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影成三人 第34章

作者:飞天小弗朗 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甜文 治愈 日常 傲娇 古装迷情

另一边,既明动作还是慢吞吞的,脚下每一次活动,似乎都要下定决心。

沾满淤泥的脚用力拔出来,拔出来之后他不愿看自己的脚,一眼都不看,直接啪叽再踩下去,就当那只脚不是自己的。

他虽然动作慢,但干得细致,每撮秧苗距离相等,高低相齐,看起来像是用尺子量过的。

“既明插得好,整齐漂亮。”

田酒知道下田对既明来说是个大挑战,特意夸他一句。

既明无力地回头,疲惫地笑了下。

嘉菉活动着发酸的臂膀,不满地插话:“那我呢?”

田酒茫然:“你什么?”

“你……”嘉菉高高大大一只,垂着头望着面前的田酒,竟莫名显得委屈,“怎么不夸我?”

田酒微怔,反应过来觉得好笑,“你也很棒,又快又好,都快赶上我了。”

只这么一句,嘉菉就满足了,蜜色皮肤一口白牙,笑得阳光灿烂,像是带着麦香。

既明耳朵动了动,都懒得回头。

罢了,这么一句两句,随她们去吧。

几个人干到快晌午,田酒起身擦擦脸上的汗,遮着眼睛看太阳,招呼道:“既明,你歇一歇,回去做饭吧。”

既明干得慢,这会和田酒离得老远,他插得头晕眼花,压根没听见田酒的声音。

嘉菉高声重复一遍:“哥,该回去做饭了!”

既明这才晃悠悠地起身,一点点往田埂边上挪,手背撑着腰,也顾不得什么脏不脏,跌倒似的坐到田埂上。

歇了好一会,他才把两只脚拔出来。

哗啦一声,沾满淤泥的脚黑乎乎的,还往下淌泥浆和黑水。

既明嫌弃地皱紧眉头,手在水里简单洗了遍,从竹篮里翻出嘉菉的水袋子,拧开就往脚上冲。

水袋子还有一大半的水,稀里哗啦冲洗着他的脚,黑泥一点点滑下去,露出他原本冷玉似的肤色。

他眉头终于稍稍松开些,但很快,他猛地一下抛开水袋子,脚蹬了下,整个人僵硬地像个木偶,发生低低的嘶哑声音,像是想叫但叫不出来。

嘉菉看到既明拿自己的水袋子,但见他人都快不行了,也没同他计较。

这会注意到他状态不对,扬声道:“你怎么了?”

既明还是没回应。

田酒听见动静抬起头,远远地,一下就发现端倪。

她把手里的秧苗抛下,快速朝既明走去:“我来了!”

嘉菉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跟着走过去。

虽然在淤泥中行走得不太熟练,但田酒离得远,他还是先走到既明身边。

“哥,你到底怎么了?”

嘉菉担忧问道,虽说平时玩闹,但到底是亲兄弟。

既明手指抖着,指着自己的脚,脸色煞白。

嘉菉看过去,不就是泥巴吗?

见既明面色不似作假,他弯下腰细细一看,“啊”地一声吼出来。

既明脚踝上正趴着一只肥嘟嘟的蚂蟥,和淤泥一块微微蠕动着,看不出形状,只能瞧见隐约的花纹,几乎和淤泥融为一体。

嘉菉头皮炸开过电似的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手臂。

虎狼他不怕,皮开肉绽他也不怕,可这玩意也太恶心了。

“这这这……我,我给你拿掉……”

嘉菉面色扭曲,嗓子叽里咕噜的,手一寸寸地伸过去。

可越离越近时,早饭似乎都在胃里翻滚,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即便他不看那只蚂蟥,脑海里也能想象出它的模样,脚下早就适应的淤泥在此刻存在感又变得突出,甚至让他觉得自己脚上也悄无声息地趴着一只冰凉柔软的蚂蟥。

“呕……”

他干呕一声。

“我来!”

