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梦见我
“对了。”
孔成玉半只脚已踏出了这件屋子,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忽然添了一句。
“关于你的传言有些太过离谱了,我听人说,无为峰主试图证明与你同行的魏姑娘是百越巫祝,还找了人证来。有一位是归隐镇水的许知天,你和他有什么过节?”
孔成玉这些天忙得脚不点地,一时得知这样的消息,也是觉得荒谬。
她手指抵了抵眉心,摇头:“你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为了把你拉下来,这么离谱的说辞也编的出来?”
一瞬的寂静后,身后的陆临渊低着头,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孔成玉,你怎么知道魏危不是百越巫祝呢?”
孔成玉背影猛地停住,回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陆临渊,眉心跳了一下。
“……?”
**
远山苍翠,云雾半遮。
祈禳堂内一片冷清。魏危身边连木槿与苍术也不在,只有几个朱虞服侍的亲信来往,安静又沉默。
四周安静,被风吹动的树叶沙沙作响。
一个月前,一场闹剧在此地结束。
千鸟崖刺杀巫祝的事情拔萝卜带泥出,最终牵扯到与靺鞨勾结这等叛逆大事。最终的结果是楚凤声被圈禁在南越,澹台月与燕白星被关押进獬豸狱不得出。
四位巫咸中,只有李天锋在其中勉强算得上清白,不过是大约觉得自己一人太过出众,他也自请回西瓯清理门户,美其名曰防止出现勾连靺鞨的事,不再出现在人前。
转眼一个月过去,魏危还是没有什么处置的命令下来。东瓯与北越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面的焦躁不安,直到现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不知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巫祝怎么这样将这件事放置,不给个说法。
魏危的命令迟迟不下,他们的心就和吊在高空之上似的,不得安宁。
獬豸牢狱关押的或是位高权重的贵人,或是罪行罄竹难书的重犯。当年澹台月与燕北极被枭首之前都曾在牢中待过,如今他们的孩子也逃不开犯上作乱的大案,不得不令人唏嘘。
百越民间不知详情,却也大约知道东瓯与北越此番不刮掉层肉是不可能的。有的说是这次牵扯太多,巫祝不好决断,也有说巫祝是想借此机会一块捋掉两个巫咸的性命,还在筹谋着如何下手。
这其中最按捺不住的是北越。
他们本就没了一个长老,若是燕白星也没了,那可真就是灭顶之灾了。
祈禳堂不开,魏危不见客,他们没有其他法子,一直等的心慌,难免生乱。
“……”
屋内静悄悄,魏危看着面前前往北越镇压乱党的木槿呈上来的报告,一双漆黑的眸子淡淡。
她回来时,所谓的北越叛乱是虚言,而如今一语成谶,北越当真决意为了他们的巫咸拼死一搏了。
魏危放下报告,伸手想拿起茶盏,手背却忽然被碰了一下,她抬起眼,却见一个清秀的少年正好预备给她的茶盏中添茶。
少年一双桃花眼怔忪,有些懵然无措地捏着刚刚拿起来的茶盏,睁大眼睛看着她。
“巫、巫祝,你是要喝茶吗?”
这话刚刚说出口他就咬了舌头。
……这不是废话吗?
最近几天木槿与苍术都被派出去处理北越的事情,他们这些人才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巫祝。
魏危黑色眼眸仿佛雪天里清澈的雨水,耳垂上色泽浓艳的红色珊瑚耳珰摇晃,就算是冷清的模样,也隽秀漂亮地叫人一眼心动。
少年看着魏危,越说越小声,双颊显出仿佛醉酒后的酡红。
巫祝长得好看又强大,喜欢她简直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想,以自己的容貌,自荐枕席,纵然当个一夜巫儿也是可以的。
少年张了张口,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几乎想就在此刻把自己的心思全数倒出来给魏危瞧。
他却听见魏危问:“你是南越的人?你和楚竹有关系么?”
