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仙苑其灵
陈旧到如此地步,能让柳惜瑶舍不得摘下的,定是她母亲所绣。
秀兰轻轻叹了口气。
她入府多年,也曾听说过柳茹的事,想到那柳大娘子当初是连平妻都不愿做的人,若是如今知道她的女儿,上赶着与人做妾,心里该是何等难过。
秀兰鼻根也起了酸意,然她却并未忧思下去,而是深吸一口气,舀了一瓢温水,浇在柳惜瑶肩头,“娘子快些洗漱,莫要染了风寒,没有什么事比平安康健重要。”
话落,两人便许久未再言语,直到柳惜
瑶从桶中而出,她与秀兰一道在火盆旁烘发时,那宋滢忽然寻来的声音,才打破了屋中的沉默。
得知要与宋滢一道去山上狩猎,柳惜瑶自然吓得不清,连忙推拒。
宋滢则一副早就料到的神情,劝她道:“你傻啊,我兄长若是不认得你,怎么肯愿意帮你拒那婚事?”
柳惜瑶许久未曾见过宋澜,印象中这位侯府大公子的形象,早就已是模糊到两个轮廓都想不起来了,只知他这些年在安南领兵,其余之事也皆是听宋滢所言。
“你不是说,只要你开口,大公子便会应允么,怎还需要我露面呢?”柳惜瑶根本不会骑马,再一想到冰天雪地要去山间,还有那两个孩子的事,便觉得心头莫名发慌。
“哎呀,便是如此,不也得让我兄长见你一面,知道你并非是那妖媚善谋之人,我到时再开口相求,岂不更加容易?”
宋滢的话落入耳中,柳惜瑶顿觉脸颊似被人抽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心绪也愈发不宁。
“那县主可会应允?”柳惜瑶道。
“反正我兄长答应我了,娘亲那边自有他去应付。”宋滢得意地朝柳惜瑶挤挤眼,“我给你说过,我娘最听我兄长的。”
说罢,宋滢也不再给她推拒的机会,看了眼外间天色,便起身就走,只临走前嘱咐她山上冷,到时多穿些衣裳,待几日后出发前,她再来寻她。
第34章 铸刺骨凉意
柳惜瑶以为,至少也得等个五六日,宋滢才会来寻她,却没想到了第三日清晨,天还未亮,便有人急急叩那院门。
“怎地这般早啊?”柳惜瑶也不过刚睡醒,尚未洗漱,就见宋滢穿戴齐整地站在了她面前。
宋滢一边催她动作快些,一边从旁与她解释,“兄长答应了娘亲,天黑前必须送我回来,所以咱们得尽早出发,再说了,你懂不懂冬日狩猎啊?”
宋滢虽是喜欢柳惜瑶,待她也不薄,可有时还是难掩那骨子里的自傲。
柳惜瑶早就熟知她并非故意如此,只一面梳发,一面笑着道:“我不懂啊,我从未狩猎过。”
这也是宋滢头一次外出狩猎,但与柳惜瑶不同,她可是自幼就盼望着这一日的到来,早早就做足了准备,她得意地扬着下巴道:“华州初雪下了两日,气温骤降,外出不便,昨夜初雪方停,又冷又饿之下,猎物自是要外出觅食,且一路出行皆会留下脚印!”
听至此,柳惜瑶也明白过来,对于喜好狩猎之人而言,今晨的确是个好时机。
得知宋澜也早就准备妥当,在那门厅正候着二人,柳惜瑶便也不敢再耽误工夫,梳了一个极为简单的发髻,只着一根玉簪,便跟着宋滢朝门厅而去。
临走前倒是没忘嘱咐安安,要她去慈恩堂带话给那守塔楼的仆役,说清楚她并非爽约,而是被宋滢一早就邀去狩猎了。
今日的宋滢格外精神,她一身赤红紧袖胡服,腰上系着一条金丝锦带,下身墨色长裤,蹬了一双锃亮的牛皮长靴。
她起初还走走停停,耐下心来等柳惜瑶跟上再抬步,后来实在是没了耐性,那脚下生风般消失在了廊道上。
柳惜瑶只得提着裙摆,小跑着去追她。
身侧时不时也传来秀兰几声叨念,“让你练功你不好好练,这才多长一截路,走得慢不说,还喘成这般模样。”
柳惜瑶顾不上与她说话,只那口中不断呼着雾气。
终是来到前厅,柳惜瑶还未下廊,就看见了宋滢正在同一身材高大的男子说话,那男子背对廊道,看不清模样,可一看身形与气度,也能猜出他便是勇毅侯府的大公子宋澜。
宋滢看到柳惜瑶,赶忙朝她招手,唤她快些上前。
柳惜瑶匀了几个呼吸,又垂眼快速理了理衣裙,这才缓步下廊。
宋滢已是迫不及待,迎上来将她连拉带推至宋澜面前,“兄长,这就是柳家表妹!”
