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金娘子 第257章

作者:月下兰舟 标签: 古代言情

  于是,红梅大声道:“不,应该来挖我!”

  主仆两大眼对小眼,针对贾氏应该挖谁的问题互不相让。

  好在成衣铺的罗小娘子来了店铺,她照例点了一杯满糖加冰的奶茶坐在沙发上,直到沙发的曲线完美的托住她的身形,一声舒服的喟叹后,她才扭头看铜壶滴漏,“唉,快到时间了,今儿个是不是该演新剧本啦?”

  温婉听见声音,推开门窗啐她,“没看见我这店里人走茶凉,客人都没了吗?”小娘子裹上外衫,含笑半嗔,纤纤玉指戳罗小娘子的肩膀,“昨儿个不是在春日楼玩得开心吗?今儿怎么想起到我这旧人这里来了?”

  “不成!不成!”罗小娘子性格爽辣,昨天也是跟朋友去春日楼凑个热闹,不曾想竟被这小娘子知道,她觉得自己像是偷情的丈夫被正室抓了个正着,此刻满脸心虚,只盼将功折罪,“那春日楼徒有其表东施效颦!”

  罗小娘子直摇头,“不一样。春日楼里人多嘴杂,什么人都往里面钻,闹得跟菜市场似的。虽然都是奶茶,但总喝着没有你家的浓郁醇香。”

  温婉抿唇笑,暗道罗小娘子是个饕鬄,竟然能喝出奶茶的区别。

  牛乳虽然不贵,但运输成本高,红楼的奶茶价格高,自然舍得放料,可春日楼一杯奶茶售价二十文,只能从原材料开始减配。

  或许其他没来过红楼的小娘子们喝不出区别,但有红楼饮品先入为主的贵人们,只能说…属于她温婉的客户,她们最终会回流到红楼。

  “还有昨日那《真假公主》,就跟茶馆里说书别无二致,情节更是千篇一律,说来说去不过是拆了你的《真假千金》拼拼凑凑摆上盘的冷菜,还是别家吃剩下的!虽说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可是这王小娘子手段也太下作了些,她不怕丢人现眼,我坐在那儿却浑身不舒坦!”

  罗小娘子本着将功折罪的心理,将春日楼的所见所闻细致的描述给温婉,后来又笑着道:“你放心吧,虽然你这几天日子难过些,但她们也只是去春日楼凑凑热闹,很快还是会回来你这里。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沙发才是精髓!”

  罗小娘子往后一倒,双手舒服的搭在扶手上,身体和沙发合二为一,只觉得秋日的太阳暖洋洋的,她能就在这沙发上坐一下午,“春日楼里全是小凳,坐着腰疼得厉害,哪儿能久坐?”

  温婉笑道:“这沙发制作工期长,且那东家是个厚道人,跟我签订独家供货协议。春日楼可抄不走!”

  “他倒是想抄!春日楼敢将这沙发放那儿,那帮农妇们能坐一整天不挪窝!”

  温婉若有所思。

  这几天她就发现春日楼虽然照搬红楼,但野心勃勃的想要将全城的小娘子变成客户。

  既有红楼奶茶的噱头在前,这几日城内的妇人们蜂拥而至,险些踏烂春日楼的门槛。可惜妇人们消费水平不高,五六人共点一杯饮品的情况时有发生。

  甚至张春花回来说,春日楼极其不要脸的打出了:春日楼的价格,红楼的享受等宣传语。

  这让温婉一度怀疑贾氏他娘的是个穿越者!

  这营销手段和拉踩同行的本事简直是一流!

  这女人哪儿是去寺庙里为元启超度,分明是去MBA商务学院进修去了!

  “你这新的话本子还上不上?《真假千金》都演完了,怎么没见新本子?”

  温婉笑:“这几天生意不好,店里没几个客人,等春日楼再出几日风头,我就给诸位姐妹们上新戏。”

  “还要等春日楼出风头啊?”罗小娘子望着那人远去的纤细身影,“你可别到时候把红楼给搭进去咯!”

  温婉不得不承认对手这一招虽然无耻,但极其有效。

  春日楼和红楼的产品服务高度相似,只除了客户群体不一致,但长此以往,如果红楼不作出改变应对,温婉这老师傅迟早被贾氏乱拳打死。

  巡逻的梆子声敲过,冷月当空,可红楼二楼的灯火依旧没有熄灭。

  红楼早已打烊,大门紧闭,一楼后院里住着五六个不方便回家的小娘子们,因知晓东家在二楼书房里,往日叽叽喳喳的声音此刻也刻意压低。

  春日楼从开业到现在已经有十天,每日都人满为患,反而是他们这边生意冷清,不止东家发愁,她们也愁啊!

