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金笼 第80章

作者:仙苑其灵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HE 古代言情

  二人退出殿外,安安与秀兰又被宫人引入殿中。

  宋濯与柳惜瑶来到廊下等候。

  “所以方才,为何会有前两路可以让我来选?”柳惜瑶面朝不远处的朱红殿门,眼神却是落在斜上方的宋濯脸上。

  宋濯握住了她的手,温声低道:“与我无关,是陛下有起了玩性,非要如此。”

  “你干什么呢,这是皇宫,快松开。”柳惜瑶着急着想将手抽出,宋濯面上不显,眸光与她一道望着那殿门,手上的力道却是一分未松,反而还用那拇指不住在她手背上不重不轻地剐蹭着。

  许久过后,殿门打开,两人神情似都有些低落。

  在宫中不便多问,一路上几人跟在宫人身后,都未曾开口。

  宋濯还有公务繁忙,只是将柳惜瑶送上了回去的马车,并未与她一道回去。

  马车驶出皇城,柳惜瑶才赶忙问这二人,“怎么了,出了何事?不是要去领封赏的吗?”

  秀兰也是憋了一路,别提憋得多难受了,此刻终是能说出口了,那唇角瞬间向上弯起,“娘子,陛下下旨要安安入宫……被封了昭仪。”

  “昭仪?”柳惜瑶已是震惊到快要说不出话,忙朝安安看去,“你、你……他、他……”

  安安握住了柳惜瑶的手,扁着嘴道:“他问我要不要入宫……还说要是入宫做他的妃嫔,日后有人要欺负娘子,娘子就可以有人撑腰了。”

  “不不不……不能是因为这个。”柳惜瑶着急道,“你得是因为你自己啊!”

  安安垂下眼去,脸颊有些微红,“我……我也想他了,而且宫里会有很多好吃的,日后也不会再受苦了。”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抬眼朝柳惜瑶笑道:“娘子,安安会很好的,你放心吧,安安不会被欺负的,再说秀兰姐姐也会入宫陪我,我让她做我宫里最厉害的管事!”

  柳惜瑶还是有些怔懵,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安安,你……你到底……可是想好了?”

  安安用力地点了下头,“我想好了,就是、就是……我会舍不得娘子,不过李……皇上说了,娘子可以随时入宫来看我的!”

  柳惜瑶不知不觉,已是落下泪来,她抬手抱住安安,轻轻摩挲着她的背脊,许久后,合眼与她轻道:“安安,叫我声姐姐吧。”

  安安默了一下,轻声唤她,“姐……姐姐。”

  “你是我柳惜瑶的妹妹,你姓柳,叫柳安安,是清昭夫人的亲妹妹。”她温声与安安道,“日后,我们姐妹互为依靠。”

  秀兰也兴奋地将两人环住,“还有我呢!你们两个可得争气些,我日后能不能飞黄腾达,当上那什么尚宫、尚仪的,可全靠你们了!”

  马车回到宅院前,阿福正要跳下车去,便见宋澜忽然

  骑着峻岭而至。

  阿福立即将手落在腰间的刀鞘上,身侧的车夫也是将手摸去车下的刀柄,那树影中亦是有了微动。

  宋澜来过少陵原不止一次,他知道这院内院外皆藏了不少高手,也知她今日是入宫领封,以她如今身份,他不能动她。

  “瑶娘,与我见一面,将话说清楚。”宋澜朝那马车道。

  马车中,秀兰连忙按住柳惜瑶的手,朝她摇头示意。

  安安也是小脸一白,眉眼间皆是警惕。

  柳惜瑶沉默之时,车外之人也是极具耐性,似没有半分想要威逼之势,却也并未离开,只坐于马上,眸光始终落在那马车之中。

  许久后,那车中传来柳惜瑶的声音。

  “去正堂说。”

  柳惜瑶先去了正堂,待她点头应允,阿福才将宋澜引去堂中。

  门窗皆是敞开,且这屋顶与墙后多处也藏了暗卫。

  宋澜忽然想笑,原他将她看得如此重,已是重到让他费解的地步。

  “那条毒蛇,是你放的吗?”柳惜瑶见他上前来,便稍微朝后退了一步。

  宋澜有些意外,她与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他略微思忖,便知她问的是何事,直白道:“是。”

  柳惜瑶没有意外,她其实早在幽竹院的时候,就已是有所觉察,但那时她劝自己不要多想,事情既已过去,没有意义去想这些,他们是要做夫妻的,是要携手一生的。

  然后来,她得知他寻找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所谓生死同穴时,再回想起二人的过往,便几乎可以确定,她与他头一次的接触,他便想要了她的命。

  “我以为你心思不纯,蛊惑宋滢杀人,所以才会如此。”宋澜与她解释。

  这就是宋澜。

  柳惜瑶颇有些感慨,其实她早就能够意识到,身为勇毅侯府嫡长子,他有自己的责任,那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维护家族的责任。

  所以他为了宋滢,会除掉她,但得知只是误会了她,而她并没有威胁到宋家,便又回收手。

  见她沉默,宋澜便主动问道:“你便没有什么想与我说?”

