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第23章

作者:卿隐 标签: 女扮男装 朝堂 正剧 群像 古装迷情

鹿衡玉殷勤又小心的问,“对了今昭,这回休沐日你可有时间?我欲请你跟那沈砚去玉春阁小聚,听说阁里新来了批舞姬,新排练的歌舞绝对能令人耳目一新,到时候咱去吃酒赏歌舞去?”

她慢慢扭动僵硬的脖子,看着他问,“你实话说,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鹿衡玉也僵了脸,“那那、那哪会啊……”

陈今昭嘶声倒吸口凉气,绝对有事,绝对的!

稍一思索他昨夜值宿可能发生的事,再稍稍联想自己值宿那会发生的意外,她脑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整个人心惊肉跳起来。

她惊恐的以目询问,他僵了下后,嘴角拉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沈砚进来时,敏锐的察觉殿中二人的气氛格外不对。

定眼瞧去,就见座上的陈今昭此刻正捧着个食盒,一口一个茄盒,鼓着腮帮子大吃特吃。旁边的鹿衡玉神情瑟缩的持蒲扇帮忙散味,半点声都不敢吭。

沈砚步履迟疑的过来,搁下怀里书箧。

见沈砚来了,陈今昭忙招呼,“来沈兄,快来尝尝我娘的手艺,酱香酥脆,绝对香得很。”说着,她就热情的将食盒往对方面前推过去。

沈砚稍一迟疑,就从书箧里拿出双竹筷来,夹过一块放入口中。

陈今昭这会已敲掉咸鸭蛋外壳,剥了皮后,一口咬掉半个,看得左侧那扇蒲扇的人浑身一哆嗦。

端过茶碗,她齁得直灌茶水,不由气不顺的朝鹿衡玉方向恨恨白上一眼。她就不明白,他一个晚上干睁眼到天明就不嫌无聊的慌?就算懒怠去看,但哪怕他放本书做做样子也成啊。况且明明她都有过经验教训了,那夜值守时她还是放了本杂书,都被提点敲打了番,他不吸取教训做勤勉状不说,竟还敢让案面光秃秃的在那显眼,这不是擎等着让对方借题发挥?

待她与沈砚你一块我一块分食完茄盒后,翰林院其他官员也陆陆续续的来了。

沈砚端了茶碗吃了口茶,又掏出帕子擦过唇角后,便侧过脸对二人说道,“辰时便要开始授课,这会我们得收拾东西,提前过去候着。”

二人无有不应。

御前总管刘顺早就候在上书房殿门外,这会远远见三人相携过来,就脸上堆笑的迎上去几步。

“三位大人日安。来,您几位这边请。”

三人抬袖施礼回应,而后就随那刘大监来到了西边一处配殿。这里是给他们歇脚的场所,至于那群需要他们授业的武官们,则在几步远处的偏殿。

陈今昭几人刚一入殿,就被请到了殿中央的长方桌前落座。很快有宫人端了茶水点心过来,一一摆放在他们面前。

刘顺笑说:“这会时辰尚早,参领大人他们还未来齐,待人齐了,奴才就遣人来通知您几位。”

三人遂齐声谢过。

待刘顺走后,三人就拿出各自要授业的书籍,开始商量接下来的具体进程。

“授业时间共两个时辰,吾等三人各授半个时辰,余下半个时辰予他们温故今日所学。如此分配,你二人看如何?”

陈今昭与鹿衡玉没有异议。

沈砚翻了几页《说文解字》,抬头看向他们手边的书籍,“今日我打算授两页之文,你们如何打算?”

鹿衡玉觉得可以,陈今昭有所迟疑,“会不会多了些?”

那些莽汉真能吃得消吗?

“区区两页而已,况且之前翰林院同僚们亦教过他们一阵。”沈砚不以为意道,不过想想后,又补充句,“一会我先去授课,待我回来后与你们说具体情形,再做应变也不迟。”

没过多时,偏殿方向传来踩地极重的凌杂脚步声。

难得的是,这群武夫们没吵吵也没嚷嚷,全程都保持着安静。

本来心有忐忑的三人这会稍稍安了心,想来是千岁殿下提前对他们有所警告了。如此甚好,莽夫们能守着规矩些,他们授课便也能轻松不少。

若要翰林院原先的几位侍讲知这三人心声,只怕要呵呵两声。守规矩?确实是守规矩。

辰正时分,有小宫监进殿来请人去偏殿授业。

沈砚起身抱着《说文解字》离开了,挺直的脊背带着股初为人师的风采。

直至走到殿门前,整个偏殿依旧鸦雀无声,无人交头接耳窃笑窃语,沈砚见此,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他整整衣襟袖摆,抬腿迈了进去。