  前台红梅拨算盘的手逐渐慢了下来,到最后双目涣散托腮发呆。而温婉条案前摆放着一大摞女工们的劳务合同、各个环节原材料的采买合同以及天雷滚滚的话本子。

  她揉着发酸的眼睛,冷不丁窗台处传来石子敲击窗户的声音,推门一看,魏峥站在庭院里。

第400章剥橘子

  那男人穿一身象牙白色的锦袍,身形玉立,随后那人双臂一展,足下轻点,借着一侧的矮墙,双手抓住栏杆,一个利落的空翻稳稳落在她面前。

  一阵清雅竹香忽的窜入鼻尖。

  男子身形高大,站在门窗外,瞬间笼住月色。

  “你怎么——”

  “刚好巡逻至此,见二楼亮着灯火,便顺路来看看。”魏峥低咳一声,“听说这些日子红楼生意惨淡?”

  温婉蹙眉。

  顺路?

  这穿着一身新制的衣裳,身上有沐浴过后的香气,身上一尘不染得像是会所里洗白白等待富婆采摘的少爷——

  “惨淡?”温婉笑着摇头,“不至于。做生意起起伏伏是常事。今日他笑我,明日我笑他,大家轮流坐庄。”

  魏峥的视线越过小娘子碧玉水色的攒金丝条耳环,落在她杂乱无章的条案上,他翻窗入内,窗台前的烛火被他衣袂带起的风而微微晃动,他走到条案面前,手指触碰过桌上那一堆文书,“你在做什么?”

  温婉连忙关上窗户。

  楼下还有张春花她们,若叫人发现…夜里魏峥在她房里,明日春日楼也不用演什么《真假千金》,直接连夜写一出叫《我的死对头被浸猪笼》的轻喜剧!

  “我在研究如何找到对家弱点。”

  “靠这些?”魏峥反客为主的坐在温婉的位置上,“你打算怎么做?”

  温婉指着红楼和女工们签订的用工合同,“女工们在我这里做工都签订了契书,契书上明确规定竞业和保密条款,并且有赔偿协定。”

  魏峥用镇纸压住文书,粗略看一眼后笑道,“不妥。拿弱者开刀,道义上站不住脚,还容易授人话柄。且这法子治标不治本。”

  “不错。”温婉点头,“这几天我买通巷尾住的几个妇人,请她们去春日楼帮我打探情报。”她指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表格,“我已经梳理出,春日楼每日的客流量、客流时间、人力成本、产品成本,再根据这些消息反推出他们每日流水和收益。”

  魏峥眉梢一挑,心中触动,甚至生出两分好奇,“没有账本,你如何能算出对方收益?”

  小娘子脸上漾出一抹得意的笑,眼底明晃晃的好似比窗外的月亮还要亮,“一条板凳放春日楼门口,再请个能数清楚进店人数的妇人即可。”

  “春日楼共有掌事一人,女工六人,后厨四人,账房一人,按照播州城现在的行情,春日楼一月的人力支出大约是三十两左右。”

  “至于奶茶、皂儿水、绿豆沙、酸梅汤这些……是红楼店内的产品,利润成本我一清二楚。”

  “巷尾的刘大娘说了,春日楼的奶茶一日大约能卖六七十杯,按照春日楼内的定价和销售数量,基本可以算出…春日楼目前虽然看着生意红火,但其实…勉为其难收支持平。更不要提前期投入的地契和装修成本。也就是说…春日楼一直在赔本赚吆喝。”

  “价格战只能速战速决,贾氏铁了心的要用价格抢占市场,可是这一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着急,但贾氏只会比我更着急。”

  小娘子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魏峥没听清楚,只看见她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她算计别人时习惯性的垂眸含笑。

  满脑子都是她撑在条案边缘的手,那双柔荑袖长白嫩,像是刚出锅的嫩豆花。再往上,她的脖颈盈盈水泽,交领处曲线婀娜…

  她靠得太近。

  那股皂角和野栀的香气混合着…像是有什么东西捶打他的脑子,叫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越来越松。

  魏峥对自己的评价是:色欲薰了心。

  条案边角的漆盒里放着橘子,温婉说得眉飞色舞,从她准备如何收拾贾氏说到她如何英明神武预判对手的预判,冷不丁一个剥好的橘子递过来。

  温婉正说得天花乱坠,想也不想就道:“给姑娘家剥橘子,得去掉这橘络呀!”

