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阮阮阮烟罗
身上衣裳胸口处的茶水痕迹,本是为戏弄慕晚,这会儿却像烫火的烙印,灼得他心口难受,皇帝对谢疏临道:“你不必在这儿……你……你去里面看看吧,看看她……看看表嫂她伤得重不重……”
谢疏临如逢大赦,感激地朝皇帝一拱手后,连忙退出这里,赶往慕晚所在的寝堂。谢疏临走进寝堂时,见慕晚正坐靠在小榻上,阿沅、云琴等围在一旁,云琴挑着药膏往慕晚膝上敷,阿沅则轻轻地朝慕晚膝盖呼气,并不时仰脸心疼地问道:“娘亲疼不疼啊?”
“不疼”,慕晚伸手摸了摸阿沅时,看见谢疏临来了,微笑着对他说道,“只是被刺破了点皮而已,没什么。”
妻子的微笑,扯得谢疏临心疼,他走近前去,庆幸没见到血肉模糊的画面,妻子是右膝处被刺划了一点口子,虽然并不严重,但也不似妻子自己说的,只是被刺破了点皮而已。
谢疏临从云琴手里接过药膏,坐在榻旁,帮妻子上药,他有话要问妻子,让云琴等侍女都退出去,也对阿沅道:“爹爹要和娘亲说会儿话,阿沅也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阿沅这会儿哪有心思玩,他只想待在娘亲身边,摇了摇头对谢爹爹道:“我不想出去,我想陪着娘亲。”
慕晚大概知道谢疏临要和她说什么,抚了下阿沅的脸颊道:“阿沅听话,让娘亲和爹爹单独待一会儿好吗?”
连娘亲也这样说,阿沅只得点头了,“那我过会儿再来看娘亲。”他就要走时,娘亲却又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似忽然想起某件极其要紧的事,十分郑重地叮嘱他道:“不要到陛下面前去,陛下是万金之躯,你要离陛下远远的,远远的,知道吗?”
阿沅感觉到这是件极要紧的事,因娘亲很少对他这样郑重叮嘱,娘亲抓得他手都有点疼了。“我知道了”,阿沅乖乖答应了下来,暂时离开了娘亲的寝堂。
只剩他与妻子二人后,谢疏临终于开口问道:“是不是母亲她……将你推倒在碎瓷碗上……”他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幕,但听当时动静,好像慕晚跪地受伤,是因为母亲动手的缘故。
“……母亲不是故意的,她没看到我脚边有碎瓷”,慕晚对谢疏临道,“母亲她当时,只是想让我快些给陛下磕头赔罪……母亲她只是太着急了。”
即使如此,谢疏临依然歉疚心疼不已,替母亲向慕晚道歉。夫妻二人在内室安静地说着话时,外间东室里的皇帝,则是坐立不安,心忧如焚。
皇帝将衣裳换好后,清筠院的侍女给他呈上了清茶,但皇帝哪有坐着喝茶的心思,只想亲眼看看慕晚伤势如何。
慕晚定怨他怨极了,将受伤的事都怨在他这始作俑者身上。皇帝一壁后悔,一壁按耐不住亲眼看看慕晚的念头,得想个法子,将谢疏临支出清筠院,好让他进去看看慕晚。
第40章
◎你可知欺君,该当何罪?◎
皇帝在茶室里待不住,走了出去,正看见那小孩阿沅从里边走了出来。皇帝想问阿沅他娘亲伤势如何,还没开口呢,那小孩在和他对视一眼后,突然撒丫子就跑。
皇帝本就为慕晚的事心烦意乱,见这小孩这般,也不多说,径大跨步上前,一把提起小孩的后衣领,将小孩提进了茶室里,墩在了他面前。
“跑什么?”皇帝坐在茶几旁喝了口茶,烦乱地道,“看见天子就跑,这是从哪儿学的规矩?难道是你娘教你一看见朕就跑吗?!”
