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放鱼
梨瓷顿时眼前一亮,快步走到那篮子面前,寒暄道:“程公子,多日不见,你近来……怎么会做糕点啦?”
她实在是不知忧愁的性子,不过几日的功夫,俨然已经忘了先前被程立雪婉拒之事,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起话来。
她声音清甜绵软,言语天真可爱,纵然心中愁云惨雾,也可短暂开霁。
程立雪笑了一声,“今年的乡试我已准备得差不多了,近来家母病情有所好转,用家中的桃子制了这些糕点,正好今日是沐日,我便来卖些桃子和糕点,也好筹措明年进京赶考的银两。”
梨瓷敬佩地看着他,“周济表哥这几日都在家中温书呢,不想程公子书读得好,生意也越来越有起色了。”
程立雪低声应下了她的称赞,“梨姑娘谬赞了。”
梨瓷还在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篮点心,程立雪望着那双一尘不染的眼眸,心中却是千头万绪。
初次相见的惊鸿一瞥,廉泉书院的短暂相逢,濯影司指挥使的弦外之音……最后都变成了南京守备亲自来访时的威逼利诱。
好一会儿,他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将篮子推到了梨瓷面前,声音有不自觉的颤抖,“梨姑娘可要尝尝看?”
梨瓷下意识地想答应,便听得绣春轻咳了一声,只好道:“不用了,我没带钱。”
程立雪连忙摆手道:“梨姑娘于我有恩,实在不必说这个。”
绣春替自家小姐说了实话,“我家小姐不能吃甜的,程公子这份好意便心领了,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程立雪却早有准备,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小筐模样差不多的点心,先拿了一块递给绣春,“家母口味清淡,也做得有不甜的,两位姑娘都可以尝尝看。”
绣春接了过来,拆开油纸咬了一口,外边是一层酥皮,里边是桃子搅打的馅儿,因为不曾放糖的缘故,吃起来甚至有些酸酸的。
梨瓷眼巴巴地望着她,总算听得绣春说道:“的确不甜,小姐也可以尝尝看。”
她立刻光明正大地朝程立雪伸出手。
望着那只纤长莹白宛若美玉的手,程立雪却迟迟没有动作,他嗓音干涩道:“不过是自家做的糕点,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梨姑娘要不还是……别尝了吧。”
绣春也在一旁点点头,这糕点除了不甜,实在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梨瓷却一点儿也不在意他的说法,她都忍了半月不曾吃过糕点了,哪怕是不好吃也认了,“总要试了才知道嘛。”
程立雪想起母亲的重病,未到手的功名,还有自己已然身处局中的困顿,咬了咬牙,终是将备好的那块糕点递了出去。
梨瓷拆了油纸,有些好奇地尝了一口,香脆的酥皮之后,是酸软的桃子馅儿,不知为何,还泛着些苦味。
出于良好的教养,虽然不喜欢,她还是硬着头皮将这块点心吃完了。
不过片刻,梨瓷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她身子一晃,整个人无力地往后一倒。
手中的油纸已经轻飘飘坠地,她好像听见了疾驰的马蹄声,软软地倒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作者有话说】
我凌晨三点更,大概就是两三点睡;凌晨六点更,可能就是四五点睡,实在熬不住了,我决定以后更新时间改为晚上十二点,看看这样能不能督促我睡眠正常一点[让我康康]
第60章 中毒
谢枕川今日才审完上届江南主考官、如今已升任南京礼部侍郎的毕永丰,看着他签字画押,才出狱门,便听得了梨瓷来过方泽院的消息,又一路快马,辗转跟到此处。
因有七夕绑架案的前车之鉴,他近来都派了濯影司卫暗中保护梨瓷,不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甫一到场,看到的便是几乎让自己心悸的一幕。
谢枕川猛地勒住缰绳,白玉骢高高扬起前蹄,总算是急停下来,他几乎是飞身下马,一个闪身,已然来到了梨瓷身后。
不知为何,吃下那块糕点后不久,梨瓷便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耳边嘈杂人声音渐渐远去,眼前的糕点篮子也开始旋转起来,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熟悉的轮廓,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谢枕川伸手一揽,稳稳将她接住,她的身子冰凉,肌肤白得胜雪,却没有了平日里那种如玉的光泽。
“咴——”
身后的白玉骢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心绪,烦躁不安地嘶鸣一声。
“梨姑娘……”
程立雪虽然早有所料,见梨瓷当真不好了,仍是仓惶出声。
梨瓷昏迷不醒,回应他的只有谢枕川冰冷的眼神。
那双高贵凛冽的凤眸此刻黑沉沉的,连怒气也被凝为霜雪。
绣春见小姐晕倒,本已经六神无主了,见谢大人来了,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哽咽道:“谢大人,小姐方才吃了一块程公子给的点心,便晕倒了。可是奴婢也吃了,里边分明没有糖啊。”
程立雪一言不发,呆呆立在原地。
若有得选,他怎会对梨瓷下此毒手?