陈今昭与鹿衡玉在配殿里,边吃茶边翻书,时不时闲谈两句对于授业的心得与想法。

就在他们以为小半个时辰后才能回来的沈砚,竟在离去后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内,疾步如风的回来了。

“一群愚夫!不足为教!”他将《说文解字》重重按在桌案上,胸脯剧烈起伏,咬牙切齿面部微微扭曲,直将殿内二人看得目瞪口呆。

沈砚手指殿外,又不解气的连骂两声莽夫,方脱力般坐了下来闭眼直喘着气。

陈今昭张口结舌的看着,她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破功。不但被气出了破音,连向来清冷的俊脸都有所扭曲了。

不是,那日阿塔海这群武官们去她家里道歉时,她瞧着他们不是挺好?人虽粗莽了些,但心地不坏啊,如何能将沈砚给气成这个模样?难道是太过笨拙了?

鹿衡玉惊疑:“难道他们不服管教,开口骂人?”

想想那群武夫叉腰破口大骂的场景,不消说肯定是骂的又粗俗又难听,污言秽语荤素不忌,一连串粗言秽语下来,铁定得给人气的头顶冒烟。

光是这般想想,他都要两眼发黑了。

“要是他们肯张嘴骂人,倒也好了!”那般他大不了与之唇枪舌剑来往一番,倒也不会动肝火至此。但他们宛如哑了般,竟能全程不吭一声。

沈砚喘两口气,勉强平复下心情,“你们去后便知了,他们直挺挺往那一坐,瞪着眼要么看你,要么低头盯纸笔,让人只觉于三尺台上独演,又觉似是面对一群木雕泥塑。”

闻言鹿衡倒放心了,不骂人就成,至于不吭声……应也不是多大的事。

“那你且先在此歇着,我会会他们去。”语罢,抄过《千字文》就走。

陈今昭却觉情况不容乐观,这问题大了去了,武官们明显是带着怨气来进学的啊,如此便容易产生厌学情绪,继而抵触抗拒授业夫子。

在鹿衡玉离开片刻后,她不放心的亦起了身,“沈兄,我过去看上两眼。”

沈砚摆摆手,“你去罢,我便不过去了。”

他短时间内不想再面对那群莽夫,实在是心里堵得慌。

鹿衡玉踏进偏殿时,霎时就感觉到了殿内的静,那种死气沉沉的寂。由此可见,沈砚所言非虚啊。

暗自给自己打了气,他就抱着书卷来到了众武官面前,笑容可掬的简单介绍了下他自己。

全程殿内鸦雀无声。

除了坐在最前头的阿塔海,还给面子的抬头赏他两眼外,其余二十余个威武雄壮的汉子,各个低垂着大脑袋不吭不响。

鹿衡玉面上的笑都有些维持不下去,干脆翻开书卷开始讲学。

“今日吾等所习之文为《千字文》,其始于南朝梁武帝时期,乃周兴嗣所撰也……”

陈今昭立在殿外稍远一侧,若有所思的观察着偏殿内的情形。她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殿内死气沉沉的气氛有所松动了,开始转为隐藏的暴躁。

前面几排武官还好些,大抵是官职高些定力也强些,但后排的几些武官不少人拳头都握紧了,给她种下一刻就要砸烂书桌的感觉。

她有些担心的蹙了眉,而这个时候,鹿衡玉已经开始讲到文章的正篇,“……遂其与《三字经》《百家姓》并称为三百千。现在我来讲解一遍《千字文》首篇,之后尔等随我一同诵读。来,先看首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后排的武官有人翕动着鼻孔直喘粗气,张口似乎极想嚷嚷什么最后却又闭嘴憋着,陈今昭瞧这情形,猜测应是上头提前警告了他们要尊师重道等诸此种种。

她在殿外细心观察,认真分析,脑中不断的整理思绪,想找出切合实际的解决法子。

殊不知,她在殿外看别人,别人亦在旁处凝望她。

今日朝议并无甚要事,姬寅礼遂令早些散了,回上书房经过庭院时,就不期瞥见偏殿前侧,有人如松如竹似的静伫聆听。他不由脚步放缓,在庭院中央的日晷前停了步,仰眸微阖,目光穿过廊庑遥望过去。