皇帝只是随口一说,心想怎么慕晚一心想躲着他,她儿子也想躲着他,并不真就认为慕晚在教导儿子躲避皇帝。
然而阿沅却听呆了,想皇帝怎么这么聪明,明明方才不在房间里,没有听到娘亲对他说的话,却也知道是娘亲教他离皇帝远远的。
阿沅是因为娘亲的叮嘱,才一看见皇帝就跑的,但这会儿被皇帝亲手提溜到这间茶室里后,他也不敢跑了,皇帝力气真大,一把就将他薅了起来,既被“笑面虎”逮住了,还是老老实实,不要挣扎了。
“……阿……阿沅给陛下请安。”阿沅像这会儿眼睛才看见了皇帝似的,恭恭敬敬地向皇帝行了个礼。
皇帝气得发笑,也不想跟这小孩较真,谢疏临把这小孩当亲儿子,慕晚也十分疼爱她的儿子,他要较真,他们夫妇都要着急,本来慕晚这会儿应该就在怨他,他要责罚她的宝贝儿子,慕晚要更加怨恨他了。
皇帝就大度一回,只是问小孩道:“你娘亲伤势怎么样?严不严重?”
小孩子哪里懂得伤势严不严重,只要看见出血,就会觉得十分可怕,甚至会联想到死亡。一听皇帝问这个,阿沅的小脸就皱成一团,十分担心地道:“娘亲流了好多血,娘亲疼得脸都白了,娘亲……娘亲会不会以后都站不起来了……”
皇帝听小孩说得这样厉害,心里担忧焦急更是如千针迸刺,恨不能就起身走到寝堂中,此间离那寝堂,不过就隔着几堵墙而已,却像隔着无法跨越的天堑。
堂堂天子也并不能随心所欲,尽管这是他种下的因,他是为压制欲念才匆匆赐婚,却最终还是被欲念逼到了更棘手的处境,他不该赐婚,他该在第一次见到慕晚,发觉她是个“异数”时,就将她牢牢地锁在他的身边。
皇帝心忧如焚时,寝堂中,谢疏临已为慕晚上好了药,换下了沾血的裙裳。慕晚不想出去面对皇帝,就对谢疏临道:“我受了点伤,行动不便,要不今天就待在寝堂里,不出去了,招待陛下和淑妃娘娘的事,就麻烦你了。”
谢疏临正想妻子好好休息,还怕她逞强,非要拖着伤腿出去做事呢。谢疏临在妻子身后掖了只软枕,对她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外边的事都不要管了,有我呢。”
因为圣上就在清筠院中,谢疏临不能滞留在寝堂里,得出去伴驾。再低首吻了吻妻子的眉心,嘱咐她安心养伤后,谢疏临就离开了寝堂,走*往圣上所在的东茶室。
却见阿沅也在茶室里,正怯生生地坐在圣上身边不远。圣上对阿沅很和蔼的样子,看见他来,让他也一同坐下喝茶,和他忆说起从前的事情,圣上幼少时常来谢家,在谢家留有不少回忆。
渐渐,圣上聊起他十一二岁时偷看闲书的事。那些非四书五经的志怪闲书,不能放在东宫里,那时霍妃派眼线盯着圣上,若叫霍妃发现,定会拿太子玩物丧志大做文章,圣上那时就将那些书都放在谢家,想看时,就到谢家来看。
因谢疏临父亲为人有些古板,认为世上除儒家教义都是歪理邪说,眼里见不得杂书,遂那些书并没有光明正大地放在谢家书斋的书架上,而由谢疏临帮太子表弟悄悄藏在书斋某处,这是他与表弟少年时的共同秘密。
圣上忆着那时候的事,笑问他道:“那些书还在不在?朕记得其中有本叫《幽山怪谈》的,特别有意思,你找来给朕看看。”
那些书只有谢疏临知道放在哪里,不能遣人去取,他含笑起身道:“陛下稍等,微臣去去就来。”在走出茶室前,谢疏临轻轻摸了下阿沅的头,嘱咐他在这儿乖乖地陪着陛下。
谢疏临记得那批闲书藏在哪里,以为他去去就来,但皇帝知道,谢疏临一时半会回不来了,因为那些书里,根本就没有一本叫《幽山怪谈》的,谢疏临得为找这本不存在的书,在谢家书斋找上许久许久。
透过敞窗,眼看谢疏临已经走出了清筠院,皇帝就打算进寝堂看看慕晚。清筠院的侍从好办,让陈祯以不得吵扰天子为由,都撵到屋外就好了,至于眼前这个孩子,皇帝对他道:“去跟你爹一起找书。”
阿沅不想去找书,他怯生生地道:“我……我不想离开,我想进里屋陪娘亲……”
“不许”,皇帝冷冷地道,“快去。”
冷冰冰的四个字,让阿沅不敢违逆,他知道眼前这个皇帝,一旦翻脸会变得有多么可怕。瘪瘪小嘴后,阿沅“是”了一声,从茶室里跑了出去。
待屋里再没其他人后,皇帝走进屋舍深处,轻轻推开了寝堂的门。室内,慕晚正阖目躺在小榻上休息,她没有睡着,听到有推门的声响,有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不是孩子轻灵的步声,像是成年男子的。慕晚以为是谢疏临去而复返,却睁开眼时,看见皇帝站在她的榻边。她心中大骇,急匆匆要起身时,却被皇帝按住了双肩,皇帝在榻边坐下,紧按着她的双肩道:“别动,别乱动,别扯着腿上的伤。”
慕晚被按得起不了身,只能目光惶急地看向皇帝身后,害怕谢疏临等人忽然进来,将这不堪入目的一幕看去。皇帝知晓慕晚的担忧,安慰她道:“现在屋子里只你我两个人,别人都不在,别怕,谢疏临被朕遣到别处去了,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回来。”
皇帝道:“朕来看看你的伤,你伤得重不重?疼不疼?”皇帝说着就要掀起慕晚的裙摆查看,慕晚怎肯在家中被如此对待,骇得脸色苍白,忙用双手紧紧抓捂着下裙。
担心慕晚在乱挣扎下,使得伤口又流血,皇帝干脆将慕晚双臂同她上半身都强搂在他怀里,并微吓她道:“你是要闹出奇怪动静,让外面侍守的侍从,都进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吗?”
