“庄敬,人前不可口出秽语,有失体统。”

  庄敬讪讪的,收了口,告了个罪,少顷,带着霍青山出去安顿了。

  突厥人的营阵在此距离不过三五里,登高眺望可见。双方主力均为骑兵,突厥人持破甲弩,有利远战,故而并不十分逼近,与玄甲军始终保持了一定距离,步步蚕食。

  庄敬不欲渭州援军为敌方所悉,与霍青山商议之后,渭州骑兵暂驻于鄂毕河岸边山崖后,伐胡杨蔽之,又在玄甲军营地中单独为霍青山及渭州军的几位将领腾出几座营帐,以便及时商议军务。

  傅棠梨作为霍青山的“贴身亲随”,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原属于霍青山的营帐,而霍青山本人悄悄地去和下属挤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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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渭州军稍作整顿,霍青山在营中留了百来人以作接应,随即奉淮王之命,与北庭大都护张嵩率各自部属出发,趁夜色向西而去,行踪不为外人知。

  鄂毕河至阿尔泰山一带,向西地势渐变,起伏不定,中横断山脉,后临庭州,若庭州失守,则北庭全线无险可踞,鄂毕河即为决战之所。

  傅棠梨对这些兵家形势一无所知,她是个识趣的人,不多做探听,只安分地留在营地中。

  她也不是吃闲饭的,自己觉得无处可用,便自告奋勇,去照顾营中伤兵。

  玄甲军近来接连败退,阵亡者众,伤者亦众,随军医师百十人,多年未遇此惨状,未免手忙脚乱,临时拉了许多士兵前去医药堂的大棚协助,傅棠梨便也一同去了。

  傅棠梨得韩老夫人悉心教养,自幼博览群书,涉猎广泛,其中不乏岐黄之籍,如今照顾伤患病者,自然要比旁人多懂一些,何况,身为女郎,论起做事细致,天生就具优势,周围那些都是军中士兵,平日粗鲁惯了,做事碰碰磕磕,相比之下,衬得傅棠梨尤为可贵,不多时,医师们就齐齐喜欢上了这个新来的“韩二”。

  他们表示喜欢的方式就是把傅棠梨使唤得团团转。

  傅棠梨这段日子来,头脸都涂着锅底灰,头发凌乱地垂落下来,刻意遮住眉眼,穿着军中一色的服饰,衣裳里面用宽布条将胸口扎得紧紧的,腰间塞了棉絮增大一圈,又粗着嗓子说话,举止之间完全没有女儿态。

  医师们只当她是渭州寻常小卒,支使起来心安理得,不停地叫“韩二”做这做那的,其中领头的唐府医更是宣称,要将“韩二”收为弟子,往后就留在他身边干活。傅棠梨十分感激,断然拒绝了。

  却把戚虎吓得战战兢兢,他原本一定要凑过来给傅棠梨打下手,但甫一动手,就打翻了药箱,惹得唐府医大怒,把他撵了出去。

  就这般,波澜不惊地度过了两日。

  这一日正午,突厥人忽然发难,淮王率部应战,他本骁勇无双,天下莫不能敌,但因重伤未愈,与突厥首领阿史那骨朵打得不相上下,双方僵持良久,战况激烈。

  数十万骑兵冲锋陷阵,马蹄的声音如同雷鸣,震动大地,厮杀的战士们发出愤怒的吼叫,濒死者在铁蹄及刀刃下发出凄厉的哀嚎,这天的风特别大,将这声音传得很远,哪怕傅棠梨身在后方的军营中,也能隐约听见。

  她忍不住到大棚门口,踮起脚,眺望着,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唐府医路过,毫不客气把她喊回来:“别看了,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快过来,把这里的儿茶和血竭捣成糊,马上要用。”

  傅棠梨听话地过去,一边麻利地干活,一边嘟囔着问道:“淮王殿下……会赢吗?”