  魏峥蓦的抬头,剥橘子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直男无救了。

  温婉笑道:“我说,剥橘子得去掉外面的橘络。”

  一抬眸。

  小娘子眉眼弯弯,烛火倒影在她的瞳孔里,那一瞬,原本密闭的房间内仿佛起了一层风,吹迷了魏峥的眼睛。

  恍惚间,眼前这小娘子的脸和梦里看不清脸的女子慢慢重叠,叫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所以…”温婉很自然的接过他手里的橘子,自己一根一根剥开外面白色的橘络,随后掰成两半,撇开一牙丢进自己嘴里,“你觉得如何?”

  魏峥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他压住心头的异样,低头继续剥橘子,“师妹若想对付贾氏,放手一搏便是。”

  魏峥也同意的话,看来这确实是个好方案!

  温婉不察魏峥的异样,美滋滋的拿炭笔在桌上写起了复仇计划,魏峥笑话她握笔的姿势,“师妹好歹是老师的义女,为何不练字?”

  现在想来,从前为何他会觉得温婉坚韧沉着富有盘算?

  可眼前这人…因为算计了旁人而飞扬的眉毛、压不住的唇角、得意的笑声,甚至还在纸上写复仇计划的人,明明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谁家好人复仇还做计划啊?!

  温婉浑然不觉旁边那人甜得发腻的目光,完全沉浸在收拾贾氏的兴奋中,闻言也不恼,“甭管白猫黑猫,只要抓到老鼠,那都是好猫!”

  “对了。”温婉的复仇计划写到一半,又盘算着日子,“孙兰芝是不是该到京都了?”

  魏峥很体贴的拿起一侧的炭笔,手落于烛火下,拿起随身匕首替她将炭笔边缘削整齐,又拿帕子将条案上落下的炭灰擦干净,“三日前到的京都。我已经派人上下打点,教坊司的人不会为难她。”

  “还有十年……”温婉重重吐气,大陈朝相对前朝已经算是仁慈,沦落教坊司的姑娘允二十五岁脱籍,她心中清楚,其中若非魏峥周旋,按孙群芳的罪行,孙兰芝不会只是充入教坊司这般简单,她微微抿抿唇,感谢的话当着魏峥的面又说不出口,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孙群芳到底犯的什么罪?他为何要勾结倭人陷害你?”

第401章惩罚

  隐秘狭小的空间内,一盏幽幽烛火,两个人并排坐在条案前,一个削炭笔,一个做复仇计划。两个人各自忙碌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温婉隐晦的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孙群芳必然不是个例,侯爷如今是腹背受敌,应该需要自己的人马。如今我已长留在播州城内,走私案…我可以帮侯爷继续查下去。”

  “此事不劳师妹操心。”魏峥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强硬,“此事牵连甚广,师妹不要牵涉其中。”

  男人声音沙哑,索性将其中厉害讲个清楚,“孙群芳确实是个例,天水府走私案背后…应该有个极其厉害的人物。”

  温婉始终不解:“孙群芳这五品位置坐得好好的,为何要跟倭人合作自取灭亡?”

  “他在五品的位置上已经磨了八年,升迁无望,只能拿银钱开路。光是去年,他就往京都方向输送近三万两银子。”

  温婉心口一跳,一个五品官员能通过走私获利巨大,难怪这走私之风屡禁不止。

  “据孙群芳交代,这帮人是三年前找上的他夫人,起初说是放印子钱,只需要投入本金,便有翻倍的利润。孙夫人尝到甜头后,越投越多。每有货物被拦截,孙群芳便利用职务之便上下疏通。”

  “孙群芳被越套越深,等发现对方做的是走私生意时候,已是覆水难收。”

  这一招温婉可太熟悉了!

  贿赂嘛,麻痹对方,让对方不知不觉上套,这手段不可谓不歹毒!

  温婉道:“难怪从沿海走私过来的东西销往内陆如入无人之境!原来有人保驾护航。”

  “以刘桂舟为首的走私团伙,大约都是通过这种手段无孔不入的拉拢天水府的大小官员。去年我在并州查了一批,杀了一批,不曾想声名远播……”魏峥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这孙群芳做贼心虚,以为我将督抚院搬到播州是为了查他,因此决定和刘桂舟联手先下手为强。”

  说到这个…

  温婉同样好奇:“既然不是为了这个刘桂舟,那侯爷当初为何突然从并州搬到播州来?”

  空气似凝滞了片刻。

  魏峥放下匕首,炭灰沾染他指尖,他垂下眼眸,无意识的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我查到了父亲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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