怎能如此……若是清筠院侍从看见,又怎瞒得了谢疏临……慕晚只得在皇帝的威吓下,放弃了挣扎。皇帝一手将慕晚搂在怀里,一手去撩慕晚下裙,仔仔细细看了慕晚双腿,见慕晚只是右膝上有点伤口而已,并没那小孩说得那样严重,略宽了心。
虽略宽了心,皇帝还是为自己今天一时兴起惹下的祸事,感到歉疚,他轻吻了吻慕晚的唇,含着歉意对她道:“朕今天只是想逗逗你而已,没想到舅妈会那样做……”
在与谢疏临的家中,在与谢疏临日常相依的寝堂小榻上,被皇帝这般对待,慕晚心中之愧惭羞耻远甚在宫中枕流舫、梧桐院时,她上半身无法动弹,只能极力紧并着双腿,几乎是哀求皇帝道:“陛下既已看了伤处,就快走吧。”
皇帝心中甚是不快,他为能进来看她,在外忧心如焚,苦思冥想,才终于用找书的法子,暂时支开了谢疏临。他这般不容易,他满心都是她,她却要赶他走,他才进来待了一会儿,和她说了两三句话而已,她就要赶他走,她就这么不想见他,他就这般不招她待见吗?
再想到慕晚借病不进宫的事,皇帝心里的恼火又压过了担忧,蹭蹭地往上冒。皇帝搂控慕晚的手臂愈发用力,原先关心歉疚的语气,拢上了一层冷霜,“伤是看好了,但朕还有帐要同你算呢。”
皇帝欺身向慕晚,一手捏着她的下颌,不容她眼神躲避他,审视着她的双眸道:“你是不是早就病好了,却故意在家装病,为了不进宫见朕?”
皇帝寒如明镜的眼神下,慕晚不敢再欺君,咬着唇不说话。她不仅挣不开身,连避开皇帝的注视都不能,既为自己此刻处境十分羞窘,又担心谢疏临会突然回来看到这一幕,在极度羞急之下,不禁眼眶微红,面上也浮起了羞惭急燥的红晕。
如玉肌肤上,似透着温热气息的轻薄红云,令正审问的皇帝心神微恍了恍,皇帝想到梧桐院那日,他仔细观察抚弄慕晚的身体时,她的面上,就似此刻这般,浮着淡淡的红晕,暖热的,散发着香甜气息,在他抚触她那处时,她的眼眶也红了起来,眼底似有晶莹的泪意,也似此时。
皇帝喉结不禁微动了动,蓄意冷沉的话语,不由幽幽,“你可知欺君,该当何罪?”