青色官服萧萧荡荡,迎立晨曦微风中,既似暖阳照松枝,又似清风摇新竹。

他寂然注视着,静观其或细细聆听,或敛眸沉思,或面露担忧,亦或若有所感……半晌,他微垂眼帘,随手解了颌下系带,摘了头上的七梁冠递向旁侧。

刘顺小心翼翼捧好,待他们殿下抬步,便亦步亦趋跟上。

第29章  

在鹿衡玉忍着愤懑诵读过五遍,但武夫学生们却依旧犟着不张嘴时,他的火气飙升到了顶峰,手里书卷啪的声重重拍上阿塔海的书桌。

阿塔海鼻翼翕张喷着怒火,其他武夫们亦愤愤鼓着双目,与对面的鹿衡玉怒目相视。

“尔等为何不吱声?可是我诵读的不清!”

鹿衡玉暴跳如雷,底下武官们死眉瞪眼,可就是不吭声。

眼见着殿内气氛愈发紧张,殿外陈今昭着急的张望,想要给里头的鹿衡玉打眼色,让他平心静气莫要与他们起冲突,但此刻怒火中烧的对方又哪里能注意到旁的?

鹿衡玉似是轴劲上来,与这群武官们杠上了。

他们不答,他就一遍遍的问,从质问群将,到最后精准的抓住一人反复质问。惨遭逼问的就是那阿塔海,没办法,谁让他坐在最前列,且还让鹿衡玉对他印象深刻。

殿外的陈今昭清楚的看见阿塔海怒发冲冠,满脸涨紫的死攥着硕大的拳头,好似下一刻就能冲着面前的人兜头砸去。

肉眼可见的,那虎背熊腰的阿塔海就要被逼急了。

陈今昭看得心惊肉跳,偏殿内的鹿衡玉魔怔般还在较劲的质问,“你说,你为何不开口!我离你够近罢,总不能连你也听不清罢!”

阿塔海终于忍无可忍吼了句:“别问了,俺不会!”

震天响的怒吼环绕偌大殿宇,殿顶都好似震了一震。

鹿衡玉短暂的耳鸣后,双眼喷出更猛烈的怒火!

“读也不会?不是长嘴的事吗!”糊弄谁呢!糊弄谁呢!

可接下来,那阿塔海又进入了哑巴模式。

被逼急了,就鼓着牛眼来上句,当俺文曲星下凡。

再被逼急了,就双手猛地朝外一挥,可去你的罢!

眼见殿内的鹿衡玉脚步虚晃,已经掐人中要后仰了,陈今昭顾不上旁的赶紧急步入殿,连扶带拉的将他搀扶出来。

“你说你,怎么还较上劲了?再说,身为夫子教书育人,什么样学生遇不着,你要气怕都气不过来。”搀着体虚气短的鹿衡玉往配殿方向挪着,她看他脸色发白双手发颤,一副气狠了的模样,不由缓了声劝道,“行了行了,别气别气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我刚在外头琢磨了番,好像有些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一会咱们再好好商讨一番……”

清润轻柔的嗓音由着飘忽的微风,时断时续的传来。

上书房殿前,姬寅礼抬手扯松下襟口,抬腿阔步迈过朱槛,织金蟒纹袍摆随步履疾掠而过。

配殿内,沈砚帮忙着将人搀扶到座上,推了盏茶过去让他喝口缓缓。

陈今昭捶下酸痛的胳膊,缓了口气,与沈砚说了大概情况后,又安慰了鹿衡玉几句。之后她便落座提笔濡墨,在宣纸上迅速书写的时候,还与两人解释了句,“我有些想法,一会与你们细说。”

公孙桓这会刚从文渊阁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各抱一摞奏本的年轻官员。知道西边的偏殿用以给武官们讲学来用,他遂吩咐这几人带着奏本去东偏殿,令他们仔细看完奏本后就列个章程出来。

待这些年轻官员们行礼退下,公孙桓方捋须颔首。

这些人一路跟随他与殿下来到皇都,如今能够在朝堂各部站稳脚跟,都是能入他眼的好苗子,历练一番可堪大用。

公孙桓进上书房后未见到殿下,不由将询问的目光看向阶下候着的刘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