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你们……”
“泊简兄,朝宴兄,还有远在荆州的衡兄。”周明远朝南面方向遥遥一抬手,然后又对着前面两人躬身,朗声道,“吾等太初七年一届进士,愿追随明灯而行!吾等为同年,三杰从不是孤军作战!”
沈砚与陈今昭两人皆眸中含泪。
周明远代表周围的一千同年道:“世人视太初七年中榜的吾等为笑话,但吾等会告诉他们,太初七年的进士,必定名扬史册!”
“好,善!”沈砚喝彩一声,作为太初七年的魁首,他一语定下了此间事,“吾三杰首倡,尔等附议,便让吾太初七年一届,史册流芳!”
众人道:“善!”
沈砚先伸出一手,道了横渠四句的首句:“为天地立心!”
陈今昭伸手重重搭上他手背:“为生命立命!”
罗行舟在两人的目光中,别扭上前搭手,声音却坚定:“为往圣继绝学!”
周明远搭上:“为万世开太平!”
其余人陆续上前。
“赳赳老秦!”
“共赴国难!”
“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
沈砚与陈今昭看向他们:“以有尔等同年为荣!”
众人:“以有尔等三杰为傲!”
各自举杯,以茶代酒。
陈今昭举了两杯,另一杯她替鹿衡玉来饮。
沈砚举杯:“与子同袍,王于兴师!此生不负!”
其余人举杯:“与君共勉!”
第126章
在上书之前,众人以准备蹴鞠赛的名义,在沈府又聚了一回。陈今昭针对此法进行了详尽阐述,其他人各有陈词,纷纷或举实例或援引典籍,阐述自己的见解。众人集思广益,在此法基础上进行改良完善,力求能让变法温和落地。
沈砚将最后决议的变法条款,工整誊抄在公折上。
“时不待人,衡玉的折子近日就会抵京,吾等需在那之前将公折奏呈御案。”他率先于首倡一列签上名字,按了手印,就将誊抄好的公折递给陈今昭,“诸位传阅观览,若无异议,明早就于朝议上,呈折。”
众人端坐在案前,无声颔首。
陈今昭逐条细读后,抬眸对着沈砚点头,然后提笔在其名字后,依次签了两个姓名,按了朱砂泥印。
没有急着将公折传递下去,她看向了在座众人,正容道,“诸位同年肯站出来为我们壮大声势,吾三人已感佩非常。明日公折呈递后,事态发展尚未可知,但无论是否会离京督办新政,我都希望诸位能再三思量己身境况,适量而行,不必勉力为之。”
诸位同年亦正色回道:“朝宴兄放心,吾等会深思熟虑,量力而行。”
公折于寂然无声中一一传阅。
再次回归沈砚手上时,奏章上首倡一行赫然落了三个名字,其后随着工整的十二附议人名。
公折的重量很轻,此刻托于手中却重若泰山。
沈砚一点点将覆满人名的折子合上,慎重万分地放好。
这一刻没有人出声,整个厅堂寂然无音,却无声胜有声。
临散场时,沈砚方开了口,没有说旁的,只嘱咐他们尽量都搬到东街来住。京都虽之前经了一拨血洗严查,但也难免会有些漏网之鱼,东街巡防严密,搬到此处来住最为妥当。
风口浪尖之时,再谨慎当心都不为过。
知道一些同年手头拮据,他亦诚心相邀,让他们带着家小来沈府暂居。
时候不早,众人也不便再久留沈府,遂纷纷起身告辞。
路过沈砚与陈今昭身边时,皆低声互道句“珍重“。
人去厅空,沈砚望着众人离去的身影,问旁边人,“朝宴,你怕否?”
“怕。”陈今昭亦看着同年们相携而去的背影,声线很轻,“怕新政未臻完善,怕朝中阻力重重,怕对手根基深厚、不可撼动,亦怕吾等不过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而已。我怕最后功亏一篑,没法亲眼见到政令推行成功的那刻,亦怕,熟悉的面孔相继在我面前倒下。”
许久的沉默后,沈砚才微不可查的低叹,“我同样也怕。怕带领同年们走上的是条不归路,亦怕不能上合天意、下顺民心,最后变法不成反倒激起动荡,让吾等成了千古罪人。”
外面寒风萧萧,呜咽的在屋顶卷着旋。
“泊简兄,我们互道一句勖勉之言罢。”陈今昭转过脸看向他,“就带着彼此的砥砺之词,明早我们共赴朝堂,持笏出列,呈递新政。”
沈砚道了声好,亦看向了她。须臾,他徐徐出声。
“戮力同心,其利断金。自古革新无不艰难,但纵有千难万险,吾志不失,相信盛世新篇将于陈规破除后!”
“善!”陈今昭接口,声音清冽,坚定不移,“志之所向,勇往无前纵使风雨如晦,道阻且长,但我心依旧,惟愿迎难而上,孜孜以求千秋大计。我信变法维新之后,是海晏河清,盛世之景!”