不是问句,皇帝径就判了慕晚的罪行,并对她施加了相应的处罚。他捧着她的双颊吻下,他想念她,这些天心里有多恼火就有多想念她,他想念她的柔软甘甜,像在想念疗毒的解药,她对他来说,仿佛已不是一味药引,而是蛊毒,无法浅尝辄止,只会中毒越来越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正沉溺时,却听到轻轻的“咯嗒”一声,似是门扉的声响,皇帝微微侧首,循声看去,见后窗方向,一颗小脑袋露在那里。
第41章
◎皇帝可以跟娘亲做那种事?◎
阿沅以为娘亲伤得很重,心里挂念娘亲,不想去帮皇帝找什么书,只想进寝堂陪着娘亲。可是皇帝凶得很,非要他去书斋,阿沅不敢在明面上违逆皇帝,但在心里想,他才不去书斋,他要悄悄地去看娘亲。
于是,阿沅先假装听皇帝的话,在皇帝的目光逼视下,离开了清筠院,然后,在跨出清筠院院门后,他没有去书斋,而是又绕到清筠院后面,从后门偷偷溜了进来。住在清筠院的这段日子里,阿沅早将清筠院各处摸熟了,一路悄悄地避着人,小小的身躯,在竹林树影的掩护下,来到了娘亲的寝堂后头。
后窗是虚掩着的,阿沅想从后窗爬进娘亲的寝堂中,却透过窗缝,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室内不止有娘亲一人,皇帝……那个皇帝居然也在寝堂里,皇帝正坐在娘亲的小榻旁,将娘亲抱在怀里,用力地碾咬娘亲的唇,娘亲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手无力地垂在身边,脸都红透了。
阿沅之前见过类似的画面,是娘亲和谢爹爹。某天,他捧着刚写好的字去找娘亲,透过半开的窗,看到娘亲正依在谢爹爹怀里,谢爹爹正亲吻娘亲的唇。他呆站在外面、呆呆地看着时,被云姨捂住了眼,云姨悄悄地将他拉走了。
那天他问云姨,谢爹爹和娘亲在做什么,云姨说,他们在做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事。他又问云姨,娘亲会不会很难受,因为他看到娘亲的脸红红的,好像很热的样子,云姨掩嘴轻笑,说娘亲不难受,娘亲那样很快乐。他还要再问时,云姨不让他问了,说这不是小孩子应该知道的事,等他长大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云姨说只有夫妻才能这样做,可是皇帝又不是娘亲的丈夫,又没和娘亲成亲,为什么也可以对娘亲这样呢……而且,娘亲……娘亲好像真的很难受,不像之前在谢爹爹怀里那样,娘亲好像要喘不过气来了……
阿沅呆站在窗后,小小的脑袋里像装满了倒翻的浆糊,想不明白也不知如何是好时,忽一阵风吹,将微掩着的后窗吹开了,也让室内的皇帝侧首抬眼,朝他看来。
皇帝冷着脸朝他大步走来时,阿沅像看到一只要吃人的老虎朝他扑来,他心里生出想要逃跑的冲动,可是……可是他不能跑,娘亲还在屋里呢,皇帝这样凶,会不会伤害娘亲呢……
阿沅脑子里一片混乱,身体也被皇帝高大身形的阴影覆盖住,他眼前一黑后,紧接着身子一轻,被皇帝抓提进了屋里。皇帝“砰”一声将后窗关上了,冷冷看他的眼神,像能从他身上剜下肉来。
与此同时,阿沅看见后方的娘亲急切地下了小榻,娘亲连鞋都顾不得穿,赤着足、深一步浅一步、满面惶急地朝他走来,担忧着急地唤道:“阿沅过来,快过来,到娘亲这里来……”
慕晚担心皇帝会伤害阿沅,伤害这个撞见当朝天子丑事的孩子,她忘记腿上有伤,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想尽快保护她的孩子。然皇帝见慕晚这般,立即急了,他转身快步向慕晚,将她打横抱起,边送她回小榻上,边对她道:“你腿上有伤,不能乱动。”
皇帝望着慕晚恳求他的眼神,叹声中亦有恼怒,“朕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你把朕当什么人。”皇帝将慕晚轻轻抱放在小榻上,又在她身后掖了一道软枕,拂了拂她面上略微凌乱的发丝,轻吻了下她的唇道:“朕就和他说说话,教他懂事一些,你安心在这休息,不要多想。”
将慕晚安抚罢,皇帝对阿沅道:“过来,和朕出去说说话。”但阿沅那孩子虽在他命令下一步步地走过来了,却在就要到他身前时身子一拐,扑进了慕晚怀里,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戒备地望着他。
皇帝心中着恼,却又不能在慕晚面前对她孩子动作不耐,只能没再粗暴地提抓后衣领,而是一把将阿沅抱了起来,抱在他怀里,带了出去。
这还是皇帝平生第一次抱小孩。皇帝幼时没得到过父皇疼爱,记忆里从没被父皇抱在怀中过,童年未免有遗憾缺失,长大成人后就想着,等他做了父亲,要做个疼爱孩子的好父亲,常将孩子抱在怀里,陪孩子玩耍。然而由于隐疾的缘故,皇帝至今还没能当上父亲,人生中第一次抱孩子,不是抱他自己的,而是抱谢疏临和慕晚的儿子。
皇帝想到此处,也不禁感叹人世无常,他将阿沅抱回那间茶室中,在他面前放下来后,故意晾了这小孩一会儿。当小孩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越来越紧张害怕时,皇帝方开口,慢声问他道:“刚才在窗后头,都看见什么了?”
