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笨蛋美人计 第8章

作者:陆放鱼 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甜文 马甲文 轻松 古装迷情

程立雪苦笑道:“这样的事,远不止我这一件。谢公子瞧着也是读书人,应当听说过三年前的江南科举弊案,放榜那天,学子们的怨气差点没将江南贡院的匾额砸了,可背后之人权势通天,闹得那么大,最后也不过是罢免了几个考官而已。”

说着说着,程立雪咬紧了牙,口腔里弥漫的不光是铁锈的气息,还有面对困厄人生的苦涩。

“母亲重病,家里已经无力再供我上学,我便将家中栽种的桃子担来买卖,换得银钱去抓药,只是今天不巧遇到了朱修金,他笑我读书无用,还拿我家的桃子肆意践踏,我气不过,便与他争执了几句。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总之,他家权势深厚,你们日后在应天行走,尽量避着些。”

这些话似乎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说完之后,程立雪便不再言语,只低头看地上的一片狼藉。

那都是他娘亲费尽心血种出来的桃子,原本以为可以在集市上卖个好价钱,最后却被人扔得满地都是,摔坏、踩烂,只勉强剩下几个还算完好,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捡了。

忽然,最远处的那个桃子被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提了起来,又被小心翼翼放进了筐里。

他抬头望去,正好看见一张明媚的笑脸。

听到程立雪被人欺辱的时候,梨瓷还是一脸义愤,恨不能有包公再世铡了这群坏人的狗头;可当他说到担卖桃子的时候,她的注意力立刻跳跃到地上的桃子上去了。

程公子家里种的桃子与苏嬷嬷送来的水蜜桃有些不一样,似乎是另一个品种,个头要小些,白绿里头透着粉红,格外活泼可爱。

她一边听,一边不由自主地朝最大最红的那个桃子走去,提溜着果柄放回竹筐里,见程立雪正看着自己,立刻下意识地拍拍手,示意自己什么也没有吃。

梨瓷心虚地笑了笑,指着地上那片桃子问道:“这些桃子都是你的吗,虽然坏了很多,但还是有好的。你身上有伤,我帮你捡起来吧。”

程立雪愣了愣,低声应道:“那便有劳姑娘了。”

梨瓷难得干一次活,竟然也觉得有趣,挑挑拣拣之下,竟给她捡了小半筐回来。她捡回最后一个小桃子,轻轻放回竹筐里的时候,手背不小心蹭到了桃子表面的细小绒毛,立刻留下一片红痕。

“哎呀。”

梨瓷疼得轻呼出声,她平日里吃的蜜桃都没有这些绒毛,更不知道碰到了会这样又疼又痒。

程立雪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农家人都是皮糙肉厚的,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况。

梨瓷委委屈屈地抬起手,将那一片红痕展示给谢枕川看,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眼睛里已经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了。

……

谢枕川自己年幼时练习骑术,不慎从马背跌落,在床上躺了半月,也不过从父母那里得到一句“忍忍就好了”的安慰。

“忍一忍——”他正准备将这句话转赠给梨瓷,就看到她眼中的水光在迅速地凝结,眼尾已经泛起了湿漉漉的红。

谢枕川把“就好了”那三个字咽下,转身去最近的店家买了一碗凉茶,递给了梨瓷。

土陶的茶钵,上面还有粗糙的裂口,明褐色的茶汤里零星飘着一点茶渣,是比高末还要低一等的碎茶叶末。

不过这些廉价的象征,在被她的手接过以后,通通消失了。

她的手很美,手指细白纤长,指甲边缘被精心修剪出圆润的弧形,没有涂丹蔻,是一种极为剔透的粉色,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细细打磨过的羊脂玉,白皙细腻,手背上的那片红痕便显得格外刺眼。

虽然不明白谢徵哥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买一碗茶,但梨瓷还是听话地接过茶碗,准备尝一口看看。

谢枕川眼中骤地闪过一丝笑意,在茶碗靠近唇边时终于伸手拦住了她,“不是让你喝的。”

他重新拿回那只茶碗,微微蹲下身来,降贵纡尊地冲她道:“洗手。”

梨瓷乖乖地一起蹲下来,伸出手。

谢枕川倾斜碗身,极为精准地控制着水流倾泻而下,将手背上沾染的些许桃子毛冲洗干净,微凉而带着清香的茶汤似乎还有着镇静的作用,那片红肿也消退了些,梨瓷顿时便觉得好受了许多。

“谢谢谢徵哥哥,”梨瓷一边道谢,一边问:“不过为什么要蹲下来洗手啊?”