可这世道,权势实在是太诱人了,冯睿才不过随口一句话,便可请来名医为母亲治病,可保自己秋闱榜上有名,他甚至还许诺,若能让梨姑娘服下这颗药,他便有法子让她嫁给自己。
冯睿才还说,梨姑娘本身便有恙在身,只要自己按照他说的做,便是神不知鬼不觉,一定不会有人发现下毒之事的。
他受够了被人欺辱、漠视的滋味,不愿再做任人践踏的蝼蚁了,他也要站上高处,俯瞰众生,手握权势,翻云覆雨。
至于梨姑娘……她那样善良,即便日后知晓了真相,一定也不会怪罪自己的。
而且自己一定会对她很好,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好,也算是弥补今日亏欠。
可是现在,他看到那样令人胆寒的眼神,谢枕川仿佛早已经洞悉一切,自己努力掩藏的情愫、拼命挣扎的不堪、鬼迷心窍的行径,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他张了张口,却连想好的分辩也无法说出声。
谢枕川将梨瓷圈在怀中,先抬手替她搭了脉,脉象虽微弱,好在暂无消散之意。
“先回嘉禾苑,”谢枕川重新抱起梨瓷,翻身上马,又摘下指挥使玉符扔给北铭,“去植杏堂请薛伏桂。”
听到薛神医的名头,绣春总算安心了几分。
谢枕川抱着梨瓷坐于马上,望向那两篮点心的眼神冰冷至极,眼风扫过程立雪,沉声道:“将这些东西带走。”
很快便有人上来用绳子将程立雪绑了,他并未挣扎,只是看到那样睥睨的眼神,终于忍不住大喝道:“谢大人,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跳梁小丑。”
谢枕川冷嘲一声,连半分眼神也未再施舍,只是抱紧了怀中的姑娘,稳稳纵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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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影司在有人晕倒的第一时间,便驱散了无关的百姓,清理出车道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谢枕川便已经纵马来至了广成伯府侧门,白玉骢似是知道主人焦急,高高抬起前蹄,居然径直跃上了侧门前阶。
门房惊得跳了起来,正要训斥,却瞧见马上是府中的表小姐和借住府上的濯影司指挥使谢大人,连忙又将大门推开了些。
白玉骢长长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正要一个俯冲,却发现主人已经紧紧勒住了缰绳,抱着怀中的姑娘下了马,似是嫌弃地看了自己一眼,又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应天府里的名医已经接连来过了,可看了糕点又把了脉,俱是束手无策,最多能够诊出梨瓷身有宿疾又中了剧毒,却连个能说出此毒名称的人都没有。
谢枕川挥退了那些庸医,看着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目、面色如纸的梨瓷,对候在门外的南玄道:“去方泽院取一丸回生丹来。”
回生丹是宫廷秘药,据说哪怕是剩不到半口气的人,服用一丸也可暂得续命之机,历朝不少皇帝都是在这丹药的效用下留下了遗诏。
听到这三个字,南玄惊得瞪大了眼睛,左右看了看,幸好没什么人。
他压低声音回道:“世子,您是不是记错了?这次南下咱们未带此药啊。”
看来世子当真是关心则乱了,不仅在外提及此药,甚至还罕见地记错了事情。
“我很冷静,”谢枕川淡淡开口,只是隔着窗棂,看不清他的神色,“那便令人去熬参汤来。”
南玄在脑子里快速理了理库房单子,总算是想起来了,“上次梨姑娘送来的那棵野山参?”
那还是一个月前世子为救梨姑娘落水,隔日伤寒的时候,梨姑娘送来了一株野山参,据说是从植杏堂薛神医处买来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一钱参汤便可吊一日的命。
这个世子倒是记得清楚。
谢枕川“嗯”了一声,“还不快去?”
南玄麻溜儿地走了,又有濯影司的人来报,程立雪在下狱后,还未用刑,便一改先前英勇无畏的样子,哭天抢地幡然悔悟地招了,可冯睿才怎会将重要的事情告知于他,下的是什么毒,有什么目的,要如何才愿意拿出解药,皆是一问三不知。
从积云山赶到广成伯府少说也要两个时辰,谢枕川却是连半刻也不愿再等了,他令濯影司的人和绣春一起在此处守着,便亲自策马去了冯府。
像是知道有人要来,冯府的大门紧闭,谢枕川并未下马,差随行的濯影司卫前去叩门。
过了许久,漆金大门总算打开一条小缝,门房探出头来,笑呵呵道:“谢大人来得不巧,今日休沐,我家大人不在。”
谢枕川自然听得分明,勾唇笑了笑,亲口问道:“他去了何处?”
那门房装傻不答,只一味作出数钱的手势。
叩门的濯影司卫扭头一看,见谢枕川点了点头,便递去了一两银子,那门房还嫌少,到底是在看濯影司的名头下,不情不愿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去了城西储园。”
储园是应天府中极为有名的一处私人园林,无人知晓它真正的主人是谁,只知园内雕栏砌玉,金碧辉煌,便是园内随处可见的一块太湖石,在外便能够卖出近千两的高价。
根据濯影司先前的情报,看来这园林主人便是城中集贤书斋的幕后老板,冯睿才了。
谢枕川调转马头,淡淡道:“他方才用哪只手接的银子,便剁了哪只手。”
白玉骢奋蹄而去,前一刻还听得大门内传来的惨叫,后一刻已将这幢宅子远远甩在身后。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白玉骢:主人今日为何嫌弃我?[让我康康]
小谢:莽撞。[白眼]
白玉骢:???你先前训练我凌险越障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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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都是剧情章,但又不能不写,每天都在幻想自己换地图换地图……在此立下flag,三章之内我必换地图,明天至少要把哥哥写出来!
第61章 解药
◎像是失而复得,又像是什么也未曾得到。◎
储园外重兵把守,闲人不得入内,不过濯影司指挥使是冯大人今日相邀的贵客,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
谢枕川穿过垂花门,浓烈的脂粉气息已经压过了园中花香,此间一派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冯睿才坐于席间主位上,面前是珍馐美酒,怀中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丝竹管弦之声四起,舞女们身着热烈的波斯舞裙,踩着乐声上前,更有好几个不长眼的扭着腰肢,直往这位年轻俊美又位高权重的大人身上贴。
谢枕川却似嫌她污了眼睛,偏头冷冷道:“滚。”
他气势太盛,仅这一个字,舞女们便像是受了惊吓的鸟雀,四散开来。
见谢枕川如此不留情面,冯睿才却半点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