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影成三人 第70章

作者:飞天小弗朗 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甜文 治愈 日常 傲娇 古装迷情

田酒一条条说完,她说一句,嘉菉点一次头。

话还未落,他已经换下蓑衣。

田酒跑出去,敲开李桂枝的门,从她那里借回来一套蓑衣斗笠。

李桂枝还想来帮忙,但王铁匠铺子在镇上,今天正好没回家,她家里还有个娃娃,实在脱不得身。

田酒谢过她,回来让嘉菉换好蓑衣斗笠,田酒贴着胸口系好钱袋子。

大黄留在家里,三人冒雨出了门。

嘉菉背着既明,田酒走在前面提灯笼,这灯笼是她从前闲来无事做的,竹笼上粘的是油纸,能防水。

但夜里雨太大,不知道这个小灯笼能否坚持下来。

雨声哗哗倾倒在蓑衣上,耳边尽是啪啪雨声,说话声都几乎听不清。

三人先去村口田婶子家,田家村只有她家有牛车。

田酒几乎把家里所有的钱都装在了身上,她可以给田婶子很多钱,只要田婶子愿意把牛车借给她们。

可她没敲开门。

她拍了很久的门,喊得嗓子都劈了,除了暴雨之外,什么回应都没有。

或许是雨太大没人听见,或许是听见但不想搭理,又或许是什么别的理由。

谁知道呢。

可既明怎么办。

“酒酒。”嘉菉喊她。

田酒回过头,她没哭,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嘉菉,像是走丢的孩子般迷惘。

这是今晚她第一次流露出这种无助的表情。

嘉菉背着既明,两

人的斗笠打架,雨水淋到他脸上,明明该很狼狈,可他抬高下巴扯起嘴角,眼神灼亮又桀骜。

“区区十余里,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我背着既明也去得,又算什么。”

田酒嗓子里吸出一声气音。

嘉菉腾出一只手,轻轻按了下她的眼尾。

“别哭。”

她的眼尾是干燥的,他的手却是湿润的,擦过她眼睫。

田酒慢慢点头,眼神重新稳下来:“没关系,我们自己也能走到镇上。”

话是这么说,可黑天暴雨,小小油灯在风雨中飘扬,光影晃荡,能照亮的地方十分有限。

目之所及都是细长的白亮雨线,完全看不清地面的状况。

雨水太大,路边野草倒伏,一脚踩上去,湿滑得要命。

走到没有野草的地方,泥泞路面更难以行走,田酒特意换了雨天穿的木屐,但仍走得艰难。

嘉菉状况更糟,田酒阿娘的木屐他穿不下,只穿着寻常布鞋。

布鞋早就湿透,脚踏在鞋里是滑的,鞋踩在泥水路上更是滑的,走起路来咕叽直响。

他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稳住身体,不至于带着既明一头栽进路旁黑暗的土坡。

顶着风雨,田酒一手压着斗笠,一手提着乱晃的灯笼,看不见远方的路,只靠脑海中的记忆往前走。

嘉菉背着既明,一声不吭,跟在田酒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条烂泥似的路,只有无尽暴雨。

除此之外就是黑暗,走得久了,连对时间的感知都开始模糊。

又走过一个拐弯,哗哗雨声里,扑通一声,田酒赶紧回头。

嘉菉弯着腰,半跪在地上,支着的那条腿糊着一层黄泥浆。

他仰起头,还对田酒笑了下,嗓音嘶哑。

“没事,接着走。”

田酒把灯笼往前一照,照亮嘉菉那张和既明一张红通通的脸。

他呼哧呼哧地沉声喘气,满脸不知是汗还是雨水,脖子上青筋条条充血隆起,眼底都是红血丝。

紧紧扒着既明的手掌不知在哪擦破了,手背上一片血丝连绵,被雨水不间断地冲刷,皮肉都开始泛白。

灯笼举在嘉菉脸前,他看不清雨水中静立的田酒是什么表情。

他只能尽力缓和呼吸,嘴角挑起笑和平时无异的笑。

“我没事,真没事……”

话还没说完,田酒沉默地放下灯笼,一点点扒开他的手。

“我来背他。”

嘉菉一惊,推开她的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来。”

田酒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力道不轻不重,嘉菉一愣。

“等会你要是和既明一块栽进路边草丛里,刮花了脸,我正好把你们俩都赶出去,重新买一个好样貌的回来。”

“不行!”

