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放鱼
赤沙糖姜汤共有两盏,梨瓷看着谢枕川,语气难得有些忸怩,“谢徵哥哥,你的风寒好了吗,还用不用喝姜汤?”
谢枕川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怎么,你要喝两盏?”
“小松鼠今日陪我一起饮风看雨,但是被打雷吓到了,还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梨瓷仍旧看着他,目光殷殷,“如果你不喝的话,我想分给它一盏。”
“它太小了,不可以喝甜汤。”
谢枕川扯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亲自站起身来,端起两盏姜汤,一盏落在梨瓷面前,另一盏给了自己,为绝后患,干脆还让南玄倒了一盏白水,和那碟炒瓜子一起放给了小松鼠。
事已至此,梨瓷也没有坚持,也将剩下的甜品做了分配,自己只吃蜜煎雪藕,慷慨大方地把藕粉桂糖糕和莲叶羹让给了谢枕川。
南玄不由得“哎呦”了一声,那蜜煎雪藕里的藕,是专供给谢枕川的御河果藕,而广成伯府所制的藕粉桂糖糕和莲叶羹,不过用的是寻常菜藕罢了,这位表小姐也太会吃了。
谢枕川淡淡喝了一口莲叶羹,“行了,下去吧。”
南玄赶紧闭嘴,看来自己又啰嗦了。
梨瓷也觉得今日的藕片特别好吃,比她以往吃过的都要脆嫩甘甜,再混合上淡淡的焦糖甜香,每一口都回味无穷。
谢枕川浅尝了几口,便放下了箸勺,循循善诱道:“听说聚贤书斋中有不少难得的藏画,阿瓷既然喜欢买画,改日若是再去聚贤书斋,可否知会我一声,我也好一同去见见世面。”
南玄在一旁,听得实在感慨万千,自家世子为了此案,已经开始出卖色相了,实在是能屈能伸,定是能成大事之人。
梨瓷干脆地点点头,“好呀,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天晴了我们便去吧?”
像是应了她的话,很快便雨过天晴。
空气中的水汽已经在这场大雨里落净了,湛蓝的天空里零星飘散着几抹浅淡的云,太阳灿然一新。
小松鼠还在一颗接一颗地磕着炒瓜子,梨瓷磨磨蹭蹭,吃完了所有的蜜煎雪藕,又叮嘱了南玄记得把它送回院中的那棵枇杷树上,才和谢枕川一道出门了。
此刻煦日当空,集贤书斋似乎新换了招牌,漆金的檀木匾额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书斋最怕这样的大雨,好在下得不久,徐掌柜正亲力亲为在门口扫水,见梨瓷带着人来了,立刻热忱道:“梨姑娘今日怎么来了。“
她看着梨瓷身边的俊俏公子,朝她挤了挤眼睛,语气里带了些亲切的打趣,“这位是?”
梨瓷也拼命眨着眼睛,示意她不要乱说,“徐掌柜,这位是我的表哥谢徵,我们今日是想来书斋看画。”
两人眉来眼去的动静简直是把谢枕川当成了瞎子,有眼睛的都能感受到其中的蛐蛐之意。
谢枕川只当没看见,按部就班地拱了拱手。
“真是不好意思,画作这些平日里都是我夫君在管,今日不巧他带着姑娘回娘家……哦不,他家了,”徐掌柜一边带着两人往书斋里边走,一边笑道:“谢公子一看便是高人雅士,不怕二位笑话,我是个商人,对书画只懂些粗浅门道,若是有想要的,尽管言语一声,梨姑娘也算是熟人了,定然不会少了折扣。”
“徐掌柜客气了,”梨瓷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决定向谢枕川展现一下自己的财力,“其实我也不懂,您尽管将店里最贵的画拿来便是。”
“哦~”徐掌柜自然还记得自己上次给梨瓷提过的建议,又再次上下将谢枕川打量一番。
她第一次见梨瓷,便已经惊为天人了,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可以相配的俊秀郎君,怪不得还没入赘呢,就已经吃上软饭了。
她推开了专门存放画作的画室,面前满满当当悬挂的都是各类大家的画作,指着其中一幅道:“这一幅《梅山傲雪图》是本朝梅先生的大作,八百两银子,如何?”
梨瓷转头看着谢枕川,一幅全凭他做主的模样。
谢枕川淡扫一眼,“疏影横斜,傲骨凌霜,可惜雪山墨色稍轻,笔力浮弱了些。”
徐掌柜见他说得有理,左右看了看,又道:“这幅前朝吕先生的《荒江清音图》呢?”