阿沅心里害怕极了,紧抿着唇,没说话时,见皇帝冷冰冰地对他道:“不管看见了什么,都不许对任何人说,死死咽在你肚子里,或者彻底忘干净,明白吗?”
像是如果他说“不明白”,他就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再也见不到娘亲和谢爹爹了。阿沅在皇帝摄人的威压下,点了点头,但还是没忍住轻轻问道:“为什么?”
这小孩事怎么这么多。皇帝本来想恐吓完这小孩,就回寝堂见慕晚,这时候只能耐着性子问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那样做……”阿沅小心翼翼,慢吞吞地说道,“云姨跟我说过,只有夫妻……才能那样……可是……”
后面的话,小孩没再说下去,但皇帝听明白小孩是在疑惑什么了。皇帝面无表情地道:“你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吗?”
这十六个字的意思,阿沅知道,先生给他讲过的,可是皇帝这会儿说这话的意思,阿沅不大明白,难道皇帝的意思是说,不仅天下间的土地、臣民都为他所有,连妻子也可以是吗?别人的妻子,也都是皇帝的妻子?所以皇帝可以跟娘亲做那种事?
阿沅疑惑地挠挠头,还想再问时,对望上皇帝冰冷的眼神,又不敢再问说什么了。“不许再想这事了”,皇帝在严厉地命令他后,顿了顿,又问他道,“你有没有将那天晚上的事,告诉过你爹娘?”
皇帝怕小孩听不明白,补了一句,“你爹娘成亲那夜,你在后园里遇见朕的事。”
“没有”,阿沅诚实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皇帝心里微松了口气,又问:“为什么?”
阿沅道:“因为我听戏文里唱说,跟天子相关的事,要保密,不能随便乱讲。”
皇帝唇际浮起一丝笑意,“正是如此”,他第一次揉了揉这小孩的头道,“所以今天的事,也要绝对保密,不和任何人说,包括你的谢爹爹,知道吗?”
阿沅点着头说“知道了”,却觉得正在对他微笑的皇帝十分渗人,他这会儿深深明白了“喜怒无常”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又想起“伴君如伴虎”的话,心中更是担心娘亲。
那厢,谢疏临在谢家书斋的藏书处,找了许久许久,都没能找到皇帝所说的那本《幽山怪谈》。也许是皇帝将书名记错了,也许是皇帝少年时将这本书挟回了东宫,却忘记了,时隔多年,还以为这书藏在谢家书斋中。
谢疏临翻找多次,确定书斋里绝对没有这本《幽山怪谈》后,就另拣了几本有趣的志怪闲书,准备携回清筠院,给皇帝翻看,重温少时趣事,打发闲暇。
从书斋中走出后不久,谢疏临遇着了正在园中闲走闲话的父母妹妹。谢循在看清儿子捧的是些什么书后,就不由皱起了眉头,问道:“家里哪里来的这些书?”
谢疏临没将少年时的事翻出来说,只是道:“陛下想看这些书,我是要将这些书送去给陛下。”
事涉圣上,谢循就不能再问说什么了,但他又压不下皱起的眉头,想儿子怎么能给陛下看这些神神鬼鬼的,想陛下怎要看这些神神鬼鬼的,怕绷不住自己的表情,露出对圣上的不敬来,只能一个人走到一边去了。
谢夫人对伤了慕晚的事心怀歉意,这会儿看见儿子,就问他道:“慕晚还好吗?”
“她腿上受了点伤。”今日之事,谢疏临认为一半过错在于母亲,一半过错在于他,是他这做丈夫和儿子的,没能妥善地协调好母亲和妻子的相处关系,使得平日温和善良的母亲,今日这般急躁行事。
在回答母亲后,谢疏临想说几句这方面的事,但刚要开口,谢夫人就打断了他。谢夫人已被丈夫和女儿都说过一回了,不想再被儿子说了,叹道:“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