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放鱼
她想了想,挑了个最轻的后果吓唬道:“只怕把你骗得晕头转向的,连零花钱都不剩。”
梨瓷果然傻乎乎笑起来,“没关系的,我有钱。”
……
三个云英未嫁不识愁的姑娘在这里胡说八道,而门外的绣春听了广成伯夫人身边苏嬷嬷的吩咐,不得不进来打断道:“小姐,老夫人有请。”
梨瓷只当外祖母也是同两位表姐一样的问话,左右看了看,一脸求救的表情,“我……”
知道小姐想要拉二位表小姐作陪,绣春又补充道:“老夫人还特意嘱咐了,二位小姐不必一路。”
周泠的想法同梨瓷相似,笑着摆了摆手,周滢也只当祖母也同自己一样好奇,朝梨瓷挤眉弄眼道:“既然是祖母的吩咐,你还是赶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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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瓷原本还有些发愁要如何在外祖母面前撒谎,在来的路上总算是想通了,一回生二回熟,她闭着眼睛说便是了,反正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
她走进椿遐堂内,先朝外祖母请安。
老夫人坐在榻上,笑眯眯点头,又屏退了服侍的嬷嬷和丫鬟,只留了梨瓷与自己叙话。
梨瓷乖乖坐在了老夫人面前的椅子上,眼睛头一回没往小几摆着的点心上瞄。
“以往成天同个泼猴一样,今日怎么这样乖巧,”老夫人笑道:“今日这碟海棠糕里边只搁了一点儿糖,要不要尝尝看?”
梨瓷下意识地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
没放糖的海棠糕,那跟吃面饼有什么区别。
老夫人总算进入正题,先是道:“昨日之事,我已经听你外祖同我说了,阿瓷深明大义,舍己为人,我们断不能让阿瓷受委屈。”
她已经吩咐了,府里若是有乱嚼舌根的,直接发卖出去,只是这些是不能在梨瓷面前说的。
她想了想老头子的嘱咐,委婉道:“原先还觉得府里的姑娘年纪都小,想多留两年,只是一晃便这么大了,也到了该相看的时候,若是有合适的,阿瓷可愿见上一见?”
“自然是愿意的,”梨瓷认真想了想,又补充道:“只是如今我答应了谢大人要同他演戏,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啊?”
“不妨事不妨事,”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儿没见过,通透道:“他只是看上了你,又没说要答应。”
梨瓷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又听得老夫人道:“对了,你父亲先前托人送来了一箱子东西,是给你外祖的,他近日事忙,还无暇管顾,你明日若是无事,便替你父亲送去书院吧?你外祖明日在书院讲学,也正好去听一听。”
一听到要去书院听讲,梨瓷立刻面露苦色,向最疼爱自己的外祖母求救道:“外祖母,我能不能……”
老夫人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这个计划,是她昨日和老头子商讨了许久,精心定制的,老头子还打听过了,明日谢枕川在书院告了假,才特意挑的这一日。
“为了不打扰书院正常的讲学,我让人给你备了书院的学子服,到时候你乔装一番,偷偷溜进去听课。”
“啊?”梨瓷面露惊讶之色,还以为自己会错了意。
“阿瓷是要招赘的人,怎的这样古板?”老夫人笑眯眯地打趣了一句,又嘱咐道:“明日行事低调些,利落些,看不……听不懂也无妨,就是去玩了一圈。”
梨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还从来没有穿过男装呢,“好,我这就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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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很快便到了。
老夫人早已令人将马车准备好了,绣春替磨磨蹭蹭的自家小姐束了胸、化了妆、还换上了厚底皂靴,梨瓷好奇地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玄色头巾,镜中雌雄莫辨的俊俏小书生也作出一样的动作。
她满意地笑了笑,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出发了。
梨瓷没有早起的习惯,好在外祖母也没有规定时辰,马车在路上疾驰,总算在午时之前赶到了城南小椽山。
廉泉书院的学子服是素白的圆领襕衫,领口、袖口及衣摆边缘各滚了一圈青绿镶边,寄托着学子们脱白挂绿、登科及第的美好愿望。
梨瓷手持折扇,拒绝了绣春的帮忙,步履轻快地下了车,她正要吩咐车夫帮忙将随身的木箱搬进书院,却发现车夫早已经不见了身影,只有徐徐的清风吹过。
主仆两人只好合力将木箱搬了下来,刚到书院门口,门房便出声阻拦道:“请留步,今日并未开坛讲学,女眷不便入内。”
梨瓷这才想起来书院的确是有这样一项规矩,除了面向百姓开坛讲学之日,平日里是不许女眷入内的,怪不得外祖母要让自己换男装呢。
只是这只箱子大约两尺宽高,里边不知装的是什么,沉甸甸的,两人合力都有些费劲了,她实在很怀疑自己能不能独自搬到外祖那里,只好道:“老人家,我是奉命为书院山长送东西的,能不能通融通融?”