“确是构图巧妙,意境深远,只色笔与墨笔微有出入,未能与之相合。”
……
如此反复几次,徐掌柜已经看出这位年轻人的眼光毒辣,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把夫君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
她进了内室,抱出一个带锁的箱子,自夸道:“这也是别人寄卖在此处的画作,虽不是什么名家,但画技精湛,几十幅画作全都卖出去了,只余这一幅。据我夫君所言,任谁来看了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徐掌柜说着便打开了箱子,拿出了里边的画轴。
她也不知道里面画的是什么,盯着上面的款,有些困难地辨认道:“这幅……无名散人的珍木仙禽图如何?”
画卷徐徐展开,徐掌柜立刻便后悔了,珍木大约是照着松木来画的,还勉强有个样子,至于那只鸟,且不说是四不像,爪钝尾短,身宽喙长,说是走地鸡恐怕都有人信。
她支吾半天,正要说自己拿错了,却看见谢枕川点了点头,面上配合道:“的确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画纸是极为少见的侧理纸,墨则是请方于鲁特制的方墨,里边混杂的制香配方,他在太常寺少卿毕永丰的奏章里见识过,更巧的是,毕永丰正是上一届江南科考的主考官。
见谢枕川也喜欢,梨瓷立刻跃跃欲试,“徐掌柜,这幅画多少钱呀?”
【作者有话说】
……可能是我脑子糊涂了,今天写文的时候,发现情绪实在衔接不上,思前想后,又服从大局观和文案,冒着这周大概率进小黑屋的风险[爆哭]重新改了一版。
因为要走掉马剧情,可能节奏会比之前慢,愿意接受大家所有的批评意见[笑哭]
我已经焦虑两天了,我实在是一个手速很慢、很依赖情绪状态的咕,熬了很多大夜,但是交不出作业,常常辜负读者的更新期待,再次给大家说一声对不起[化了]
虽然笔力尚有不足,但我会努力写出我心中最好的故事,也再次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玫瑰][让我康康]
第23章 由头
◎不如咱们也办一次雅集◎
徐掌柜立刻犯了难,寄卖在此处的画作,多半是没有底价的,书斋与画家按照一九分成,且大多是夫君在经手。
若是在前两年,这位无名散人的画可是一画难求,怎么也得五位数起,只是如今市场变了,她也摸不准行情了。
她斟酌道:“此画毕竟只是寄卖在此处,成交价还得这位画家自己同意才行,梨姑娘不如开个价,若是能成,我改日亲自将画儿送到府上去。”
梨瓷拉着谢枕川的衣袖小声商量,“我也觉得这只小鸡崽儿很可爱,你觉得五百两如何?”
谁跟你“也”了?
谢枕川在心里冷哼一声。
我的画你只花五十文,倒是花五百两买个小鸡啄米图?
虽然心中腹诽,他面上却是不显,温文道:“阿瓷自己喜欢便好。”
梨瓷只当是他的认可,点点头,朝徐掌柜道:“那就五百两银子吧,如果能成,便有劳徐掌柜了。”
“好说,好说。”
这不买则已,买了第一幅,自然便有第二幅、第三幅。
梨瓷抬起头,是一只黑黄相间的山鸟站在枝条上吃桑果儿,立刻就买了这幅《桑果山鸟图》;转过身,是看着是一幅平平无奇的宫宴歌舞图,可她眼尖地发现桌子底下还趴着一只松狮犬时,又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幅《宫乐图》。
谢枕川冷眼静看,已经看穿了梨瓷的欣赏水平,只要画的是毛茸茸的活物,她多半就会买。
梨瓷在里面逛了几圈,所获颇丰,还买下了梅先生的《玉堂兰石图》和吕先生的《簪花仕女图》。
照谢枕川的眼光来看,这些画都是名不副实,只勉强有一个优点,那便是用色鲜艳细腻,惹人注目。
罢了,她这等俗士,多半也不知丹青岁久易变,惟有墨画素艳瑶姿,历久弥坚。
谢枕川看得垂眸敛目,目不忍视,偏偏她买之前都还要*来询问自己的意见,为了达成一万两银子的花费额度,他一改先前百般挑剔的态度,统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点头。
这番情景落在徐掌柜眼中,便颇有些妇唱夫随的意味了,她忍不住再次在心中感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梨瓷一口气买了七八幅画儿,结账时正好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两银子。
谢枕川微微皱眉,正在心中盘算如何三言两语劝梨瓷再买一幅,凑够一万两,却见梨瓷大手一挥,慷慨道:“徐掌柜,门口这画缸里的画作也为我一并结了吧。”
她指的是徐掌柜从一众寒门学子手中收的画作。
距离梨瓷上次买空这个画缸已过去许多日了,有上一次的鼓励,这里边很快又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画卷,少说也有四五十幅。
徐掌柜还是第一次见如此阔绰的客人,第一次签成这么大的单子,她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兴奋了,“这,这,好,这画缸里的就不细算了,梨姑娘拢共给一万两就成。”
梨瓷从荷包里薄薄一叠银票中取出一张,递给了徐掌柜。
这是一张高一尺、宽六寸的桑皮纸银票,上面写着一万两的数额,黑红间错盖着梨记钱庄的戳儿,还有本朝大名鼎鼎的豪商巨贾梨固的亲笔押字。
徐掌柜这才明白过来,这梨姑娘居然是梨家的千金!