田酒赶来,直接拦开嘉菉的手,站到他面前。

阳光明亮,她一张小脸红扑扑地,红润嘴唇抿着。

发辫轻轻一甩,拍进他怀里,像一记隐秘的安抚,无声驱逐掉他脑海里所有不适的画面,只留下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

既明满头冷汗,整个人歪歪倒着。

那条腿完全不敢落地,也不敢动,僵硬地像条棍子杵着。

田酒手上还有干掉的淤泥,就这么在两人不可置信的目光,直接上手。

“啵”地一下,扯开那只软乎乎的蚂蟥,随手甩在草丛里。

既明腰身一弹,几乎要离那片草丛八尺远才能安心。

嘉菉怔怔看着她,眼神几乎烧成燎原的火。

“田酒,你好厉害!”

田酒眉头还拧着,没说话。

她握住既明的脚踝,往上抬了抬,力道有些不知轻重。

既明嘶了声,腰跟着往下滑。

“你做什么?”

他声音虚软着,是真的吓懵了。

田酒眼神在他腿上搜寻,随口道:“这蚂蟥扒上来,人是感觉不到的,你身上没准还有。”

既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猛咳几声,嘴唇都在发抖。

“……还有?”

田酒撩起他的裤腿,往上撸了撸,手上干掉的泥块顺着裤腿掉进去,蹭脏了他的腿。

可既明此刻什么都顾不得,看着田酒那双手,就像看着救命稻草。

两条腿都细细看过一遍,田酒又在另一条腿上发现一只,扯开扔了。

“没事了。”

田酒把他两条腿好好放下来,既明整个人还僵硬着,腰比钢板还直。

“真没了?”他嗓音虚浮,像是飘在云端。

“真没了,信我。”

田酒看了眼他腿上流血的伤口,随手从田埂上抓一把土,直接按在伤口,动作堪称粗鲁。

既明又是心头一跳,但压根没反抗,只柔弱地问:“你……做什么?”

田酒弯腰在水田里洗了洗手,认真解释道:“蚂蟥咬过的伤口会血流不止,伤口撒上土,没一会血就能止住,你可别急着洗掉啊。”

既明松了口气,点点头,慢慢坐起来。

不防脚碰到水面,他一个激灵就往后撤。

田酒顺手扶他一把,帮着他站起来,又把草鞋摆到他面前,看他穿上。

既明饶是再冷淡的性子,此时受了大惊吓,又被她无微不至地安抚照料,心头哪里忍得住亲近之感,甚至不自觉有些依赖。

“方才,多谢你了。”

“小事。”

田酒拍小孩似的,拍掉他腿上的灰,又拍掉他背上和屁股上的灰,力度有点重。

既明整个人晃了晃,想笑没有笑出来的力气。

“你回去做饭吧,再耽搁我和嘉菉要饿扁了。”

既明:“……好。”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去了,脚步发飘。

嘉菉在旁边笑得不行,他什么时候见过既明这么狼狈的模样,看他走路都打晃,谁敢信这是鼎鼎有名的叶家大公子。

田酒瞥他一眼:“你腿上也有蚂蟥。”

嘉菉龇着的大白牙一下收回去了,要不是一双脚还陷进淤泥里,他差点原地起跳。

“哪呢?哪呢?”

他焦躁地扒着自己的裤腿,都快要脱裤子了。

田酒动作快准狠,一下揪掉蚂蟥扔开,顺带撒一把土,表情都没什么波动。

“习惯就好,反正也不疼。”

她嗓音很平静,像个出剑利落的潇洒剑客。

嘉菉动作滞住,咋咋呼呼的动静一下子没了,望着田酒,心头忽然涌起一丝疼意。

他和既明第一次下田,状况百出,面对蚂蟥全都无计可施,可田酒却能面无改色地徒手抓蚂蟥,对伤口该怎么处理信手拈来。

她会不会也有惊慌无措的时候呢?

他明白那些都是过去,是他不曾参与过的过去,可他仍为此感到怅然。

就像是一道愈合的陈年伤疤,他知道那道疤早就不疼了,可他无可避免地为她当初的鲜血淋漓而神伤。

再一抬头,田酒早就走出老远,背影在葱绿秧苗间,和青山绿水仿若融为一体。

清风吹过,稻田里她的倒影泛起波澜。

嘉菉心头的惆怅瞬间被吹散,她是个顶顶厉害的姑娘。

文官武将的战场是朝堂纵横和南征北战,田酒的战场是茶山村落,她是这片战场上最骁勇擅战的大将军,而他是她的小小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