“站太高,茶水会把你的裙摆打湿。”

谢枕川一边解释,一边不动声色地替她调整了腰间荷包的位置,他的动作极快,两人凑得又近,不过一瞬,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了签文。

“好了。”

他率先起身,见梨瓷还稀里糊涂的,干脆将茶碗也塞到她的手里,“去还给店家吧。”

梨瓷今日穿了一条天水碧绣青鸟的浮光锦罗裙,金线绣的青鸟振翅飞于云海之中,在阳光下会闪烁微光,与天水碧的底色交相辉映,她也很喜欢。

听了谢枕川的解释,她立刻就开开心心地端着碗去寻那个店家,行走时裙摆仿佛水面漾起微微波光。

见此情景,程立雪由衷夸赞道:“谢公子真是心细之人。”

“不敢当,”谢枕川坦然自若,“你若是有这么个麻烦的妹妹,定然也很细心。”

程立雪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耐,反倒流露出一丝羡慕之色,“你们兄妹俩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舍妹不谙世事,让程公子见笑了,”对于自己和梨瓷的“兄妹感情”,谢枕川置之不论,话锋一转道:“程公子的遭遇实在令人惋惜,在下方才想了想,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不知你可听说过城南小椽山的廉泉书院?”

-

“小姐,小姐!”

绣春在春光楼等候许久,自家小姐仍然迟迟未到,心中着急,又折返回来寻人了。

她远远地望见自家小姐站在一处摊铺面前,立刻紧张起来,看清楚卖的是大碗茶之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便瞧见小姐已经在茶摊坐下了,卖茶的老大娘给她沏了一碗崭新的茶,里面的芽叶都是完整的,在这样的茶摊儿上已经算得上上等了。

小姐不会是没带钱结不了账才走不了的吧?

她赶紧冲过去问道:“大娘,这碗茶多少钱?”

老大娘摆摆手,絮絮叨叨道:“哪里能要姑娘的钱,多亏有你们帮忙,小程才免受那恶人的欺负。”

“唉,这孩子命苦啊,他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了,自幼丧父,全靠为娘的种桃子缝补衣裳把他拉扯大,一直都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平日里还会帮人写信补贴家用。先生都说他读书读得蛮好的,他娘亲还盼着他考中之后,给他娶个好媳妇儿呢,可惜啊,怎么就没考上呢?”

绣春听得一脸茫然,“小姐,小程是谁啊?”

梨瓷指给她看,又有些不解地问那大娘:“没考上就不能娶媳妇儿吗?”

“那倒也不是,只是嘛,唉,本来这孩子长得斯斯文文的,学问又好,之前想要和他家说亲的媒婆可不少,只是小程自己说要用心读书全都拒绝了,可他现在又没考中,又得罪了大人物,哪里还有人敢和他家结亲呢?”

梨瓷也听得有些唏嘘,茶也没喝,吩咐绣春留了银子在桌上。

她走了没两步,忽然受到了启发,悄声问道:“绣春,像是这种无人敢与之结亲的公子,是不是只能入赘了呀?”

“咳咳咳……应该还是要看本人意愿吧。”绣春没喝水也呛住了,不过跟着小姐这么久了,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指了指方才梨瓷给她指过的方向,“小姐,照您之前说的那些条件,咱们眼前不就有一位吗?”

“你是说程公子?”梨瓷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好像也是,不过这才第一次见面,容我再考虑考虑。”

绣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小姐,又重新指了一遍。

那程公子原本也算是清雅秀俊,不过站在谢公子面前,便如萤火之光,不能与皓月争辉了。怎么也得谢公子那样的如玉郎君,才能衬得上自家小姐的花容月貌嘛。

梨瓷下意识地望过去,谢枕川似乎正在与程立雪说着什么。

这个角度只看得到他的半张侧脸,日光映出他挺秀的眉骨与鼻梁,又奋不顾身地落进他的眼眸,柔和了那双凤眼里的凌冽,跃成一抹清润的流光碎金。

谢枕川似有所感,朝这里看了一眼,与程立雪告辞后,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第9章 人选

◎虽然已经定好了人选,但是候选人的意愿如何,还尚未可知。◎

不知为什么,梨瓷又有了那天晚上干坏事被当场抓住的感觉,赶紧把绣春还未完全放下的手拍掉拍掉。

看着谢枕川在她面前站定,她眨巴眨巴眼睛,不自觉把手背到身后,“谢徵哥哥,怎么了?”

