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笨蛋美人计 第109章

作者:陆放鱼 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甜文 马甲文 轻松 古装迷情

梨瓷踮起脚尖,谢枕川也配合地倾身。

他今日下朝后便换了一袭月白绣青竹平纹罗圆领袍,带了束发白玉冠,正好未佩发簪。

如墨的长发被束得端方整齐,一张玉面如切如磋,这般姿仪,有如翠竹映雪,琼林玉质,便是连日辉也要黯然几分。

梨瓷将发簪从冠侧别了进去,不自觉眨了两下眼睛,轻声道:“真好看。”

信国公见他还要将那带着一点绿的翡翠发簪往自己头上戴,怒不可遏,口不择言道:“好看个屁!”

“大男人头上带一点绿,有什么好看的?!”

他说完又察觉自己这话似有不妥,顾及儿媳妇还怀着身子,信国公强忍动手的冲动,厉声呵斥自己那个孽障儿子,“还不快给老子取下来?!”

谢枕川纹丝不动,只是从容劝道:“父亲,您冷静些。”

信国公越发觉得这是个孽障,“冷静个屁!”

他已经气得失去理智了,无意中道出了当年的“真相”。

“当年周则善将这簪子赠予了嘉宁,如今又由他外孙女儿转赠于你,区区一个翡翠簪子,就把你们娘俩儿钓得团团转!”

梨瓷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所言之事吓到了,颇为无助地望向谢枕川。

当着父亲的面,谢枕川自行其是地将梨瓷拥入怀中,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声音仍旧沉定,“父亲如何断定此簪是当年广成伯赠予母亲的?”

妻子另有心仪之人,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但鉴于梨瓷的身份,信国公反而无所谓了,更恨不得当着周家所有人拆穿其伪善的一面,“是我亲眼所见!”

他冷笑一声,干脆道:“当时两人皆已有家室,周则善竟还如此不知检点,也不知从哪儿找的簪子,便说是自己的传家宝,若当真是传家宝,为何不传给长房长孙,而是要传给一个招赘的外孙女儿?”

“外祖说,心之本体,无起无不起……”梨瓷努力回忆外祖当日赠簪时所说的话,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后面的记不清了,但外祖告诉我,不必为外物所蔽,给我和给表兄都是一样的。”

谢枕川没忍住弯了弯唇角,眼底神色温柔。

信国公则是一愣,他最烦周则善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更讨厌他这副超脱物外的圣人模样,哼声道:“巧舌如簧。”

谢枕川替梨瓷出言道:“那父亲可曾想过,这玉簪如果已经赠给了母亲,如何又回了周家,到了梨瓷手中?”

信国公一愣,很快便找到了理由,“那周则善不要脸,嘉宁自然是不一样的,也不像你眼皮子浅,被人三言两语就哄骗了去入赘。”

梨瓷原本趴在他肩上,听信国公所言,此刻便委屈地抬起头,看着谢枕川的眼里泛着水光。

谢枕川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和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阿瓷未曾哄骗我,是我心甘情愿。”

他转头望向父亲,声音又恢复了平常的冷静,“今日我与阿瓷在长公主府拜见母亲时,她主动提及曾受托修补此簪。父亲既如此笃定当年之事,可还记得这玉簪原貌?”

信国公一时语塞,时日久了,他的确记不大清了。

经他提醒,梨瓷立刻想起来了,要掉不掉的眼泪又憋了回去,眼睛湛湛可爱,“母亲说了,原是一枚白玉簪!”

谢枕川颔首,并未取下发簪呈给信国公查验,仍是不疾不徐道:“当年,广成伯托母亲修补时,递来的是白玉簪,修补后,才新镶了翡翠。”

“你莫要替那厮说话,”信国公半信半疑,坚持道:“空口无凭!”

