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第140章

作者:卿隐 标签: 女扮男装 朝堂 正剧 群像 古装迷情

认识他这么多年,她头一回见他如此。

她不知上书房里具体发生了何事,但他这种情绪表现明显是极不正常的,反倒比他冲她发威动怒,更来得让人心慌。

“殿下,你……怎么了?”

在寂到令人发慌的榻间氛围中,陈今昭到底是屏着呼吸开了口。声线飘的细又轻,似是生怕搅碎了这一室的寂静。

他背影的轮廓被夜色吞没,岿然不动。

她一直屏息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句,“睡罢。”

陈今昭不自觉抚上了狂跳的胸口。他就差将反差两字举到她的眼前了,她能睡得着才是怪事。

虽不知他此刻究竟是如何想的,为何回来后未向她发火、质问,但无论如何,信的事不解释清楚,在他那里肯定是过不去的。

她也不想将此事过夜,更不想让此事在对方心里窝的太久。否则事情憋久了,鬼知道最后会演变成何等不可预估的情况。

没见现在的他,已经异常到让她极度心慌的程度。

揉了揉心口,她缓了下那股慌乱劲后,就轻声细语的开口,清楚详尽地与他解释与江莫通信的事。

“先前的他的那些信里也没说什么,只是聊聊时局聊聊变法情况,我也只当是与同僚间的正常书信往来。的确他是来信频繁了些,但他好歹也帮了我,我总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一旦用不上人家就冷下脸来完全不搭理罢?”

她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呼吸放轻,“就是最后一封,他突然邀我小聚。就那么一句话,问我能否赏面,与他小酌一回。我察觉到这话里的不妥当,隐约觉得他怕是对我有些旁的意思,想拒绝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心烦意乱下,就下意识将这封信给烧了。”

“没想瞒你,真的。”她将手心贴上他后背,隔着寝衣感受着他身体随着呼吸的缓缓起伏,“回京后诸多事情等着我处理,这事就让我完全给抛之脑后了,加之今夜的事来得突然,我也没来得及想起烧信这事,所以阴差阳错之下就产生了误会。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对于他,我只有被打搅的烦扰,躲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对他产生旁的情绪,更不可能为他特意来欺瞒于你。所以殿下,你莫要生疑了。”

见他依旧缄默,她忍不住轻推了推他后背,“殿下为何不说话,是不信我吗?可需要我赌咒发誓?”

他的背影与黑夜融为一体,但声音总算传了过来,“就算信的事如你所说,但今夜你二人独处一间时,具体发生何事,你到底还是瞒了我罢。”

陈今昭稍许屏息。此事上,她的确瞒了他。

江莫的疯狂是她没料到的,当时他紧抓着她的肩,整个人朝她倾覆下来。她情急之下屈膝用力顶过,但他不管不顾,纵是忍痛也发狠的朝她面上覆来。

即便她仓皇偏躲过脸,还是被他印上了左颊。

就在他二人挣扎纠缠之际,窗外突然传来了哨声。

陈今昭猜测应该是江莫在外放哨的人,因为在听到这两短一长的哨声过后,他的脸色当即变了。口中还喃喃着“不可能““不是在宴请吗“几句话。

或许在他看来,她的事在摄政王爷的眼里,比不过与武将们联络感情来得重要。而她也从他寥寥几句喃喃中猜得,是谁即将要来了。

当时她面色也变了,一把推开了他,赶忙手忙脚乱的整理自己的衣襟发冠,把桌上杯盘摆放齐整。

虽恼恨江莫的所作所为,却也不得不替他隐瞒,因为她也实在怕来人暴怒之下,不管不顾的将其当场格杀。

不过这会,见这位殿下的情绪也算稳定下来,她也不必再瞒了,就事无巨细的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末了,她抿了抿唇,轻呼口气道,“先前确是我瞒了殿下,但我实在也怕殿下冲动之下,做出无法挽回之事。江莫到底是忠烈之后,他父亲在西北文武官员那里有着不小威望,更是为了殿下的大业而亡。若江莫因此事而丧命,那让跟随您的文臣武将要如何看?君臣离心,朝堂动荡,这不是我要看到的局面。”

黑暗中,他的胸膛有几瞬起伏的剧烈。

片刻,方有沉抑声音在榻间响起,“你说的对,

若我当时得知,的确会当场将他碎尸万段。”他呼吸沉重,“只是陈今昭,你瞒下的初衷当真是为我吗?内心就没有担忧他之故?”

