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第139章

作者:卿隐 标签: 女扮男装 朝堂 正剧 群像 古装迷情

“你不敢?”姬寅礼直接去壁上取了刀,手背青筋暴起,怒涛如潮的眸里尽是即将爆发的情绪,“你都胆大包天到敢动我的人!这世间还有什么你江莫不敢做的事,我看没有了罢!”

江莫双手撑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纵使未曾抬头,他亦能感觉那股悬在头顶的杀机,森然的让人脊背生寒。

他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砖,额角亦隐约渗出了汗珠,“卑下蒙殿下浩荡王恩,擢拔至此高位,就算九死亦难报此恩此德,又岂敢生悖逆不臣之心?殿下明鉴,臣此生若有二心,愿受天诛地灭!”

“既如此,你又何故背刺于孤!”

“臣断不敢有此念!”江莫的呼吸急促发沉,“违逆殿下非臣之本意,臣亦实不敢挑衅殿下之天威,实在是卑下,卑下……情难自已!”

宫灯摇曳,上书房内的威压骤然骇重。

江莫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森然威压让他几欲有就此作罢的念头,但脑中时刻浮现的那道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到底还是让他鼓足了勇气,猛一咬牙,硬挺着将话道了出来。

“自打遇见陈侍郎起,臣眼里就再容不下旁的,成日茶饭不思,辗转反侧,心神几乎就没再安宁。饱受数年相思之苦,好不容易回京与她一聚,臣只是想单独与她叙回话,不想被打搅了,这才做了糊涂事,动了殿下的人。”

他沉着呼吸绷着下颌继续说,“卑下亦知自己犯了忌讳,是大逆不道,殿下是杀是剐臣毫无怨言!只是,卑下对她当真是一片痴心,殿下若能开恩的话,能否,看在臣忠心为您效力的份上,将她……赐给臣。”

殿内寂如死域。

“江敏行,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臣,清楚。”

“那你可清楚她是孤之何人?”

“臣清楚的是,她非臣之主母。”江莫保持伏跪在地的姿势,额上的冷汗渗到了地砖里,却仍咬牙道,“若臣觊觎主母,那臣罪该万死!但她不是。若殿下对她只是一时兴起,那何不成全了臣,臣敢用江家满门发誓,此生此世定待她如珠如宝,不亏待她半分半毫!望殿下,成全。”

面前之人,穿着象征朝廷大员的绯色官袍,更显气派矜贵。多年官场生涯的历练,对方褪去骨子里的纨绔轻浮,周身气度沉稳又暗藏锋芒,有成熟男子的稳住担当,也不乏少年人拋却利弊权衡、甘愿孤注一掷搏取心上人的胆魄。

姬寅礼看着他,年轻的官员面容不差,肤色也白,既有能力又痴情,或许还能言会道,会哄得女子开心不已,或许还会伏低做小,做些讨女子欢心的事,更遑论,其还敢拿大好前程来赌人,光是这份魄力与痴心,搁在哪个女子身上,能不沦陷两分。

蟒袍映着烛火,金线刺绣的纹路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姬寅礼漆黑的瞳仁里仿佛烧着业火,映着整张脸恐怖如罗刹。这一刻心底压抑的各种情绪全都翻涌上来,怒的,愤的,嫉的,恨的,还有他不为人知的各种滋味,全都如针刺般翻绞,激的他恨不得提剑,恨不得见血,杀人!

抬起刀尖指向伏跪那人的颈后,他一字一句,声音都似在嚼着血腥,“她就是主母。我与她拜过天地祖宗,执手盟誓,合卺交杯,诚为天地共鉴之姻缘。故而她就是主母,你听清楚了吗,江莫,江敏行。”

江莫瞳孔骤缩,骤然抬头。随即脸色骤然惨白,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失魂荡魄。

“所以,你的确是该死啊。”

姬寅礼缓缓吐息,拿刀的手逼近半寸。

执刀的手骨节泛白,此时的他浑身杀意沸腾,有几瞬近乎控制不住的想凌空斜劈而下,将面前胆敢觊觎他妻子之人碎尸万段。

“退一万步说,她也是我的人,你敢动我的人,你怎么敢的江莫!你是将我当死人,还是视我为无能的男人!”