生意人哪里有没听说过梨家的呢,这身上穿的丝绸布料、每日吃的米面粮油、到街边开着的客栈酒家甚至商行票号,总能看到梨家的东西。
徐掌柜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之情,赶忙把那一画缸的画卷抱在柜台上,再加上那些精心装裱好的名家之作,几乎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了。
“梨姑娘,这些画作您是这会儿拿回去,还是一会儿我给您送到府上?”
梨瓷从这一堆小山后面探出头来,“我自己抱回去就行。”
她说着,就开始尝试先把那些不值钱的小画抱起来,只是数量太多了,她伸手比了比,发现自己好像做不到。
谢枕川抿了抿唇,“还是我来吧。”
他身形颀长挺拔,体态修长,伸手一捞,便轻轻松松将好几十幅画揽了起来。
梨瓷亦步亦趋跟在后边,语气里带了些愉悦的夸赞,“谢徵哥哥你真好。”
这样的糖衣炮弹谢枕川已经吃了太多,早就不以为意了,只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点弧度。
徐掌柜目送两人出门,看向谢枕川的眼神十分复杂,有欣赏,也有嫉妒。
有这么漂亮的富家千金追着给他喂软饭,这小子,运气也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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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枕川一路将梨瓷送至嘉禾苑门前,将那一堆画作交给绣春便走了。
绣春抱着那几个贵重些的画匣子,剩下的画卷又分给了两个丫鬟才拿住。
“小姐,您回来得正好,泠姑娘和滢姑娘刚来咱们苑,如今正在厅堂等你呢。”
两位表姐一起来自己的院子里,梨瓷也有些稀奇,“这是怎么了呢?”
“好像是和靖德侯府的起了龃龉,刚来时,泠姑娘还哭呢。”
听到泠表姐哭了,梨瓷也顾不得先去将画作放好了,带着丫鬟们一并进了厅堂。
两位表姐正坐在厅堂里头,泠表姐的情绪似乎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眼睛仍是红肿的,见梨瓷回来了,微微垂眸,不想让小表妹看到自己的窘态。
滢表姐立刻站了起来,气愤道:“阿瓷,你快过来,咱们商量商量,怎么为泠姐姐出这一口气!”
梨瓷一边让绣春去拧了条冰帕子,一边坐下来听着。
原来还是那日赏花宴上惹出的事儿,赛诗会上周泠的诗文得了女席的头名,诗册呈到靖德侯夫人面前的时候,正巧有一位后辈来府中拜访,是茅凝琴母亲极为看好的夫婿人选,据说是范阳卢氏的公子,出身书香传家百年有余的世家大族,卢公子跟着听了诗文,也夸了一两句。
茅凝琴母亲有意想为两人牵线,此事却没成,传到了茅凝琴的耳朵里,她便觉得是周泠故意出风头要与她争抢夫婿,强行在赛诗会上集结的诗册里删去了周泠的诗文,还四处散布流言说她沽名钓誉、提前来靖德侯府要过题目,这才作出的好诗。
周泠听到后便气哭了,告到大夫人那里,大夫人却担心自己的女儿夹在其中不好做人,只说一句“清者自清”,便不管了。
说完,周滢忍不住又埋怨道:“大夫人也太拎不清了,总不能因为淳姐姐嫁过去了,就任由别人往咱们广成伯府头上扣屎盆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