“新政必成。”
“新政必成。”
陈今昭回了府。
见屋子空荡无人,她松了口气,在上折的前夕,能一个人静静待着再好不过。
说来两人也有数日光景未私下见面了,年底事情多不说,西北边境也屡遭夷越侵扰。据说是从旁地迁移的部落形成的新股势力,趁冬季严寒屡次犯边挑衅,遭朝廷质问时,却口口声声称只是抢番。
西北文武群臣对此都大为光火,近段时日连番出入上书房,对上进言。
陈今昭刚将房内的灯点上,这时长庚突然进了堂屋,在房门外唤她了声。
她撩起毡帘出来,就见对方手里正捧着个崭新的鞠球。
“少爷忘跟你说了,宫里前头送了个鞠球过来。还捎了话,道是祝少爷旗开得胜。对了,还让少爷将赛事的具体日子告知下,宫里那位会抽空过去看的。”
接过朱红的鞠球,陈今昭点头示意知道。
待长庚离开,她摸着球面缀着的金线云纹,立在原地沉默少许,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雪落无声,长夜漫漫。
朔风凛冽的这个寒冬里,不知有多少人辗转不眠。
清早,下了半夜的雪停了,天边朦胧的破开些天光。
宣治殿外,纠察官员收了卯册,内监高唱着让朝中大员进殿。亦如国朝曾经千千万万个清晨那般,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朝议之日。
文武群臣分列而立。
殿外三声鞭响过后,众臣山呼千岁,退向两侧躬身相迎。
仪仗队、金甲卫相继而入,前后拥簇着冕冠加身的摄政王爷进殿。
金线勾勒蟒纹的朝靴照例在她面前略停。
陈今昭未如往常般抬眸或浅笑,却是深低下脸。
她明显感到对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深重下来,似犀着眸在她垂着的面上反复打量。
朝靴比往昔多停了数息。片刻,他方再次朝前迈去。
踏上九层御阶,他面向百官,威仪敛眸,巍然高坐。
执事太监高唱:“有本启奏,无本退朝一一”
接下来的朝议时间,有六部官员持本上奏,所奏之事或涉及刑狱、司法,或是官员考核、任免,还有钦天监提到了天象,再有翰林院提及了养才储士之事。
年底各部需要处理的事务繁多,但皆算不上什么大事。
近来唯一能与大事挂连上的,也就是夷越骚扰西北边境之事。
朝议如往常般进行着,待到各部事务禀完,廷臣也各自归列朝北恭敬侯立。整个朝堂渐渐安静下来,按照惯例,此时也就到了要散朝的时候。
执事太监持着拂尘正待要上前一步高唱时,文官队列有人同时出列。
“启奏殿下,臣有本奏。”
出列的两人持笏立在殿中,异口同声道。
在稍显安静的大殿中,两位年轻员掷地清朗的声音异常清晰,几乎瞬息,满殿惊疑讶然的目光概数朝他二人而去。
宝座上的人,犀着眸迅速扫过殿上二人后,猛地站起身。
倏地朝旁侧打了眼色,执事太监当即高唱:“朝议毕……”
散朝二字尚未脱口,陈今昭已上前半步,抢先一步开口:“户部左侍郎沈砚、荆州刺史鹿衡玉、工部郎中陈今昭,联名首倡田税变法……”
“住口!”
“臣等斗胆首倡田税新政,废除单独丁税,实行地丁合一,计亩征银,以纾解黎民负担!”源自上位者的雷霆震怒,以及满殿朝臣如电的目光悉数朝她射来。于此一刻,她好似置身于火炉之中,四面八方的火焰汹涌的将她炙烤。
用力抓着笏板,陈今昭眼睛看着地面,声音疾速却清晰,字字句句砸向在场众人耳中,“田多者课税重,田少者课税轻,无地贫民者免丁银,这是臣等奏议之要则,恭请圣裁!”
满殿哗然!
沈砚上前半步与她并肩而立,双手举过奏章。
“启奏殿下,除臣等三人首倡,另有翰林院十二名同僚附议。变法细则及联名奏章在此,恭请圣览!”
至此,在场群臣面色皆变。
地丁合一,计亩征银!
这是妄想动何人的根基,不言而喻。
他们骇然望向殿中持笏而立的两位年轻官员。
绯色官袍加身的两位官员,丰神俊朗,清癯出尘。
二者并立在庄严肃穆的朝议大殿中,脊梁挺直,面色从容,眉宇间是文人的清骨正气。明明不过两个初出茅庐的牛犊,却胆敢奏议变法、妄谈新政!如此惊世骇俗,离经叛道,与满朝廷臣格格不入。
尤其是朝中耆旧们,对此感触尤为深刻。
彼三杰初入庙堂,便因标新立异而见弃于群臣,被视为异类。本以为这两年懂了些为臣之道,哪成想竟还变本加厉了,时至今日,竟敢做出惊天之举!
一时间,满殿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年轻气盛““不知轻重““锋芒太盛““初生牛犊不知死活““行径乖张,妄谈变法““早看出他们会出祸端““还是不知天高地高厚““众矢之的啊“等等言论流传在交头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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