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放鱼
他动作极轻,像对待一件轻薄通透、光洁易碎的薄胎瓷,又轻得近乎折磨,修长指节所及之处,每一寸都抹得极为细致。
洁白细腻的药膏在他指尖化开,像入了春的雪,在红艳处洇出氵显润的光。
不知是谁的呼吸声,渐渐重了。
梨瓷咬住唇,脚趾不自觉地蜷起,却被他用手抵住,慢慢抚平。
他手上动作极尽温柔,几乎能勾起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谷欠,却明知故问道:“疼吗?”
梨瓷不会骗人,只能老老实实地摇头。
他弯了弯唇角,声音好听得近乎蛊惑,“那再揉重一点?”
“呜……”
梨瓷不说话,只是睁着那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像是藏着一场将落未落的春雨。
她的眼睛太纯又太谷欠,清透如琉璃,却又盛着一抹晶莹的蜜,让人不仅想用手指蘸取,更想要打碎这盏琉璃,看那蜜汁如何裹着琉璃,在满地狼藉中折射出靡艳又璀璨的光来。
斟酌再三,他终究没忍住,还是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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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图一时之快的后果是十分严重的。
不仅两人的衣裳都不能再穿了,谢枕川又将人抱在怀里哄了半天,用毕生所学医典向其保证不是她想的那样,才勉强将人哄好。
午膳自然又是在房中用的。
不知是那药膏确有奇效,还是梨瓷体质好,兼有赘婿小意温柔地替她舒缓了半天筋骨,太阳落山时,她总算是能够活动自如了。
吃一堑长一智,她这一次便不敢再让谢枕川“服侍”了,叫了绣春进来为自己更衣,甚至还是在自己穿好中衣之后。
绣春看着小姐身上的衣料,一边替她穿上外裳,一边惊讶道:“这身中衣也是姑爷的‘陪嫁’么,这样细腻的料子,连咱们府上都没有呢。”
梨瓷已经被折腾得狠了,她的体能跟不上,哪里还管得上什么细腻不细腻的,软绵绵点了点头。
换好了衣裳,绣春又为自家小姐梳洗。
梨瓷恢复了一点力气,这才想起来今日还未向父母问安。
她“哎呀”一声,绣春便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连忙道:“小姐别急,谢大人……哦不,姑爷已经去给老爷夫人行过礼了。”
梨瓷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绣春又抿嘴笑道:“老爷夫人也交代过了,毕竟是新婚,让小姐多睡一会儿,不必着急,一家人一块儿用个晚膳便是。”
她一边替小姐绾发,一边道:“姑爷寅时便起了,打了半个时辰的拳,又去沐浴更衣,见过老爷夫人,才回的房。”
……
梨瓷心中有些不平地拨弄了一下手边发簪上的流苏。
精力这样好,怪不得他都不知道累。
见小姐如此情状,绣春不由得关心道:“小姐,昨夜姑爷可曾欺负你了?”
昨夜她原本和裕冬在廊下守着,两个丫头不谙人事,听着里头动静,既怕小姐受委屈,又不敢贸然打扰,后来还是姑爷的“陪嫁”侍从南玄过来将人劝走的。她走了也不敢睡,后来谢枕川夜半叫水,原本想去看看小姐,谁知姑爷实在是看得紧,连水都只让送到门口,是他自己拎进去的。
梨瓷摇摇头,“没有。”
“那房中的动静……?”
梨瓷的耳根悄悄烧了起来,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正经道:“是在避火。”
绣春只觉得新奇,“避火?”
梨瓷点点头,望着绣春无知的眼神,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骄傲来。
你都不知道我为这个家付出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估计要很晚了,大家明天早上起来看吧[玫瑰]
第105章 晚膳
◎深碗里是苁蓉爆羊腰,浅盘里是韭黄炒鸡子,汤盅里是磨菰蕈海参汤◎
暮色渐深,梨府已经燃起灯火,将厅堂映得通明。
晚膳已经摆上来了,用足了一整套的玉满雕圆碗碟,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好不丰盛。
梨固与周澄筠端坐在主位上,梨瑄坐在右下首,将左下首的位置留给了他们。
梨瓷从来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挽着谢枕川进来之后,便径直在娘亲身侧坐下了。
谢枕川也不在意,从善如流地挨着梨瓷在她身旁落座,十分恪守赘婿本分。
女儿虽与新姑爷姗姗来迟,在场也无人责问,梨固清了清嗓子,只是道:“坐下用膳吧。”
周澄筠笑吟吟执起银箸,“也不知恕瑾爱吃什么,这都是瑄儿张罗的,看看可还能入口?”
谢枕川扫了一眼,深碗里是苁蓉爆羊腰,浅盘里是韭黄炒鸡子,汤盅里是磨菰蕈海参汤,就连冷盘都添了一道海蛎韭菜盒,似乎是漳泉那边的做法,也难为他能在京师找人做出来。
旁人兴许不知,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桌上泰半都是壮阳的药膳,揶揄讽刺之意十足。
梨瑄更是早有准备,公筷夹了一只羊腰子递过来,稳稳递到谢枕川面前,“不过是粗茶淡饭,谢大人将就用些。”
谢枕川挪过了自己的碗,皮笑肉不笑地挡了回去,“谢过妻兄美意,可惜我正在茹素,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梨瑄立刻急了:你才需要呢!
谢枕川说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信,这人一看都不是吃素的,还茹素,骗谁呢?
周澄筠也道:“恕瑾年纪轻,平日里公务又繁忙,怎的便开始茹素了呢,可是饮食不合胃口?”