  她的语气不太确定,声音就特别小,像是自言自语。

  “会。”旁边的一位年轻的士兵听见了,顺口回答,说得理直气壮,“我跟随殿下这么多年了,殿下从未败过。”

  他还躺在木架榻上,面色惨淡若金纸,身上血迹斑斑,但他提到淮王的时候,眼睛里却露出炙热的光彩,仿佛下一刻他就能翻身而起,提刀上马。

  傅棠梨心下稍定。

  至黄昏,双方鸣金收兵。

  又有大量受伤的士兵被抬到大棚里来,棚中容纳不下,就在外面的地上摆放着,有的被箭矢所贯穿,有的腿脚折断,更有甚者,被利刃划破腹部,肚肠漏出,血糊糊的一团,居然尚未气绝,还在唉唉痛呼。

  傅棠梨骤见此景,毛骨悚然,急急跑到外面去,躲得远远的,难耐地蹲下身,捂着胸口,忍了又忍,实在忍受不住,“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她从渭州过来,一路劳累,这两天又在医药堂大棚里做事,就没好好休息过,内里有些虚弱,今天这一刺激,顿时吐了个翻江倒海,连胃里的酸水都呕了出来,苦得她眼泪涟涟。

  而在此时,稍远处传来了士兵们的喊声:“殿下,淮王殿下回来了!”

  马蹄声动。

  傅棠梨吐得七荤八素的,勉强抬头看了一眼。

  残阳已下,月轮未上,天空灰蒙蒙的,带着一抹诡异的血色,赵上钧策马归来,披覆玄甲,身形高硕若山岳,挟一身煞气凛凛,手持长|枪,枪尖犹在滴血。巨大的白色海东青盘旋在他的头顶,发出尖利的鸣叫,声振云天。

  中间有士兵在跑动、叫喊,长风不歇,帅纛

  飞卷如泼墨,间或战马发出“咴咴”的声音。

  在这一片混乱交错中,远远地,赵上钧的目光似乎望了过来。

  斜阳的血色终于落尽,那一瞬间光暗交替,让傅棠梨无从分辨,她的心跳都差点停住了,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

  “殿下!”士兵们惊呼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傅棠梨心里一紧,转头望去,恰好看到赵上钧直直地从马背上栽倒下来,她瞪大了眼睛。

  但后面什么也看不到了,马上有人围了上去,一阵纷乱,很快把淮王扶下去了。

  傅棠梨呆呆地蹲在原地,有些惶然起来。

  顷刻间,天已经黑了下去,营地里点燃了火把,平原上的夜枭陆续醒来,发出轻微的“咕咕”的啼鸣。

  不多时,唐府医出来,左右顾盼,寻了半天,从棚后把傅棠梨揪了出来:“今儿晚上有的忙,你别偷懒了,快过来。”

  很快,唐府医收拾了一番,抱着药箱出去,命傅棠梨端了一碗药跟着他走。

  傅棠梨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懵懵懂懂地捧着药,走了一段路,忽然觉得这方向有些不对,眼见得前面已经看见主帅大帐了,她这才开始回神:“唐大人,我们这是去哪?”

  “淮王殿下旧伤复发,我得赶紧过去瞧瞧,这是他的药,你端稳了,千万别洒。”唐府医脚步匆匆,头也不回地道。

  “哎呦”,傅棠梨吓得大叫一声,“我肚子疼,不行,您换个人来。”

  唐府医回头,眉头打结:“好端端的,怎么肚子疼?我给你扎两针?”

  傅棠梨支支吾吾的,本想把药碗扔了,撒腿就跑,但庄敬已经迎面走了过来,一脸怒意:“老唐,磨蹭什么,快点!”

  “是、是。”唐府医忙不迭地答应着,小跑着过去了,进了主帅幄帐。

  庄敬似乎有些疑惑,扫了傅棠梨一眼。

  为了不让庄敬起疑,傅棠梨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及至到了主帅帐中,里面的灯火点得通透,宛如白昼一般,白油蜡烛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声响,显得四周格外沉寂,帐篷占地宽大,如同赵上钧一贯的风格,简约无饰,仅以十二扇素绢屏风隔断成前后两间,前方为议事堂,后方即为主帅寝室。

  唐府医已经在后面的寝室了,隔着半透不透的屏风,傅棠梨看见他躬着身,和赵上钧说着什么。

  赵上钧“嗯”了一下,他这会儿大约有些懒倦,声音显得格外低沉而浑厚,听得傅棠梨心里慌得很,她站在屏风外面,手有些发抖。

  幸好,庄敬过来,接过傅棠梨手里的药碗,亲自捧了进去,把她留在了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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