“规矩就是规矩,”门房摇头拒绝,却道:“不过山长留了人在此为你引路。”
话音未落,梨瓷便见一个同样身着学子服的少年步出了门外,少年开口,“你就是周黎?”
两人看起来同龄,但是他身材高大,将梨瓷衬得像一只瘦弱的小鸡仔,皮肤被晒成小麦色,越发衬得眉发乌黑,头发乱糟糟地被塞进玄色头巾之内,那双眼睛透亮,此刻正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她,像是一头经过驯化却仍存野性的小狼。
梨瓷原本还想要像士人那样行一个拱手礼,但苦于自己手中抱着箱子,只好狼狈地点了点头。
隋延看了一眼瘦弱得像是一只小鸡仔似的梨瓷,又看了一眼她和丫鬟合抱着精美雕花的檀木箱子,面露几分不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也就罢了,站在书院外面,还跟着丫鬟拉拉扯扯的,实在是不成体统。
他轻蔑地笑了笑,因他皮肤微黑,那口牙便白得炫目了。
梨瓷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了出来,十分友好地同他问候道:“隋公子。”
……隋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人长得白白嫩嫩也就罢了,连声音也像个娘们儿,实在是不像话。
绣春赶紧道:“这位公子,这里是我家……公子奉长辈之命带给山长的东西,能否帮忙将此物运送进去,我们愿意支付酬金。”
听闻此言,隋延已经看出了这多半是自己没什么本事,靠着和山长沾亲带故勉强混进书院,只会溜须拍马送礼的公子哥儿,面露讥色,“抱歉,在下还有急事,只能勉强公子自己搬了。”
绣春不免有些着急起来,正要再说,梨瓷低声安慰道:“不妨事,我自己也能搬动的,大不了就是慢些,总能送到的。”
绣春只好松了手,目送小姐慢慢挪步进了书院,她面露焦急之色,一个劲儿地道:“公子,您慢些走,实在不行,就差人同山长说,千万不要勉强啊!”
梨瓷紧紧抱着箱子,分不出力气来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向书院里边走去,一个脚下生风,走得飞快,一个怀抱重物,步履维艰。
“你倒是走快点呀,”隋延走到门廊前,一边催促,一边嗤笑道:“这送东西的人不少,光明正大送到书院里来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梨瓷全部的力气都用来搬箱子了,哪里还有功夫回应,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咬着唇不说话,小步小步地向前挪去。
好不容易也走到门廊前,她实在是没力气了,将木箱往地上一放,坐在上面歇气儿,她左右看了看,现在才不过行至庭院内,四周静悄悄的,也个人影也无。
“”见梨瓷许久都未跟上,隋延不得不折返回来,仍旧没个好声气,“怎么,贵公子没力气了?我还有急事呢……”
他响亮的大嗓门不自觉小了下来。
梨瓷仍旧抿着唇,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却只是强忍着委屈,小声道:“你、你等等我。”
隋延色厉内荏道:“你……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告诉你,我还有急事,绝不可能替你搬箱子!”
“好,”梨瓷尽量压着嗓子,语气却还是软绵绵的,“隋公子愿意替我引路,我已经很感激了,只是我现在实在没力气了,拜托你等等我。”
不知怎的,隋延回过神来的时候,箱子已经抱在自己手里了。
这人好像会下蛊!
