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天边惊雷,眨眼便至。
她看着赵映真的头发丝如放射状竖起。
哐!哐!哐!
她的心脏在胸间捶打。
刹那!
狂风大起,暴雨裹近,顺着温婉扭曲的面庞滴落,地板上铁钉突然迸出火星,窗台轰然起火,将人体焦臭味封在窜动的火舌中。
紫电劈中赵映真的时候,温婉本能的连连后退,直到后腰抵到摆放着铜盆的木架,确认自己在那滩盐水之外。
—砰。
赵映真轰然倒地。
檐角铜铃叮当乱响。
赵映真在她脚边抽搐着,她嗅到一丝混着龙涎香的焦苦气——那是沉香木被电离的气息。
她身上的南海珠爆开,那双丹凤眼虹膜骤缩成针尖,倒映出温婉的鞋面。
温婉胸脯剧烈起伏,趁着下一波惊雷未至,她飞速绕开地上那滩盐水,小心取下那铜钱,用力摇拽那根从青瓦缝隙中垂着的铁丝线。
很快,铁丝线感应到晃动,咻一声抽回。
惊雷天地之中,终于传来温婉的尖叫声。
暴雨雷夜,十数卫兵眨眼逼近,瞬间将房间围满,刘参将进屋便看见倒在地上的长公主,还有墙角脸色苍白的温婉—
“小心!”
他看见地上那滩水,登时将温婉拽起来,温婉失魂落魄,指着外面的惊雷颤颤道:“天雷…是天雷…一下就劈中了…”
赵映真倒在地上,头发焦曲,皮肤上呈现明显的树状红纹。
典型被雷劈过后的症状。
刘参将迅速打量房间四下,地上一滩水,窗台被打湿,除了被雷劈中,他再想不出其他理由。
那小娘子眼里全是惊恐的泪水,咬着下唇解释着:“都怪我,是我要开窗,殿下许是觉得冷,所以走到这里来关窗。哪知…刚好一道惊雷…”
一行人查验房间后全都沉默。
刘参将接触到那小娘子惊魂未定的眸子,胡乱劝慰了两句,“温娘子稍安勿躁,此事与你无关。”
“可…”温婉声音颤颤,“这圣旨若找不着,陛下怪罪起来…”
“无妨。”刘参将在屋内转了一圈,随后视线定格在赵映真的尸体上,“将尸体送回去,事情来龙去脉,据实禀报陛下。”
事情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揭过。
赵映真死在驿站,驿站上下全部被扣,趁着天亮雨停,刘参将又派人将驿站前后里外都扫了一圈。
可惜昨夜大雨,痕迹早已消失,一切徒劳无功。
温婉在房间里冷眼瞧着,到了上午,魏峥姗姗来迟协助查案,一入内两人视线打了个照面,无声错开。
随后便是做笔录、调查、盘问整个驿站人员,一整套流程下来已是晚上。
次日,催促他们回去的圣旨就已经到达驿站。
魏峥殿后护送赵映真尸体,温婉和刘参将等人立刻回京面见圣上。
温婉和刘参将一路急行军回京都。
第498章串通
在都城郊外时,刘参将才勉强和她吐了两句真心话,“此次你我是为了寻找先皇圣旨,如今长公主已死,此事若陛下问责…”
他余光觑那妇人,想起她在驿站房间内的失措,半斟酌着,“若是陛下问起,你我需有应对之法。”
温婉凝色道:“长公主以先皇圣旨要挟陛下,天降雷罚,罪有应得。”
刘参将笑了。
无须他多加提点,这是个聪明的妇人。
温婉风尘仆仆的赶往皇宫,她只去过魏皇后的重华宫,如今入了政和殿,只见飞檐斗拱、辉煌庄严、柱饰鎏金、台基高耸,屋脊饰以仙人走兽,内部中央为雕龙金漆宝座,地面铺满金钻,直至那至尊之位。
温婉低着头不敢乱瞧,跟在刘参将身后,伏地跪拜,三呼万岁后这才瞧见那人。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是个很清瘦的中年男子,精神矍铄,双目如刀一般锐利。头戴垂珠冕旒,十二道玉旒遮住半敛的眉目,玄衣纁裳绣日月星辰十二章纹,金线游龙随袍袖垂落若隐若现。
温婉只想到一个词。
宝相威严。
温婉低下头去。
心道就是这个老鬼将魏峥玩弄股掌之间。
她只能小心应对。
宝相看起来心情不好,他将文书重重往龙案上一丢,随后才看见殿中跪着的二人,视线轻飘飘落到温婉身上,“你就是温婉?”
“民妇在。”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片刻,瞧见温婉容貌后,“着实有两分姿色,难怪能哄得瑾瑜去做上门女婿。”
温婉:……
大佬也八卦吗?
