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s腊肠
梁景成点头称是,之后又问道:“那宇文涣呢?他那怂样,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之前还高看他了,没想到人证物证一出他连自证都不敢!”
宇文浚不置可否,显然他从来没把宇文涣放在眼里,之前搞那一出戏,也主要是试试张启明,陷害宇文涣倒是其次。
见表兄吩咐得差不多了,梁景成才开始说了自己的事:“我找的人能帮澜儿学着听懂话音,这已是这些年来最靠谱的了。只是按姨母的性子,十有八九会让人进宫,做个贴身宫女,日日陪着澜儿。”
“可是,澜儿这事儿,您也大概知晓,只能改善但不能治好,让人姑娘家就这么进宫了……”
梁景成顿了顿,之前他没想那么多,顶多是好奇。如今看到章韵竹如此认真且颇具智慧的一面,他有些后悔跟姨母提了这事。
于是接着说道:“她这以后要想再出来可就难了!”
宇文浚似乎听出了点话语之外的意思,哼的一声笑道:“是她想出来,还是你想她出来?”
这女子一进宫,所有的事情则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除非把主子伺候好,等老了求个恩典放出去。宫女说到底,进了宫便是皇帝的人,根本就不是像戏文里唱的那样,被哪个王公贵族或是公卿大臣看上,皇帝一个高兴便恩准赐婚的。
梁景成十有八九是看上人家了。
在宇文浚看来,凡关于女子的事均是小事,不值当一提。澜儿会不会听音,也与他没多大关系,只是哄母妃开心而已。
既然梁景成想要,便随他吧,遂了他的心意,他和舅父也能更好地为自己做事。
于是宇文浚道:“普通民女等闲进不了宫,你不用担这心。府上本就单留了院子给澜儿,其他的,你同你表嫂知会一声便可,只是,别在我府里搞出大动静来!”
显然,这最后一句话另有所指,梁景成笑笑没有辩驳,总之达到目的即可。
第60章 晋王妃
果然,当梁皇贵妃听到四皇子居然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地与章韵竹有问有答的时候,便着急地要把章韵竹招进宫里,做澜儿的贴身宫女。
只是当时天色已晚,她不得不按捺心思,命内官翌日前往定国公府传达。
谁知,第二日负责送信的内官前脚刚走,晋王妃便后脚踏进了宫中,前来向梁皇贵妃请安。
晋王妃是梁皇贵妃亲自为宇文浚挑选的正妻。当初成婚时,她的父亲不过是礼部侍郎。众人皆以为梁皇贵妃会煞费苦心地为儿子择一门内阁重臣之女,谁知她竟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如此低调的人选。
尤其是太子妃的父亲是掌管兵器工坊的督造大臣,二者相较之下,晋王妃的出身实在是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不够看了。记得当时梁皇贵妃是这么求得皇帝允婚的。
“臣妾与兄长皆为罪臣之后,从小沦落鼠蚁之地,连平民都嫌弃。若非陛下垂恩,哥哥又怎能有如今地位?臣妾生性无知,素来鲁莽任性,给陛下惹了不少非议。虽然您对臣妾爱护有加,挡了不少风言风语,可流言多少还是进了臣妾的耳中。”
皇帝眼前的梁皇贵妃全无往日的肆意,只见她朱唇微颤,似在极力克制被人误解的伤悲:“那些毁人的话,说说臣妾倒是无妨,可要说浚儿想与洵儿争那太子之位,便真是要置浚儿于死地了。陛下您是知道的,浚儿是个好孩子,平日里见着个猫儿狗儿都要抱一抱的人儿,哪能有那么深沉的心思。”
说到动情之处,梁皇贵妃竟离开皇帝身侧,双膝一屈,重重磕在地上,仰望着皇帝:“礼部侍郎刘子恒的女儿自幼知书达理,家风清正。臣妾只愿浚儿得一位贤妻,不似臣妾这般莽撞无礼,平白给陛下惹了纷争。她父兄地位不高,也绝了那些想害浚儿之人的口舌。在臣妾看来,浚儿与她极是般配,求陛下成全。”
梁皇贵妃泪眼朦胧的模样,让皇帝恍惚之间回到了当年沙场厮杀的岁月。
那时,她只不过是他麾下一员猛将的妹妹,一个尚在襁褓便家道中落的小姑娘,她目不识丁,说话不懂掩饰,偏生性子执拗,为了跟着兄长,竟男扮女装混进军营。
前线局势焦灼,他无暇理会,更无人手将她遣返,只能暂时让她留在军医身边打下手,勉强安置下来。
起初,他确实觉得她不过是个乡野丫头,与自己在后方照拂家眷的妻子大不相同。他的妻子温柔贤淑,端庄持礼,而她却直率得毫无顾忌,甚至不知如何收敛自己的情绪。他原想着待此战一了,定要命她兄长将她送回故里,免得她在军中横冲直撞,惹出麻烦。
可世事难料,一场激战中,他不慎被一箭穿胸,重伤昏迷,足足数日未醒。等到再度睁眼之时,便见她趴在他的榻边,睡得毫无防备。
当他将她轻声唤醒时,她也是这般抬头仰望着他,泪眼朦胧道:“您终于醒了!”