谢枕川早有所料,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文书来,“银作局一锤一錾皆录于册,有迹可查,还请父亲过目。”

梨瓷此刻已经彻底忘了先前的不快,也好奇地凑近去看。

信国公取来一观,的确是宫中御用的库腊笺,上面还有内廷银座局的印鉴,何时取得、何时修补、原样如何、用料多少,一一登记在册,的确合得上谢枕川所言。

信国公盯着纸笺,慢慢想起那日所见确是一支素白玉簪,后来他偷偷在嘉宁的妆奁里也遍寻不得,原以为是被藏匿到了他处,原来是另有隐情。

他此刻面皮涨得通红,哑口无言。

谢枕川悠悠道:“我和阿瓷今日拜访母亲,母亲的确提起了当年修补玉簪之事,言语中并无他意,只是埋怨了父亲多年来一根发钗也未曾送过。”

信国公沉默许久。

这话好似一把钝刀,缓缓剖开尘封往事。

先帝赐下婚约后,他亲自选了图样,花了一整年的俸禄在瑞祥楼为她打了一对赤金红宝石的镯子,去取时恰逢她出宫游玩,机缘巧合竟在瑞祥楼提前瞧见了那镯子,她当时却道:“这样粗笨的镯子,竟是瑞祥楼所制,还是赶紧收好,莫要污了本宫眼。”

他是武将出身,不通文采,更不解风情,的确不能懂她心意,更不敢再献丑。

后来见她收了周则善的玉簪,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偏又被先帝绑在了一条船上,他能够做到的,便是最大程度地放她自由。

两人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后来恕瑾长大了,她要搬回长公主府,他便也允了。

谢枕川似乎不知什么叫做见好就收,语气中暗含了几分矜诩,“阿瓷赠予我比这玉簪珍稀贵重的,不知几何,难得的是长辈心意。若要说眼皮子浅,那应当也是从未见父亲赠母亲礼物的缘故。”

梨瓷脸颊微红,小声道:“你别说出来呀。”

她又转头安慰信国公道:“父亲也不必难过,礼物不在贵重,胜在心意,您不是还为母亲摘了青梅么?”

信国公没说话,只是偏过头去,暗自叹息。

偌大一个信国公府,女儿嫁入深宫,老婆生闷气不在家,儿子是个恋爱脑,唯一一个替他说话的,居然是他从未瞧得上的儿媳。

梨瓷又道:“母亲贵为长公主,何曾缺过珠宝首饰,她想要的,不过是父亲的心意罢了。”

信国公神色微动,见梨瓷如此大度,更是心存愧疚。

他闷声道:“先前是我想岔了,误会了广成伯。今日当着……当着小瓷的面,我先赔个不是。”

他言语之间有些生硬,但的确是真心实意。

梨瓷也坦然受了这声歉意,甚至老气横秋地摆了摆手,“父亲言重了,外祖不会计较的,只要父亲母亲重归于好,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不过母亲那边……”

她又趁热打铁,将长公主这些年受的委屈一一言明了,信国公越听越是愧疚,连将江氏母子送回祖籍之事也毫无异议。

想到自己这些年的糊涂行径,信国公越发发起愁来,嘉宁那边如何是好呢?

梨瓷早就替他备好了,“父亲,您看这枚玉簪如何?”

信国公一听玉簪二字,便觉头大,可见梨瓷将其捧出,又眼前一亮。

眼前这枚玉簪,是极为罕见的红玉所制,玉质温润透亮,如霞光凝就,配嘉宁的雍容气度,再得宜不过了。

“好,”他厚颜收下了这枚玉簪,“放心,我不会白要你的。”

梨瓷眉眼弯弯地点了点头,也应了一声,“好。”

谢枕川又道:“父亲让母亲委屈这些年,单凭一支玉簪想要哄得母亲展颜,恐怕不够。”

信国公一看就知道这小子一肚子坏水,没好气道:“怎的,你还有什么馊主意?”

谢枕川侃侃而言,“古有廉将军负荆请罪,此既为家事,谢将军恐怕也要请出家法才是。”

他越说信国公越不自在,“我怎不知有什么家法?”

谢枕川一声令下,很快便有人捧着一块木砧前来,那木砧事硬木所制,上面遍布曲曲弯弯的刻痕,是捣衣所用。

信国公看向谢枕川的眼神有几分异样,“这是哪儿来的?”

“父亲不知么?”谢枕川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这是罚跪所用的家法。”

信国公的眼神更为一言难尽了,“你入赘以来,当真是有了不少长进。”

谢枕川神色自若道:“父亲多虑了,若无失错,自然不必受罚。”

梨瓷也在一旁点头,力争自己清白,“恕瑾哥哥没有跪过的,便是我爹爹也很少跪。”

信国公沉默了,许久才道:“为父罚你跪祠堂时,也未曾动用过这等家法罢?”