柳惜瑶没来由心中一阵慌乱,赶忙将头垂下,规规矩矩朝面前之人唤了声,“大公子。”
她声音本就轻缓柔细,宋滢早已习惯,可对于初次听到的宋澜而言,便以为她多少是存了一丝故意。
“嗯,既是来了,便出发吧。”宋澜没有多余的话,甚至连眼神也未曾给她,说罢便阔步朝外走去。
宋滢紧随其后,柳惜瑶又是最后一个,待她出来时,宋澜已是骑在了一匹高大黝黑的骏马上,而宋滢在马下,似不愿坐马车,嚷嚷着也要骑马。
“将你那力气用在拉弓狩猎上,岂不更好?”宋澜语气虽有些沉冷,但一开口并未听出不耐,反而还存了哄她的意思。
柳惜瑶下意识抬眼朝上看,却不知为何会正好对上了宋澜的视线,两人眸光相触,还未来及细想,柳惜瑶便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她仓皇移开视线,将头垂得更低,随那仆役的示意,转过身先一步上了马车。
外面时不时传来几声宋滢不服气的嘟囔,柳惜瑶已是没有心情细听,只不住暗忖着宋澜方才看她时的眼神。
“怎么了娘子?”一旁的秀兰觉出不对劲来。
柳惜瑶不安地掀开车帘一角,只借着那一道极细的缝隙,朝外扫了一圈,随后便示意秀兰来看。
柳惜瑶很少出幽竹院,对府内家仆皆不熟悉,秀兰却是侯府老人,只随意看了几眼,便知今日随行的这二十来人里,只有五六个是府内家仆,剩下皆是些生面孔。
“嚯……”秀兰看着那几个站在队伍最前的随从,不由低声感叹,“绝对是习武之人,且各个精壮,光那眼神便不同寻常。”
想也知道,这些人便是跟在宋澜身侧上过战场厮杀之人,饶是此刻未穿铠甲,那一言一行也都隐隐透着一股煞气。
“我……我有点害怕。”柳惜瑶也说不清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秀兰拍拍她的手背,小声道:“怕什么啊,咱们又没得罪过大公子。”
话音刚落,车门便被人从外拉开。
宋滢没好气地钻了进来,气呼呼坐在那软垫上,将手臂紧紧抱在身前,她的婢女也跟着钻了进来,坐在秀兰对面,与宋滢保持着一定距离。
见她气恼的模样,车内无人再敢开口,待马车摇摇晃晃彻底启程,宋滢才泄愤般用力跺了下脚,将整个马车的木板都震得直颤,“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就因为我是女子,就得坐在马车里,他就可以威风凛凛骑在高头大马上!”
柳惜瑶知道,若此刻在不开口相劝,以宋滢的性子定是要发火了,便赶忙温声道:“三娘今日特地要将我带出来,莫不是要让我一人坐在车中,而不陪我吧?”
宋滢以为她也会如兄长那般说辞,看似是为她好,实则还不是看不起她,觉得她力气小,骑个马就能累趴下,可谁知柳惜瑶轻飘飘一句话,竟让她心头那股怨气,顿时散去大半。
见她眉宇微展,柳惜瑶便弯唇挽起她手臂,“我许久未曾出府,今日猛然外出,总觉得莫名有些心慌,还好有三娘陪我。”
“那到了山上,我可不能陪你了,你自己留在营帐里休息,我可是要狩猎的。”宋滢板脸道。
柳惜瑶笑着应是,转而又想起一事,低声问道:“只咱们三人吗?那两个孩子没有跟着一道?”
秀兰也是未曾睡好,原本半阖着眼,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可这“孩子”二字一出,她瞬间醒过神来,竖起耳朵听着二人说话。
“没有,才不带他们两个来呢!”宋滢对那两个孩子没有什么好印象,前几日一家人在正堂用膳,那两个孩子饭吃一半,便没规没矩地跑下桌,在那院里追着打闹,一点世家子嗣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你是不知那俩孩子有多淘,简直难以管教,这才回来几日,兄长给他俩那屋里都不知换过多少人了!”
听到宋滢这番话,秀兰当即暗吸一口冷气,她以为自己听错,毕竟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公子
娶妻生子一事,便赶忙悄悄去拉柳惜瑶衣袖。
柳惜瑶回过头来,便是不必秀兰开口,她也知她想问何事,便直接朝她点了点头。
秀兰双眼瞪大的同时,也终于反应过来柳惜瑶方才为何说自己害怕,她如今也开始心虚起来。
柳惜瑶也想问此事,可又不能将话说得太明白,若叫宋滢听出端倪,直接反问一句,你如何得知,便让柳惜瑶无从应对。
她左思右想,最后只状似宽慰般开口道:“小孩子天生就爱玩闹,其实只要将人看护好了,便随他们去玩吧。”
宋滢冷哼,“还看护好呢,就那个宋璟,额角都碰了个大包出来,丑死了。”
柳惜瑶与秀兰脸上笑容皆是一僵,然她很快又一副关心模样,问道:“哎呀,怎伤到了呢,可是严重?”