骤然听见南越上任巫咸的名字,他微微愣住,下意识顺着魏危所问,绞尽脑汁地想起来,自己的母亲好似真的有楚竹有几分出了三服稀薄的血缘联系。
他不知魏危为何作此一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希翼于巫祝忽然兴起,或许能收下他做巫儿。
魏危移开眼睛。
“……”
屋内一簇闪烁的烛火在少年那双桃花眼中灼烧融化,魏危想,皮囊瞬变,其实这双眼睛并不是很像他。
但她还是想起了陆临渊。
第96章 幕后黑手(修500)
祈禳堂最近不见外客,李天锋来到祈禳堂门前,道有要事与巫祝商谈,希望能与魏危面谈。
等到通传的人进去,祈禳堂的大门重新被关上。
李天锋负手而立,目光缓缓上移,看向眼前琉璃碧瓦高檐下的匾额,上面镌刻的是百越文字,虽历经风雨侵蚀,却依旧透出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
祈禳堂。
祈禳二字,取自销祸兴福之意,也是历代巫祝处理政务,审判罪人的地方。
在魏危回来之前,木槿本来全权代理这里。但她毕竟不是巫祝,许多魏危在时不好做的事情在她代理百越时就有了可乘之机。
一年多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也足以让李天锋布下层层密网。
在魏危回来之前,李天锋一直平静地注视着木槿的方向。
他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那张据说是用百越五大部落巫咸的头颅建造的巫祝宝座。
白骨宝座,代表百越至高无上的权力。
白银鸦杖,代表巫祝公正无私的审判。
若是可以再等一等。
李天锋想。
只要再等一等,无论是古老巫祝的传闻,还是百越人对血脉狂热的信仰都会被人所遗忘。或许再等一代人的时间,等到战火将百越拖入深渊,那道虚幻的血脉信仰将会被耗尽,无论是巫祝的权柄,还是百越的敬畏,最终都会落入他人手中。
……
……
“咔嚓。”
在李天锋精心的算计中,忽然听到一声不可忽视的长刀出鞘的声音,他猛地转头,那是阔别一年之久的魏危以一种毫不讲理、不可违逆的姿态重新接管了百越。
正如许多年前,那些反对魏危的声音在一日之内被尽数斩断。
尽管大局仍在掌控之中,但局势已不再完全由他主导。
魏危的存在,如同一把悬在李天锋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斩断他费尽心力精心编织的网。
来不及了。
李天锋有些惋惜。
魏危太年轻,而他又太老了。如果他和燕白星一样的年纪,此时此刻还能冷眼做壁上观,静候更好的时机。
**
没过多久,一位少年推门而出,不知为何脸上有些落寞的神色。
他朝李天锋勉强笑了笑,恭敬让开一条路来:“巫咸请进。”
李天锋闻言收敛思绪,颔首踏入祈禳堂内。他环顾四周,侍从寥寥,无一不神情肃穆。
他不免在心中冷笑。百越有些人对于巫祝崇拜实在是连中原所谓的孔圣都无法比拟的——盲目的狂热就是愚蠢,这样的崇拜终究会为百越带来灭顶之灾。
察觉到有人过来,对于百越来说过于年轻的首领抬头看他一眼,垂目淡淡开口:“找我什么事?”
李天锋拱手开口:“我今日来叨扰巫祝,是有一事请求。”
因为祈禳堂内最近无人来往,魏危只穿着一身常服,红底银线交织,繁复中带着神秘。珊瑚石的耳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如同两滴凝固的血珠。
李天锋开口时,魏危正好丢开一本北越那边呈上来的折子,眉头蹙了蹙:“说。”
不用多猜,也知道这些雪花般来自北越的折子都是为燕白星求情的,或许还有几个胆大的直接在里头骂巫祝“揽权怙势”“排斥异己”,一律被魏危打了回去。
李天锋不做声地看着那些折子片刻,目光才移开:“百越如今经不起太多风雨。澹台月确实罪无可赦,我不敢置喙,但燕白星情有可原。北越人心动荡不安,也是全牵挂巫咸的缘故,我胆敢请求巫祝饶燕白星一命。”
魏危闻言轻抬起一双漆黑清亮的眸子,蹀躞带收束着她精瘦的腰身,闪烁的烛火恰好映出瞳中两点金色,淡淡开口:“背叛百越、与靺鞨勾连者罪无可赦,你知道我向来不会因为一句劝诫而心软。这件事本与你无关,你如今为了燕白星来求我?”
李天锋为人行事被一些人诟病太过圆滑,因为他不愿崭露头角露破绽。如今却肯为了燕白星出言,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
李天锋缓缓开口:“我虽然向来独善其身,但眼见着共事多年的人深陷牢狱,未免有些兔死狐悲。”
魏危:“燕白星或许是无心之失,但北越长老确实心怀叵测。身为巫咸,他免不了监管不当的罪名。”
李天锋:“无心之失,虽有失字,到底是无心。巫祝铁石手段,但人心易变,燕白星这些年对巫祝忠心耿耿,可鉴日月,若是此番斩首,恐怕有失人心。”
“……”
魏危没有回应,只是慢慢直起了脊背,静静看着他。
很显然,这不是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
李天锋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为难:“……巫祝可还记得当年的澹台柳与燕北极之乱?”
魏危抬了抬下巴,示意李天锋上前来。
李天锋踏上台阶,黑袍翻卷如乌云坠地。
他几乎不可察地扫了一眼魏危的右手边,空空荡荡,霜雪刀并没有放在她身边。
魏危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想说什么?”
李天锋垂首,一只手在袖中缓缓收紧:“魏海棠急于推行与中原交好的政令,态度强硬,澹台柳与燕北极才联手毒杀楚竹。退一步讲,若是当年魏海棠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他们未必会拼到鱼死网破,举起反旗。”
“如今的北越一如当年的北越,我忝居巫咸之位,只有这次请求……”
李天锋一边说着早就想好的说辞,一边慢慢靠近魏危的方向。
灯火缠绵,他的影子几乎就要碰到魏危。
魏危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冷冷响起:“如果你真要来求我,就应该在我面前跪下,而不是手中握着一把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