他目光犹看死人,掌骨用力攥着刀柄,刀尖向前刺出血迹。但顷刻,他移开了刀尖,朝外掷了出去。

刀身落地的刺耳锐响在殿内回荡,衬的殿中愈发死寂。

“看在文瑾的面上,我不杀你。”姬寅礼强压住眸里血光,眼神冷峻的睥睨着还僵跪在地上的人,“但文瑾的面子,只有这一回。仅此,一回。”

他挽了袖,抬手松开了一颗襟扣,“不过,我也不会就此罢休。就按西北的规矩来罢,你起来与我打一场,今日我给你机会,不论上下尊卑,尽管拿出你的真功夫来。”

江莫面色惨白,“臣不敢!”

姬寅礼寒声暴喝,“给我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别在这个时候怂!既敢觊觎我的人,应已做好挑战我的准备。拿出你真本事来,也好让孤看看,你的反骨能有多硬。”

将对方僵那不动,他问,“需要孤说第三遍?”

江莫只得滴着冷汗起了身。

“我让你三招。”姬寅礼声音不带起伏道,“你该知道我下手不会留情。若想被我打死,那你就束着手脚别动。”

江莫知其此话不假,咬咬牙,抱拳道:“卑下冒犯了,望恕罪。”

运气过后,他摆出对战之势,猛然起步攻势凌厉而去。

殿内烛火摇曳,交手的两人身影交错。

没过几招,姬寅礼挟着风声的拳头直击对方心口,不等其仓皇后退两步,就抬腿凶狠将其一脚踹飞了出去。

江莫倒飞出去,后背重重跌落在地砖上。

他从地上艰难爬了起来,不等他嘴里的血吐干净,对面的人已大步走来,抬脚又踹向他腹部。

这一脚挟着雷霆之势,江莫好长时间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待他好不容易再次起身,迎来的又是力道强悍的一记猛踹。对面那人常年征战沙场,力道之刚猛可想而知,不过是三脚却已踹得江莫起不来身,连吐了好几口血。

更何况最后那一记直接将他踹飞到了盘龙柱上,他重重跌下时几乎是奄奄一息。

姬寅礼走到倒地不起的江莫身前,居高临下的看他。

“江莫,你可以反我,可以争我的权夺我的利,可以光明正大的争,我敬你是条汉子!”

他低着眸,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平静。

“但是,她,你争不得。哪怕她一根头发丝,都不是你的,你更碰不得。江敏行,记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下次胆敢碰她一下,我废了你。”

最后看地上之人一眼,他平静的问,“你俩到什么地步了。”

江莫咳出了口血沫,摇摇头,艰难喘着气,“只是我……一厢,情愿。”

姬寅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拉开殿门,就见到了候在殿门口的公孙桓。

公孙桓脸上血色不多,见了来人,面露了苦涩。

“殿下。”尽管竭力克制,可声音还是发涩,语调都捎带了抑制不住的抖颤。

姬寅礼闭眸吐气,睁开眼后,就面向公孙桓道了句,“文佑,江莫太过胆大妄为,我实不想来日挥泪斩马谡。”

语罢,他抬手示意对方莫再多言,就举步离开此地。

知道江莫性命无虞,公孙桓绷直的身体一下子松了下来,此时双膝都有些发软。

其实他早就来了,但他没有冒然进殿为其求情,反倒一直候在殿外。非是不担心其安危,而是他知道,文瑾在殿下那里的分量,足以给江莫当一次免死金牌来用。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冒然进殿求情反倒不妥,或许还会适得其反。

不过就算笃定其性命无虞,没真正确定前他还是惊惧忐忑,等待殿外的这段时间,听着里头隐隐约约的动静,他都胸口狂跳,恐慌不安到了极致。

稍缓过两口气后,公孙桓就脸色难看的进了殿。

大殿里灯光不盛,却足以让他看清里面情形。但见今日出门前还衣衫光鲜的此刻靠坐着殿柱捂腹闷咳着,额头高肿,脸上带着青紫,嘴边还挂着血,面无人色的很是凄惨的模样。

公孙桓上前,没有任何怜惜,直接拽着其衣领往外拖去。

“老叔……”

公孙桓视若罔闻,深纹密布的双眼只看向殿外,手上拖拽的力道不减。

他再次想起了殿下刚才说得那番话。

的确,江莫的胆子太大了。他甚至挖空脑门都想不明白,其哪来这么大的狗胆子,竟敢在殿下的头上动土!