那一刻,皇帝的心里便有了这乡野丫头的一席之地。
翌年,宇文浚,皇帝的第三个儿子便在战场中出生。
往昔沙场共患难的情意,勾起了皇帝的怜爱,他即刻允准了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宇文浚,迎娶户部侍郎之女为妻。为彰显对三皇子的宠爱,这场大婚虽不及太子当年那般隆重,却也远远超越了寻常皇子的成婚规格。
梁皇贵妃对自己挑选的儿媳自是十分满意。她识音知意,凡事一点即透,尤其在宇文浚隐忍不发之时,更是与人为善,为他积攒了不少声望。就连定国公都夸赞她选的儿媳极好,梁皇贵妃自然得意,心道若非当年她亲自鼓动兄长追随如今的皇帝,只怕她今日也不过是前朝罪臣之后,继续在那瘴气之地,困守余生。
晋王妃如今已有身孕,梁皇贵妃早免了她入宫请安。此刻见她大腹便便,步履缓慢,不禁心疼地命人搀扶她入座,道:“不是让你在王府好生歇息吗?母妃这里一切安好,你勿要牵挂。”
“母妃……”
晋王妃却未急着落座,而是示意身旁的嬷嬷将一篮李子呈上。那李子个头不大,颜色青黄,与宫中饱满艳红的李子相比,实在算不得好看。然而梁皇贵妃只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她家乡山中产的小李子。虽卖相普通,却酸甜可口,她当年怀浚儿时,最是想念这一口,只是当时身在战场,想吃也吃不到。
只见晋王妃略带羞涩地回道:“晋王见我近日食欲不佳,便想起母妃曾提及怀晋王的时候,十分想念家乡的小李子,于是他特意命人寻来了两篮子。儿媳尝了,果真如母妃所言,酸甜美味,便想着送一篮来给母妃尝尝鲜。”
梁皇贵妃闻言,倍感欣慰,于是命人接了那李子,叹道:“今年入夏得早,没想到这李子也那么早便长好了。”
“孩子,你有心了。”
她见晋王妃笑着摆手,拒绝宫人搀扶,微微一顿,旋即领会其意,随即屏退左右,亲自牵过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旁。
“母妃,儿媳心知晋王爱护之心,只是单单为了这两篮李子,便派人日夜兼程,劳民伤财,儿媳担心有人会借此污名晋王。”
如今,太子已逝,二皇子被斥责禁足,皇帝成年的儿子便只有晋王一人。
按计划,国丧一过,便会有朝臣上奏,建议皇帝另选太子。到时候皇储之位便是自家的囊中之物,聪明人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与晋王作对,梁皇贵妃不知儿媳为何有此担忧。
她只当儿媳因有孕在身,所以思多忧多,遂安慰道:“你好好地把你与肚里的孩儿顾好,其他的勿要胡思乱想。”
却见儿媳摇头,眉心微蹙道:“母妃,如今谁都知道晋王风头正盛,可正因如此,我等更当谨言慎行,不能落人口实。”
她说得认真,神色隐有忧色,可到底怀胎数月,说话已有些许倦意,稍作歇息后,才继续道:“二皇子因一时贪念被人趁虚下药污了女子名节。虽是之后被晋王发现是有人特意加害,但他要无此心也不会被人利用。如今时局敏感,牵一发则动全身,儿媳实在不愿晋王为了儿媳,被人落了口实。”
“儿媳不敢当面劝谏晋王,只能烦请母妃提点他一二。凡是需要百姓奔波,或让平民入府之事。在皇储之位未定之前,还是罢了的好。”
梁皇贵妃听罢,神色一顿,思虑半晌后,拍了拍晋王妃的手,道:“浚儿有你为妻,是他的福气。母妃明白了,你且安心养胎。”
当晋王妃回府时,梁景成也恰恰来到。
只见他满面春风,行礼道谢:“寒山多谢表嫂相助!”
晋王妃笑着瞪他一眼:“谢倒是不用,只是下次记得带人让我见见,你表兄也在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竟让堂堂定国公世子如此上心?”
因晋王妃有孕在身,得到特许的梁景成那日是径直带着章韵竹去见的澜儿。况且澜儿的事,越少人知晓越好,于是他与章韵竹在晋王府的进出没有任何声张。因此他并未带着章韵竹与晋王妃见面。
见晋王妃好奇,他也不好拒绝,只轻描淡写道:“这次先给嫂嫂谢礼,下回再带她来。”
说罢,便打开早已备好的锦盒,一套红宝石纯金首饰赫然入目。
晋王妃自嫁入王府后,渐渐对珠宝器物多了几分鉴赏之力,一眼便看出这套首饰绝非凡品。无论是宝石的色泽、镶嵌工艺,皆是极品中的极品。
梁景成见她细细端详,微微一笑,一边奉上,一边徐徐道:“此为古刹皇室御用工匠打造的一套红宝石金饰,古刹的红宝石有多珍贵自不必说。但此物更难得之处,在于他们将彩色珐琅装饰于黄金之上,形成独特的荷花纹饰。”
晋王妃收回了视线,带着一抹笑意,意有所指道:“你们同古刹那么亲近,小心漏了馅。”
第61章 两条路
梁景成笑道:“我大周自建朝以来,便与古刹相安无事,两国之间互通有无,正当商贸,嫂嫂多虑了。”
晋王妃见梁景成胸有成竹的模样,于是不再多言,对身旁仆妇示意将那锦盒收下,便让梁景成自便。
目送晋王妃离去后,梁景成如释重负,心里却不禁叹道:“这世上能让我梁寒山救了三回的,也只有你章小姐一人了。只可惜,我竟然连你的名字都问不出。”
思及此,他轻笑出声,低声自语:“不行,这买卖太划不来!”