  “没有。”柳惜瑶道。

  宋濯低笑了声。

  当他得知柳惜瑶尚还在世,这一年多以来,皆被宋濯藏于身侧时,他心中没有怨气是假,然这些皆已不重要了,他所该做的,便是一个了结。

  维护宋家的名声,维护兄弟的和睦,也维护了他自己的尊严,所以她得死。

  “那些碎石,可是收到?”宋澜问她。

  柳惜瑶也忽地笑了,“凭什么呢?”

  “凭什么?”宋澜语气异常平静,“你失踪一事虽是宋濯为之,但若不是你持身不正,在我二人之间周旋,又何故落得如此地步?”

  “我持身不正,那你可是当真君子?”柳惜瑶也毫不客气道,“你二人若是君子,又怎会被我所引,不要好似一切都是旁人的错处,若是随意一个年老色衰之人来引你,你可愿意?”

  “诡辩之词。”他并未恼,语气反而愈发平静,比他来前想象中的还要平静,“你若死了,我终身不娶,为你守贞。”

  “你不必如此,我早已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柳惜瑶起初还会生气,但后来也已是慢慢看开,她亦是淡定自若地回他道,“陛下今日已与我和容慎赐婚,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宋澜道:“你是我宋澜之妻,你我尚未和离,我亦是未曾休妻,于情于理,你不得二嫁,然事已至此,唯有你死了,此事方能得解。”

  “你我并未成婚,礼未成,也未曾纳入族谱。”宋濯将那第二次送去洛阳的文书,偷梁换柱,柳惜瑶三字里,那瑶字错了偏旁。

  明明让宋家名声落于险地,让兄弟二人不和,让他宋澜尊严扫地之人是宋濯。

  可他宋澜只能将怨念发泄在她的身上。

  柳惜瑶唇角的笑意,如那银针扎在宋澜心口,他移开眸光,继续道:“这不重要,你我早已有夫妻之实,还有那祖坟的墓碑上,柳惜瑶为我宋澜之妻这几个字,无人可改。”

  “我若没记错,早在前年春日,宋濯便寻了尸骨送去了洛阳,是你心知有愧,不敢去看那尸首,而瑞纳,那墓中之人,早已是森森白骨,又与我何干呢?”柳惜瑶又道。

  宋澜没再反驳,而是抬眼静静地看着柳惜瑶,他忽然发现,自己从前并不了解她。

  片刻后,他望着她似笑非笑道,“我与容慎也已商定,待百年之后,你若离去,那墓穴还是你我同寝。”

  柳惜瑶淡淡抬眸朝他看来,唇角那笑意并未散去,似还多了几分,“你还信他啊?”

  说罢,柳惜瑶转身朝那堂外而去。

  柳惜瑶不知宋澜是何时走的,也不知宋濯是何时回来的,只知她回到梅苑以后,姐妹三人把酒言欢,她们许久未曾如此畅快。

  她忽地来了兴致,伏在案前,手持笔墨洋洋洒洒写下了许多字……

  从前啊,我总想着,我若能有座院子便好,不大也没关系的,只要阳光正好,雨水够用,誊抄书卷,养养花,闲来之时能与邻人笑谈几句,便觉人生圆满。

  可如今啊,我已衣食无忧,身旁有人疼爱照护,而那照护我之人,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那个从第一次见,便让我惊鸿一瞥之人,那个让我一直觉得遥不可及之人,这也是圆满吧……

  是吧……

  可为何我再想起从前种种,心头会觉得空落?

  后悔吗?

  我是为了活命。

  我从未想过要靠谁,我只想救我自己。

  可这一条路,一旦踏上,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亲手为自己铸造了一座金笼,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有人羡慕,有人叹息。

  可只有我知道,这笼中之人,是否自由。

  世人总说,城外之人想进去,城内之人想出去。

  可若不曾走进,又怎知城中风景?

  若不曾跌至泥潭,又怎知清风明月之可贵?

  再者,这世间众人,谁又没曾入那笼中?

  我这一生,终究不是我曾幻想的模样。

  可我不悔。

  不悔。

  我是从前的柳惜瑶,也不是从前的柳惜瑶,我曾为此纠结过,但后来我慢慢懂的,世道会推着你成长,不论是何时的柳惜瑶,那都是我。

  *

  日落时分,宋濯来到窗旁,将那窗户轻轻合上,他垂眸将她手中的笔慢慢取走,又将她手边的纸缓缓拿起。

  字迹有些凌乱,有些地方好似前言不搭后语。

  他却字字句句皆能看懂。

  许久后,他搁下手中的纸,小心翼翼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搁在床榻上,在那沾着酒香的红唇上落下一吻。

  她所铸的这金笼之中,又何尝没将他囚于其中?

  然他心甘情愿,甘之若饴。

  “一生一世,我唯与瑶儿共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