他自问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嘉宁也算大度,怎会生出这么个睚眦必报的儿子。

谢枕川面不改色道:“这是母亲的意思。”

梨瓷也替他作证,“是母亲说要负荆请罪的,恕瑾哥哥顾及父亲的面子,这才想出了折中的办法。”

信国公深吸了一口气,实在不敢想象,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以后信国公府的脸面该往哪里搁?

谢枕川似乎看破了他心中所想,施施然道:“父亲可想好了,是面子重要,还是日子重要?”

信国公瞪了他一眼,忽然又释然了,左右自己这个儿子都已经入赘了,老子不过是罚个跪,又能怎的?

他伸手掂了掂那块木砧,咬牙道:“也罢,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信国公亲自提了那块木砧出门去了,一夜都未曾回府。

又过几日,两人总算和好如初,一同回了信国公府,梨瓷也收到了信国公的回礼,不过是嘉宁长公主带来的。

许是心结已解,长公主的气色都好了不少,未语先带三分笑,“先前的事,他已经同本宫解释清楚了,实在是让你和恕瑾见笑,好在都是一家人,也不怕丢脸。他还带了二十年前的那套赤金镯子来,说是要当成以后传给儿媳妇儿的传家宝,不过被本宫拦下了。”

身后的女官捧出一个木匣,长公主亲自接了过来,置于桌上。

“那对镯子…嗯…”她顿了顿,尽量找了个委婉的说法,“款式有些老气了,本宫去寻了银作局的工匠,改成了一套头面和臂钏,你看看可喜欢?”

木匣里边是一整套金丝缠枝的赤金红宝石的头面,因顾及她年纪尚小,制得精巧玲珑,华而不俗。另外那只臂钏也很漂亮,细细的金圈层叠相扣,还挂着小铃铛,有风吹过,便泠泠作响,清音悦耳。

梨瓷自是爱不释手,心中却也不免有些好奇,原先那对镯子,究竟是何等贵重,竟能打制一整副头面后,犹有余料,再添一枚臂钏?

后来还是下朝回来的谢枕川解答了她的疑问,年轻的信国公行事务求实效,与其说那是一对镯子,不如说是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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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月来,朝堂暗潮涌动,首辅王丘亦未曾得闲。

天色还不算晚,王家府邸已是灯火通明,王丘屏退左右,独留了褚萧和、岑子民及其亲子王霁在书房议事。

王霁当年科考并未及第,是后经荫补入仕,外放历练数载,才攒足资历方调回京中,如今已擢升户部侍郎。

这几人加在一块儿,几乎已经可以成一个小朝廷了,他们今日要的议的,也自然不是小事。

王家先前费劲心机,利用褚萧和的亲事拉拢了岑子民,原以为兵权在握,起势只欠东风,如今却发觉军饷亏空甚巨。

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偏生近日谢枕川自掏腰包为三千营补足饷银之事传遍军中,五军营与神机营闻讯哗然,将士们皆是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与军营里的大老粗不同,在座皆是思虑繁重之人,此时再看谢枕川入赘梨家之事,便品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来。

王丘冷嗤道:“原当他是重情之人,不想竟能隐忍至此。为了几两碎银,连入赘商贾这等事都做得出来。”

在场的人一时没说话,毕竟那可不是几两碎银。

褚萧和摩挲着茶盏,眼底晦暗不明。

他倒是早有纳了梨家那位姑娘的心思,可惜如今木已成舟,何况他的正经岳丈在此,自然也不会再提。

岑子民身为兵部尚书,对欠饷之事的弯弯绕绕最为熟悉,巴不得有人来替他平账,立刻撺掇道:“不就是钱么,谢枕川拿得出来,我等岂能落于人后?”

他的这点算盘在王丘面前自然是无处遁形,到底顾及他的颜面,王丘睨他一眼,只从鼻间哼出一声冷笑。

王霁虽然不通科举取士的策论文章,倒也有几分算才,此刻便为岑子民算了一笔账,道:“这五军营与神机营的体量,如何能与三千营作比?五军营拥兵近十万,若真要补饷银,便是一人一两,也足够我们喝一壶的。何况三千营补饷一年,你只补一月,他们如何肯依?”

他摇头叹道:“原以为三千营这点人马,即便给那姓谢的,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不想竟然反将了我们一军。”

“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岑子民还不死心,又道:“若只挑精锐来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