她忧心忡忡地瞥向女儿,该不会让小瓷也跟着啃菜叶子吧?
梨瓷的确在啃菜叶子,不过那片荠菜之下,还藏了一片她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夹的蒸蜜藕。虽然比原先在恕瑾哥哥那里吃的蜜煎雪藕差点了,但也足以解馋了。
她才嚼了不过两下,却天降一双银箸,将她碗里已经咬了一口的蒸蜜藕挑走了。
梨瓷的眼神不自觉追过去,便对上了谢枕川好整以暇的眼神。
她自知理亏,立刻老老实实转头去吃荠菜。
谢枕川就着梨瓷咬过的地方,吃了一口蒸蜜藕,这才道:“岳母大人不必多虑,只是感念菩萨赐下姻缘,所以茹素罢了。若非神佛垂怜,小婿如何有幸得遇阿瓷为妻。”
梨瓷原本还颇为不舍地看着自己那片蒸蜜藕,见他这样说,立刻又心疼起来,替他夹了一筷子韭黄炒鸡子,“恕瑾哥哥吃这个,鸡子不算是荤菜的。”
谢枕川微微一笑,迎着她天真无邪的眼神,意味深长道:“既然是娘子心意,那我便受用了。”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话,梨瓷却莫名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再抬眼,却见谢枕川眸中笑意温和,进食的姿态也优雅而有礼。
嗯,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她收回眼神,乖乖地开始吃自己的菜。
一旁的周澄筠见小夫妻感情甚笃,便笑呵呵劝道:“存了这份心便是好的。菩萨慈悲,最盼着你们夫妻和顺、早得麟儿,不必拘泥于茹素。”
“娘亲,”梨瓷只得红着脸承认,“是女儿在观音座前发了愿。”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自己在净明寺中焚香祈福,若早些得遇良缘,愿令夫婿茹素一年之事说了,谢枕川如今便是在替自己还愿。
一旁候着的南玄也适时应声道:“我家世子……公子自半月前知晓此事,已经戒了荤腥了。”
他也忧心忡忡的,世子这番入赘,信国公大怒,这世子之位将来也未必保得住了。
满桌静了一瞬,皆被谢枕川的用心所感动了。
周澄筠亲自将那块羊腰子夹回儿子碗里,“瑄儿自己吃吧,莫要坏了恕瑾修行。”
梨瑄也在思量,平白让夫婿茹素便也罢了,又因拜错了菩萨,平白将三月之期添作了一年,看来自己的妹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他原以为谢枕川入赘不过权宜之计,如今看来,竟然当真是将妹妹放在心上的。
梨瑄心中五味杂陈,原本不喜膻味,此刻竟也捏着鼻子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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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之际,梨固搁下了碗筷,委婉开口道:“我已令人备下了三日后的回礼,不知恕瑾作何打算?”
谢枕川指腹摩挲着南玄方才端来的茶盏,一脸坦然道:“谢过岳父大人好意,不过小婿并无打算回门。”
他眉目中仍带着笑意,眼眸深处却有些黯然。
与梨府的温馨和睦、其乐融融相比,谢家却是高门深院,连风过都要沉闷些许。更何况如今已经入夏,梨瓷身上的“噬月”之毒,还需前往易鸿山上的寒潭浸泡,方能压制毒性。
周澄筠见状,轻叹一声道:“如此也不是办法,信国公尚在气头上,不如备些薄礼先去见长公主?”
“岳母大人不必忧虑,母亲那边,小婿已经安排妥当了,”谢枕川温声应道,伸手拂去梨瓷唇畔一点糖渍,“眼下还是阿瓷的身子要紧。”
梨瑄自然是记得那一季一泡的寒潭的,原本也正欲提起上山之事,未料谢枕川竟也记得如此清楚。
他心中对谢枕川有所改观,此刻便诚恳道:“往年都是我陪小瓷一同上山的,明日不如也一道同行?”
梨瓷闻言,眸子一亮,连连点头。
若有兄长在,谢枕川总该收敛些……
思及此,她拽住谢枕川的袖角,努力地替哥哥找理由,“易鸿山终年大雪,山上没有什么仆从,连做饭的厨子都难得,哥哥的厨艺尚可,便让他同我们一起嘛,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若是在以往,梨瑄听闻自己咬给谢枕川做饭,怕是要专挑虫蛀的菜叶,此刻居然也附和地点了点头。
谢枕川却并不打算给他这个大显身手的机会。
他执起梨瓷的手,慢慢摩挲她的手指,语气比梨瑄更为诚恳,“易鸿山上我也去过的,还算熟稔,也曾在山上给阿瓷做过饭。”
说到此处,他忽然偏头看她,长睫微微低垂,似乎透出一点委屈之意,“是我做得不好么?”
梨瓷自然还记得。
那一日,他孤身一人奔赴雪山,衣上发上皆凝了银霜白雪,为她带了香囊和煨芋来,又洗手作羹汤。
分明是第一次下厨,青菜火腿汤清鲜,蘑菇煨鸡酥烂,最最称她心意的是那道胜过醉仙楼的棱不颠……她此刻仍能忆起马蹄的脆香,哪里说得出半句不好的话来。
思及此,梨瓷抿着唇,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大义凛然地摇了摇头。
梨瑄自然也知道谢枕川千里迢迢奔赴山上为梨瓷做的那顿饭,此刻瞧着妹妹绯红的脸颊,便长长地“噢”了一声,“是我班门弄斧了。”
既然如此,周澄筠便拍了板,“人家新婚燕尔的,你跟着去算什么。”
她又转头看向谢枕川,笑道:“恕瑾惯来稳重,有你照应小瓷,为娘再放心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