该不会是魏皇后吹的枕头风吧?
不等温婉辩驳,皇帝就已转了话头,“这密信上那一日你和皇姐同住一屋,事情到底如何,好端端的她为何会被雷电劈死?”
温婉一脸哀怨又惊恐,“陛下,说起来都是民妇的错。民妇嫌房间里闷热,便将窗户大开。许是晚上殿下觉得冷,便走到窗台伸手关窗——”
“民妇亲眼瞧着殿下的头发全部竖了起来……”声音转为不安,“民妇曾听乡下老人说过,头发无故竖起,乃引雷之兆。可不等民妇反应,一道雷劈面而来。等民妇再睁眼时,殿下已经倒在地上,头发焦曲,皮肤上有明显的红色树桩斑痕…”
温婉垂眸,眼中蓄泪,“若非刘参将及时闯入屋内,只怕民妇也——”
皇帝面色沉沉,看向刘参将,“找钦天监的人去看看。”
温婉眉目一簇。
皇帝疑心重,她已经料到他不会轻易相信,但大陈朝科学水平有限,就算是钦天监的人来了也无法还原引雷现场。
殿内鸦雀无声。
温婉抬眸看向那位九五之尊。
显然,皇帝并不满意。
赵映真一死,圣旨真假再无从知晓,皇帝日后寝食难安。
刘参将道:“陛下,事发那夜倾盆大雨雷电交加,雷电击中树木焚烧,实乃…天灾!或是天神旨意,告诉陛下圣旨真伪,请陛下不必再追查此事?”
温婉也叩首道:“陛下,圣旨一事真真假假,或是公主殿下脱身之计。以民妇观察,长公主自从出了京都,一直心事重重,深夜辗转反侧无法安睡,食不下咽,日渐消瘦。”
“民妇那夜曾出言试探圣旨一事是真是假,长公主殿下说……”
温婉适时停顿,果然皇帝大怒,“她说什么?”
“还请陛下恕民妇口无遮拦之罪!”
皇帝蹙眉,“你尽管说来!”
“她只回了民妇几个字。”
“她说,圣旨真假,有何重要。”
“民妇…猜测……”温婉声音越说越低,“或许长公主殿下真是空手套白狼,出海寻圣旨是假,借机逃脱卷土重来是真!”
“大胆!”皇帝不轻不重斥了一句,“朕还未追究你的罪责!你既和长公主同处一室,又是雷雨天气,你为何事先不提醒她?”
温婉连忙伏低做小,“民妇有罪。”
温婉本以为这一招以退为进,不曾想头顶上安静片刻,皇帝忽然一句,“你确实有罪。”
大殿霎时落针可闻。
“长公主殿下对你情深义重,将你视作真心朋友,你却没能护好她。事到如今,你还敢挑唆朕和皇姐的姐弟亲情!其心可诛!”
温婉:???
温婉越听越不对。
她渐渐回过味来!
皇帝不信任她!
皇帝或许信任魏峥,却不信任她这个商户女!
圣旨一事非同寻常,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是要借赵映真之死挑个错处灭她的口!
而她和魏峥无名无分,皇帝要杀她易如反掌!
思及此处,温婉后背忽的一阵发冷!
千算万算,绝没算到皇帝如此冷酷!
就连刘参将也是一怔,敛眸心惊不语。
温婉心跳如鼓,汗如雨下,正思考如何应对之际,却见那小黄门急急来报,说是魏国公魏峥求见。
骤然听到魏峥名字,温婉愈发心惊。
本该殿后的魏峥,却急行军和她几乎同一时间回京,伴随着轮椅碾压过玉石地板的声音,温婉的视线不自觉的落在魏峥的腿上。
他的腿如何受得住这般赶路?
似察觉到温婉担忧的目光,魏峥朝她宽慰一笑,随后转动轮椅面向皇帝,“陛下。”
许是看见魏峥的残腿,又想起了惨死的老国公爷,皇帝面色松动,免了魏峥的礼,“你腿脚不便,需要静养,本来许你跟着一路调查此事,就已让你姑母对朕好生念叨。如今你这般急行军回来,你莫不是又要让皇后担心?”
说话间,皇帝的视线若有若无扫了温婉一眼。
“长公主已身死,但此事还没有定论。”魏峥转动轮椅,落在温婉身边,顺势捏了捏她的手,温婉重新找回力量,勉强站稳,“温婉说得不无道理。”
不顾皇帝发黑的脸色,魏峥不卑不亢继续说道:“长公主殿下贼心不死,靠着走私拉拢官员,光结党羽,又在海岛豢养私兵,不断侵扰我朝边关。其狼子野心,残留党羽,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