陈今昭也总算从他外漏的情绪中,琢磨出他在意之处。

“殿下怎会这般想呢,我在意他作甚。”

说话的同时她手指顺着他的后背朝前移动,覆上了他的起伏的胸膛,从后面抱着他。脸颊贴着他宽阔的肩背,她的呼吸打在他轻薄的绸缎寝衣上,“这么多年了,殿下还看不明白我吗,我是最怕招惹麻烦了,对于打搅我清净日子的狂蜂浪蝶,真是恨不得避而远之,怎还会主动凑上去?”

笑了下,她与他道了句玩笑,“也就是殿下了,让我实在避无可避。”

姬寅礼突然伸手握住了她覆在他前胸的手,用力的,牢牢的。

她的话是玩笑,但又何尝不是事实。

他是靠权势得到了她,让她避无可避,只能屈从于他的淫威之下。他是得到了她的人,但她的心呢,他不确定她的心在何处。

今夜江莫一事,似是一记沉钟,狠狠敲醒了他,让他终于意识到这个避无可避的事实。骤然意识到这点时,他有瞬间的空茫感,有种虚无,恐慌,还有种无法言明的挫败感。

除了权势,他还有何优势?

纵是觉得自己不该自降身价的去比较这般可笑的事,但面对年轻男子的争夺,他还忍不住去想,去比较。可比到最后,竟觉得自己一败涂地。

他而立之年,人生过了半数,比不得对方的年轻俊美,甚至身上有些大小疤痕,狰狞骇怖,不知旁人见了会不会犯恶心。他也更比不得对方会伏低做小,花言巧语的讨人欢心,与她相处时不是威逼就是发怒,可能在她眼里是没个人样。

最为挫败的是,他竟连江莫的勇气都比不过。

江莫为了她,可以孤注一掷,舍弃大好前程来求取,奋勇无畏!但他呢,当初甫一察觉到自己对她不同寻常的情愫,却畏怯了,第一时间想的是要去了她这个麻烦。

仅此一点他就败了,一败涂地。

甚至他都不敢让她知晓殿中江莫求取之事,唯恐她听后心生震动,哪怕她的内心为旁的男人受到一丝一毫的牵动,他都慌的无法容忍。

堪堪一想,整个胸腔都火烧火燎。

陈今昭以为事情说清楚了,他情绪也该稳定下来了。

可渐渐的,她感到他胸膛起伏的力度越来越剧烈,握着她手的力道也越来越重。正在她嘶了声,忍不住要挣脱之际,突然眼前一暗,下一瞬身上传来重压。

灼热的吻沿着她耳际铺天盖地而来,寝衣被扯乱,小裤也被他褪下。

陈今昭呼吸都喘不及,双手慌乱推他的脸。

“殿下咱先将话说明白……殿下!”

刚不是在好好说着话吗,他究竟又为何情绪不对了?

她还是想先跟他将话说开了,解开他心里的疙瘩,否则事情不解决,难道还要留着过夜吗?

姬寅礼单手用力扯开自己身上的寝衣,灼热逼人的躯体覆了下来。她的推拒无异于螳臂当车,轻易掰开她阻拦的手心,他俯下脸直接以口封缄,将那细碎的呜咽声堵在喉中。

说什么呢,他的那些心思无法言明。

要他如何说他对她追求者的在意,说他的嫉妒,不甘,惶然与挫败。

又要他如何说,看到江莫的桀骜不驯,他好似见到了自己年少时候的几分影子。恍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这种挫败之感,他无法为人道出。