嘉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地上的灯笼散出一层朦胧的光晕,雨水拉长,像一条条发光银丝缠绕,将这片雨声鼎沸的天地变得如梦境般奇幻。

田酒嘴角弯了弯,捏住他脸上薄薄一层脸颊肉,用力拧了拧。

“那就听我的,笨蛋。”

她不容拒绝地接过既明,既明一趴上来,她即便做好准备,腰还是往下一弯。

虽说既明清瘦,但好歹也是个高挑的男人,骨头沉重。

更何况他此时没有意识,烧得晕过去,整个人像只四散开的沙袋,重心混乱,会比他清醒时背起来更费力。

但很快,田酒调整好呼吸,腰身保持在和既明重量平衡的弧度,一步步往前走。

嘉菉提着灯笼,另一只手护着她,担忧道:“能行吗?还是我来吧?”

“很重,”田酒呼气,眉头紧拧,“但没关系,我背得动他。”

两人交换了灯笼和既明,嘉菉现在松快许多,酸痛沉重的脚步也稍稍轻快,但一颗心躁动不安地乱跳。

太多情绪鼓鼓地塞进胸膛,叫他难辨心绪。

只能一遍遍地举起灯笼,时不时察看既明和田酒的状况。

田酒一步,一步,一步往前走。

斜斜风雨迎面扑上来,因用力而发酸的眼睛瞬间溢出一层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眼前。

既明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

他身量高,趴在田酒背上,两条腿堪堪拖着地,脑袋完全耷拉在她肩头,一张脸埋在她脖颈间,偶尔轻撞上去。

高热烧得他整个人昏昏沉沉,一会觉得热一会觉得冷,身上湿哒哒

耳边很吵,噼里啪啦像是玉珠落盘,还有一道熟悉沉缓的呼吸声。

他轻轻动了下,用力撑开眼帘。

世界漆黑动荡,模糊的一片昏黄光晕里,只有田酒滴着汗的小巧侧脸。

她胸膛起伏,一呼一吸都极沉重,像是这天地里的一阵风。

既明看见她湿润的眼睛,看见她额角的淡色青筋,看见她脖子上被勒出的红痕。

看见她抓紧他,那用力到发白的指节。

混沌神思里,心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心脏是烫的,吐出来的字也是烫的。

“小酒……”

他嘴唇几乎贴着她耳朵,嗓音哑得不像样。

田酒耳尖一动,敏锐察觉到他的动静。

她转过脸,眼底惊喜:“你醒了?”

既明耳朵里嗡嗡作响,雨水哗啦敲得他耳膜发疼。

他听不见田酒的话,只看见她的口型。

他微微动了动,下巴惨白,像片单薄的莲花瓣,轻轻碰了下田酒汗津津的锁骨。

“我是不是,要死了……”

既明混乱发热的脑子无法理解此时的处境,他明明该在小院的躺椅上,怎么会和田酒相拥在一片黑暗里。

他或许在一个天地倒悬翻江倒海的诡异梦境里。

所以他才会离田酒这么近,烈火烧身般疼痛。

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一个梦境光晕里的幻影。

“胡说什么,我费这么大力气可不是为了让你死的!”

幻影像是生气了,面颊鼓起来,瞪着他。

既明低低笑了声,干涩发痒的喉咙无力咳嗽。

“如果我死了……”

既明吃力地抬起眼,眼尾睫毛沉重浓黑地压下来,他轻轻地问:

“你能不能,吻吻我呢。”

幻影像是有一瞬间的僵硬,奇怪地看着他,又说了什么。

可他听不见,只觉得眼皮沉重,身体沉重,世界吵得他想把自己埋起来。

他仍在请求:“……可以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