“给,你方才捡回来的毛桃。”

虽是赠礼,他语气仍然平淡,径直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

梨瓷这才发现他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了一个竹编提篮,大小正合适装下她刚刚捡回来的桃子,提手上还细心地缠了一圈花布,一点儿也不扎手。

她一脸惊喜,正要道谢,又眼尖地看到他衣裳袖口与手肘处些许粗粝的磨毛痕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梨瓷很少有花钱的概念,这次却忍不住小声问道:“花了多少钱呀?”

谢枕川并不觉得梨家的千金大小姐会在意这点小钱,只当她是试探。

他勾了勾唇角,应答如流,“照市价买的,八文钱一斤,不到三十文。”

梨瓷的生活里,要用到“文”和“斤”这两个单位的机会着实不多,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道谢倒是真心实意的,“谢谢谢徵哥哥。”

谢枕川“嗯”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程公子笃实好学,我想引荐他去参加廉泉书院的入学考试,你觉得如何?”

梨瓷果然流露出犹疑,只是说的话再次出乎了谢枕川的意料。

“我也不知道种桃和读书比哪个更好,程公子好像不喜欢种桃子,但他那样刚直的人,好像也不适合官场。”

谢枕川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这世上能将种桃子与读书相比的恐怕也只有她了,不知该说她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

“那照阿瓷说,什么样的人适合官场?”

梨瓷大方地和他分享爹爹的心得体会,“我爹说,就是要那种表面和善、笑里藏刀、言行不一的,这样的人虽然阴险,但是能力出众,又擅长伪装和操控别人,不择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有的人被他卖了没准儿还在帮着数钱呢。”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叮嘱,“谢徵哥哥你的学问好,日后若是入朝为官,一定要离这种人远些。”

谢枕川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好”。

不等梨瓷再次说话,他转头道:“我还要去西市买墨锭,就不同你们一路了,早些回府吧。”

梨瓷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她还要去春光楼用饭呢,有绣春监督着,吃饭的时候肯定要忌口,若是谢徵哥哥知道了自己的病,以后就没办法去他那里蹭好吃的的了。

她赶忙应道:“好!”

-

春光楼距此地不远,不多时,主仆两人就进了楼里最好的包间,餐食已经在绣春的监督下预备好了,只是端上来的菜色乏善可陈。

梨瓷将那张酥蜜饼翻来覆去地翻,也没找着里面的蜜,最后只好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珍惜地吃掉了里面的枣儿。

绣春又将毛桃送去厨房,洗净去皮切成薄片,再重新端给小姐。

青白色的桃子片,咬起来脆脆的,酸酸甜甜,也算是别有风味。

绣春见小姐吃得还算开心,忍不住问道:“小姐还没说呢,您觉得谢公子如何?”

梨瓷一口咬断薄薄的桃子片,像是要斩断自己脑子里的邪念一样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怎么能是谢徵哥哥呢?”

绣春比照自家小姐的要求,逐条分析道:“谢公子也算是老爷夫人看着长大的,论德才,那是有目共睹;论家世,如今也败落了;论顺眼,样貌好得远不止是顺眼;论得罪人嘛,谢公子早在陈郡便得罪了本家,一来应天又得罪了地头蛇,岂不是比那程公子更有魄力?”

这话听着虽然怪头怪脑的,但是还怪有道理。

梨瓷试图反驳,“谢家虽然败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算不上贫寒吧?”

绣春伏身过来与小姐耳语,“奴婢听说谢家现在穷得连马车都租不起,这一路还是坐驴车来的应天,就连赶路的路费和读书的束脩都是朝街坊四邻借的,勉强撑个体面罢了,怎么不算贫寒呢?”

梨瓷慢慢咀嚼口中那片酸甜的桃子,陷入沉思。

大概是谢徵哥哥的那张脸生得太好,又或者是他穷得坦坦荡荡,就算是瞧着衣袖已经露出了磨损的痕迹,只买得起八文钱一斤的毛桃,她仍能从中感受到一种“贵气”,难以与入赘一事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