宋滢只是看到那孩子额头起包,并不知具体是缘何引起,且她懒得再说那孩子的事,便不耐地摆手道:“谁知道呢,好像是自己摔得吧。”
柳惜瑶又与秀兰对视一眼,皆暗暗松了口气,没想到孩子虽小,倒是个信守承诺的。
马车出城时,恰遇华州刺史家中有人外出狩猎。
宋滢掀开车帘,朝外看去,见宋澜正与那刺史之子说话,又冷哼一声,“什么身份,也敢往这边贴?”
柳惜瑶也顺着她目光看去,那二人所站颇远,听不清具体在说何事,只是从神情可断,应是相谈还算愉快。
“怎么了?”柳惜瑶不解道。
宋滢努了努下巴,让她去看那刺史家的马车,果不其然,很快那里面便下来一位女子,一身绯色长裙,外披鹅黄大氅,含羞带怯来到宋澜身前。
“你看她穿着,哪里是出来狩猎的,怕是特地来狩我兄长的。”宋滢似早已料到般,冷嗤一声,“我兄长就是要续弦,也不可能续她这样的!”
“续弦?”柳惜瑶愣了一下。
宋滢放下车帘,让车内两个婢女先去外间等候,待两人离开,她才压声与柳惜瑶道:“也不知我兄长是怎么劝服我爹娘的,竟当真给那两个孩子入了族谱。如今已是对外称,我兄长在安南早已娶妻,乃我舅父做得主,只是那正妻生下两子后便病死了,此番我兄长归乡,是要另选继室。”
柳惜瑶莫名心中一震,她从未想过,有人会将旁人的子嗣这般看重,之前在宋澜刚归府时,她听宋滢提起那孩子,只以为宋澜最多只是做到收养那两个孩子,却没想是真真切切入了族谱,连带着那正妻的名分为这两个孩子都搭进去了。
她默了片刻,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大公子的确忠义正直。”
听柳惜瑶这般夸赞宋澜,宋滢比听到她夸自己还要高兴,当即便得意地笑了起来,又掀帘子朝外看,那刺史家的小娘子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却还要陪在那二人身侧说话,时不时掩唇轻笑两声。
“嗤,白费功夫,当真以为如此就能轮到她了?”宋滢转而又沉下脸,愤愤道。
柳惜瑶却是觉得,那女子虽不算容貌惊艳,倒也是难得的一个清秀美人,且一州刺史之女,已是柳惜瑶眼中企及的身份了,却不知为何宋滢就这般瞧不上。
这般想着,她又不由想到了自己,若是有一日宋滢得知她与宋濯的事,又会如何看她?
柳惜瑶正望着外面出神,恰好看到那女子不知何故,忽然朝后退了半步,然她身侧的兄长,却是立即回头,不动声色地瞪了一眼,这一眼恰好落在了柳惜瑶眼中。
那女子神情有一瞬的惶恐,随后赶忙朝前迈回那半步,继续扬着那清秀可人的脸,满面含笑地望着宋澜。
明明与她无关,可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柳惜瑶似也被刺痛了一般,只觉心头猛然一揪,有股难以言说的窒闷。
她似是直到此刻,才猛然意识到,原一州刺史这般出身的女子,在婚事上也难如自己所愿。
也不知身旁的宋滢有没有看到,但很快她便搁下帘子,没好气地朝外喊,“去问问,到底走不走了?”
外间婢女应声,便小跑着朝离开,不多时,又听她气喘吁吁跑回来道:“大公子问娘子,可愿与刺史家同行狩猎?”
宋滢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扬声道:“不愿!”
婢女应声,再度跑去传话。
宋澜有了宋滢当借口,正好顺理成章推脱了对方的邀约,上马便朝身后招手,一行人队伍又浩浩荡荡朝山中而去。
从前宋澜在安南时,也时常会外出狩猎,他手下之人得心应手,待到了山下,很快就能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不过片刻功夫,就已将营帐搭好。
宋滢在看到宋澜牵来那匹要送她的马时,那双眸顿时一亮,高兴的又蹦又跳,纵身一跃便坐在了那匹骏马背上。
柳惜瑶也是从未见到这般漂亮的马,那马通体雪白,鬓毛丝滑飘逸,在宋滢精湛的驾驭下,成了这雪色山间一道极为灵动的风景,当真是让人看了不舍移眼。
目送一行人逐渐远去,柳惜瑶终是长长呼了口气。
许是久违外出的缘故,柳惜瑶望着山间景色,也觉心胸倏然开阔,她带着秀兰随几位仆役来到一条溪水边。
这一处的溪流已是结冰,几人拿着铁镐,敲击着冰面,不一会儿,便敲出一个铜盆大的洞口,有个仆役递来网兜,柳惜瑶将网兜沉入溪水中,不一会儿,手中倏觉一沉,她惊喜地抬眼去看秀兰,秀兰也是面色一喜,赶忙与她将那网兜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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