密探、暗卫,无不象征着皇权,江莫竟也敢不知死活的擅动!简直让他无法想象。还有,殿下看中的人,那江莫怎么也敢冒然伸手去撩拨,怎么敢的呢?

寻刺激?疯了?还是就是其脑后生反骨?

公孙桓无法理解江莫的行为,这与奔死去有何区别?

他觉得也或许是对方一朝得势,狂妄了,不知所以了。

也或许是他从前打得轻了,太过溺爱对方。

直至带人回了公孙府,他还是觉得这事荒诞的让他无法理解。

他甚至觉得是风水不好,否则为何好端端的西北汉子,一个两个的,放着美娇娘不爱,都着了魔似的要去喜欢男子!

第141章  

陈今昭一直忐忑焦灼的等在殿中。

站在殿外廊阶上,她不时焦急眺望远处,既担忧上书房的情况可有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又忧心公孙桓有没有及时赶过去、能不能将暴怒中的他劝阻住。

终于,那辆熟悉的朱漆马车驶回了昭明殿。

在马车出现在视野中的第一时间,陈今昭就急匆匆下阶迎了过去。她第一时间朝立在车辕旁打车帘的刘顺面上看去,虽对方始终躬身低首并未给她示意,但观其周身并无胆丧魂惊祸事临头的气息,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不少。

上书房的情况应不算太遭。

她心中想着,目光不由急忙朝着弯腰出马车的人看去。

这般一看,不免呼吸一滞。

她本以为怒火冲天离开的他,回来少不得是副找她算账的架势,也必是气势汹汹的模样。怎料,他却面容沉静,周身笼罩着沉默的气息。

不是风雨来前的平静,反倒是整个人笼罩在似有若无的阴翳中,似是种疲倦后的寂静。

在陈今昭惊愕的时候,他已抬步朝殿中走去。

她回了神,急急追了上去,但未等她出言,前方之人带些嘶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时候不早了,早些收拾妥当睡罢,有事明日再说。”

宫人很快从外端来盟洗用具,他背对着她开始俯身洗漱。

不知为何,他的动作稍有迟缓,中途有段时间竟无端顿住,低着脸似在盯着水面不知看着什么。

宫灯的光影勾勒出他肩背的轮廓,有些朦胧不清,灯光将他影子斜斜投在地砖上,身影拉得很长。

内寝静了下来,四周的宫纱灯被宫人悉数盖灭,未留壁上两盏徐徐散着微弱光芒。

层层帷幔放了下来,拢住寝榻的一方天地。

榻间一片安静。

两人隔着半臂距离躺了下来。

昏暗的榻间前所未有之安静,双方的呼吸都很均匀,似乎于无形中弥漫着种异常的克制。

这种异常的凝滞氛围,让陈今昭连呼吸都不知该如何发力,攥着被角的双手也不知要如何安放,手心都在不知不觉中沁出了细汗。

她到底没忍住,于昏暗中小幅度转过脸,小心翼翼去看旁侧已经躺下的人。

他闭眸仰躺着,呼吸依旧均匀,胸膛缓缓起伏。

万籁俱寂的深夜,这方昏暗的榻间,任何一点微小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虽她已尽管很小心,但脸颊细微摩挲软枕的声响,与两人均匀的呼吸声一般,也是那般清晰入耳。

可能是感觉到了她侧过脸来的注视,几乎是她悄然转向他的同时,他就朝榻外的方向侧过了身,手臂沉在了被面上。

陈今昭看着黑暗中的背影,那股异常的沉默中,似乎夹杂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遏抑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