心中一动,便不再犹豫,当即翻身上马,朝着章韵竹的住处疾驰而去。
“章小姐!”
之前从开原同章韵竹一起来的,除了账房先生,还有一位被提拔上来的管事。这些时日,他一直留在开原商会熟悉各项事务。如今帐房先生返回开原,他也出师,以商会委任的名义,同章韵竹一起准备开张事宜。
顾陵川走后,章韵竹便打算早些出门与那年轻管事碰头,入宫的事不管真假与否,修言馆势必要开张了,若真被迫进宫,不知能不能拿修言馆作为推辞。
顾陵川昨日同她说,此事他会做主。于是她便强迫自己不再多想,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修言馆筹备上。
可刚一出门,她便看到了梁景成策马而来,心下一惊,但转念又想,若真要让她进宫,绝不是如今这个阵仗,于是心中稍稍安定,静观其变。
只见她面色从容,盈盈一拜,道了声:“世子安好。”
梁景成微微拉紧缰绳,驱马靠近,自上而下地俯视着章韵竹。
她这一低头行礼,恰恰露出颈后一段白皙肌肤,在日光下映出一抹莹润光泽,让马上的他心头一滞。
不知怎的,他的心里莫名生出几分说不清的情绪,是不甘还是戏谑?
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梁景成是如何替她奔走,才歇了梁皇贵妃让她入宫的心思。章小姐,你竟不知是谁给了你如此这般的岁月静好?
心中一个念头闪过,不管怎样,他得拿回一点利息。否则,此事若传了出去,真是有辱他堂堂定国公世子爷的威名。
于是,他猛然扬声道:“章小姐,皇贵妃有命,让本世子即刻带你入宫!”
未待章韵竹反应过来,他已经伸手一拽,将她拉上马背!
她猝不及防,惊呼还未来得及出口,便已被梁景成牢牢扣在怀中!
梁景成双腿一夹马腹,马匹骤然扬蹄,狂奔而去!
福生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在眼前发生,他一时张大了嘴,两腿不自觉地就要跟着去追马。直到梁景成带着章韵竹远去,他才一拍脑门,急急返回府里叫人。
他一路狂奔至内院,未有理会小雪在身后的询问之声,继续穿过花径到了顾陵川的内院,他不敢出声,怕被人听见,只能凭着记忆,去找七公子的书房在哪里。好在香墨与砚心打算把昨日没有清扫成的庭院打扫,福生没找多久便一眼看到了她们。
“不,不好了,之前那个梁寒山带小姐跑了……”
福生上气不接下气,话讲得断断续续:“说,说是,宣小姐入宫!”
啪的一声,香墨手中的扫帚掉在地上。
哗的一声,砚心拿着水瓢的手一松,撒了一身的水。
所幸香墨是个有主意的,片刻后便恢复了冷静。
因孟青已经陪着公子去了户部,如今唯有前去户部才能找到人,她让福生回去静候消息,自己则去外院,吩咐门房再寻一辆马车,直奔户部。
谁知孟青送了公子后,便被派去驿站送信,此刻并未返回。
而香墨不过是一个丫鬟,根本不可能上衙门寻人,她只得让马车停在外头,守着大门,希望等孟青回来,或是公子出门。
梁景成美人在怀,策马奔驰,心中快意非常,方才的郁闷早已被风吹散。章韵竹则是脸色苍白,被风灌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马跑的飞快,也颠的厉害,她又晕又怕,只好闭上双眼,咬紧牙关,在心中默默祈祷梁景成能快些将马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感到风没有那么猛烈,身下的马匹也放缓了步伐,于是缓缓睁开双眼。
这似乎不是皇宫,也不是谁的府邸,看上去像是郊外的某处。
眼前是一片湖泊,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除了树林里时不时传来的鸟叫声,便只有身下马匹打着响鼻的声音。
梁景成直到马停了下来才感到怀里的章韵竹在发抖,只听得章韵竹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梁寒山,放我下来!”
她的声音发虚,但还是听得出其中的倔强与怒气,梁景成却是心中一喜,不管如何,她终于还是喊出了那三个字。
于是,他翻身下马,朝她伸手。章韵竹却对他的手视而不见,只是她根本未骑过马,奈何这马本就是战马,又高又大,没有人搭把手,她根本就下不来。
僵持之中,还是梁景成托着她,将她扶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