事已至此,他只好硬邦邦说道:“算了!这箱子这么轻,我就勉为其难替你搬一段路吧,到了前院,你就自己搬!”
【作者有话说】
十二点以后应该还有一更
第41章 第41章
足足比成年男子三分之一还高的木箱,落在天生神力的隋延手中,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被稳稳当当地举了起来。
他一边随意地将木箱扛在肩头,一边嘱咐道:“你走快点,别又让我等你。”
梨瓷乖巧地点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旁,像是紧跟着母鸡的小鸡崽,好奇地打听,“此处离山长的院子还有多远啊?”
清风吹来周黎身上的香气,像是夏日橘园里的橙花,书院里也有不少敷粉熏香的贵公子,但这样清新自然的香气,他还是第一次闻见。
“还早呢,”隋延有些不自在地加快了步伐,嘴上嫌弃道:“你是新来的么,连这也不知道?”
“嗯……”梨瓷含糊地拖了一声,终于想出好借口,“而且我也没去过山长的院子。”
隋延勉强解释了一句,“还远着呢,山长的院子在后院,那里清净。”
只是这人怎么才来就惦记着送礼。
他扭脸看了一眼肩上的箱子,皱了皱眉,又恶声恶气道:“你既然来了书院,就要守书院的规矩,以后不许用那种眼神看人!”
梨瓷侧眸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哪种眼神啊?”
原本纤细的柳叶眉被绣春特意用炭笔描得粗直而有力,落在女子身上还称得上英气十足,落在男子身上,便只觉得此人单纯而无害。
隋延看得略一愣神,不自觉就跨过了前院的门槛,又赶紧扭过头去,“就是这种眼神!”
“哦,好,”梨瓷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又看了看眼前的院子,提醒道:“前院是不是已经过了,多谢隋公子替我搬了这么远,你若是有急事的话,剩下的便由我自己来吧。”
“……算了,”隋延用另一只手敲了敲脑袋,勉为其难道:“我想起来那件事也不是很急,看在你初来乍到,又是同窗一场,就替你搬到山长那里吧。”
梨瓷不自觉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刚要说一句“这真是太好了”,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轻咳了一声,改口道:“那便多谢兄台了,只是这箱子很重,兄台若是觉得累了,我们就换换。”
隋延却像是炫耀似的将箱子在空中一抛,轻易地就换了个手,“明明就很轻嘛,是你的力气太小了。”
梨瓷眨了眨眼,由衷赞叹道:“兄台好厉害!”
“那是自然,”隋延被她一夸,神情又好看了一点,但看到她的表情,又将脸扭了过去,道:“少废话,走吧。”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穿过碑廊,步入偏门,来到了讲堂外。
听着耳边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又虚心请教道:“若是方便的话,还请隋公子再与我说说,书院里还有哪些规矩,也免得我无意冒犯了。”
……周山长讲究因材施教,待人十分宽厚,连他这样的粗人都收进书院来了,哪里有什么规矩。
但隋延还是板着脸道:“也不许像刚才那样笑。”
“书院的规矩这么多么,”梨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轻声道:“山长未免也太严格了吧?”
“读书自然是要守规矩的,”隋延只觉得天气更热了,用空着的手对着脸扇了扇风,“对了,你最好还少说话。”
梨瓷闭着嘴巴,从腰间抽出方才备着的折扇,递到隋延手边。
……“也不用!”
隋延的脸更红了,好在他肤色深,也无人看得出。
两人行至琴院拐角处,一个赶着去上课的学子抱着琴匆匆跑来,古琴与木箱撞了个正着,“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那学子连忙蹲下身去将琴抱起来,只见琴弦已经断裂了,琴身也裂开了一小道细缝。
学子气道:“你怎么走路的!”
隋延也不甘示弱:“明明是你自己不长眼!”
“我不长眼,你也不长眼吗?”那学子趾高气扬道:“我这张琴是齐崖大师所制,你这样的乡野小子,弄坏了赔得起吗?”
“什么奇牙奇眼睛的,”隋延的声调一点也不比他低,“你撞坏了我的箱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