挫败至,他甚至忍不住觉得,江莫与她似乎也有种说不来上的缘分。而他,好似截断了他二人的姻缘。

这个念头划过时,他整个胸腔似空了。

心中愈空,他却愈发揽紧她,恨不能将人严丝合缝的拢紧,不让外人窥探一分一毫。

第142章  

晨光微熹,整座寝宫沉浸在难得的安宁之中。

跳跃的光线沉浮在安谧的殿内,与殿角香炉里的袅袅暖香一起,徐徐弥漫在上空。层层帷幔垂在榻边,有深浅不一的褶皱痕迹,靠近榻边的指痕、压痕尤为明显,无声垂落的光影投映在地上凌乱堆叠的衣物上,昭示着昨夜的混乱。

“几时了?”陈今昭沙哑呢哝的声音在榻间响起。

虽榻间光线昏沉,但能隐约感到时间似不大对。睡意退却了些后,她不由挣扎着就要挣脱他臂膀的桎梏,急三火四的要起身拉开床帐朝外看看,是不是误了上朝的时辰。

“不用急,今早罢了朝。”

一只有力的掌腹按住了她的肩,顺势将她的被子重新盖好。

“再睡会罢,这会也不过是卯时。”

陈今昭听闻后,便也不再坚持起来。她也不知今个的早朝他又用了什么由头罢免,但总归他这里有的是借口。

不过这会醒了,她就有些睡不着,尤其想起昨夜的事,不由就抬眼朝他看去。

被几层帷幔笼罩着的榻间,光线并不明亮。

他也没睡,半掩的锦被露出精壮赤裸的躯膛。此时保持单臂揽她的姿势,仰卧在寝榻上,双眼微阖,不知想些什么。

察觉到她目光的注视,他微侧过脸,朝她看来,声音低缓沉哑,“怎么不睡了?”

“醒了就有些难以入睡了。”陈今昭如实道,抬眸望进他漆黑的眸里,忍不住问,“殿下在想什么?”

自昨夜起他的情绪就有种难掩的深沉,让人捉摸不定。

她迟疑的又问,“是你不信我,还是仍旧在生我的气?”

姬寅礼伸手去抚她散落枕边的乌发,但目光不期落在手背、指节上散落的几处淡白伤疤时,动作不由顿住。

陈今昭顺着他目光要看过去时,他却握拳收回了手。

她不解的又看向他,这回不待她再问,他终于开了口。

“不必多想,非是你的问题,而是我。”回荡在榻间的声音低哑,他微敛眉目,长睫在他眼底落下淡淡阴影。”我已而立之年,而你韶华尚好。我身上疤痕纵横交错,丑陋不堪,而你却是世无其二之美,宛若美玉无瑕。”

陈今昭震惊的看着他。

他闭了眸,避开了她的目光,顷刻又似叹息道,“面对着你,我似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总觉得,似是委屈了你。

话落的很长一段时间,她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只觉犹似幻听,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此时此刻他终于与她交了底,但这番话却让她感到不可置信。

不由撑起身,睁大了眸看他。

外间的光线透过帷幔,光影斑驳的散落在他面上、身上。

她观他眉骨高挺,天骨遒美,是皇家人特有的华丽面相。面上轮廓分明,下颌线条坚毅,既有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又不失雍容的沉稳气度。

从第一眼见他时,他就是副久居人上之态,低眸睥睨众生,如视蝼蚁。但此刻他却微不可查的绷紧了面容,面上神情有不自在,亦有躲避、忍耐,让她怔愕的几乎停滞住了呼吸。

她终于意识到了,也是头回真正意识到了,原来这个男人在她面前,竟是如此的不自信。

简直打破了她对他的惯有认知。

他给她的印象从来都是狂傲、掌控、不可一世,可此时他的话语、神态,却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榻间寂静无声,空气都仿佛停滞了下来。

她好似被震住了般,呆滞的长久望着他不动。

一个男人,开始在意年龄、容貌,面对枕边女子开始变得患得患失起来,这意味着什么,她恍惚的有些明悟了。

“你没有你说的那般差,我也没有你说的那般好。”

她伸出手触上盘踞他脖间、胸前的狰狞疤痕,经年累月,曾经的刻骨刀痕已与骨肉长在一起,随筋骨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