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第26章

作者:卿隐 标签: 女扮男装 朝堂 正剧 群像 古装迷情

因为心情甚好,等着宫监送早膳时,他还颇有兴致拍着手掌哼唱着小曲。之后也用了一顿颇为丰盛的早膳。

但他轻松的好心情戛然而止于膳后。

当刘顺一瘸一拐的来特意告诉他,殿下连夜去了郊外皇庄避暑,将京中诸事暂且交予他一段时间时,公孙桓差点以为青天白日里听到了个霹雳笑话。

避什么?避暑?!

这盛夏都过去了有段时日,如今就连季夏都过了大半,你告诉他殿下突发奇想的避暑去了?还是连夜去的郊外皇庄!甚至还是在雷雨轰鸣的深夜!

公孙桓难以置信,震撼非常。

他不由得跑出殿外,仰头望望还在滴答落着雨滴的天空。

多凉的天儿啊,风一扫,已经多套了层单衣的他,尚还冷的一哆嗦。就这样的天,那刘顺竟告诉他,殿下避暑去了?

面对公孙桓的极大质疑,刘顺无奈摊手,“奴才也不敢朝您开这种玩笑不是?您要不信就去问问提督大人,昨夜殿下连夜点起了人马,直接带着浩荡的人马冒雨出宫了。”

公孙桓指着滴答雨的天:“就这个天,殿下避的什么暑?”

“大抵是前个几日热得心头烦躁罢,殿下这方想着出宫清清神去。虽说眼下瞧着雨时凉爽了些,但到底夏日未尽,指不定哪日又热燥起来,趁着如今朝中无甚大事,殿下此番去庄子散散心也是好的。”

刘顺笑着回答的滴水不漏,也不管那公孙桓信不信,反正他是得将殿下交代的事情给转达好,“临行前殿下特意交代,他不在的这段时日,早朝便就免了。每日需要先生坐镇文渊阁,再将票拟连同奏本,让人快马加鞭送往皇庄。殿下说了,有先生坐镇朝堂,他很放心。”

公孙桓张了张嘴,倒是很想说句,殿下倒是放心他,可他却不放心殿下啊。

无声叹口气,他看着刘顺,知道从这油滑的太监这里套问不出什么,就转而询问起跟随殿下出宫的人马安排的可妥当,殿下的安全可否保证万无一失等等事宜。

待那刘顺离开后,公孙桓才后知后觉反应到,作为随身侍候的宫监,怎么刘顺这回没跟着殿下一道出宫?且再回忆番,刚对方那腿脚瘸拐的模样……他这是,挨了打了?

而摄政王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陈今昭他们却过得格外轻松,授业渐入正规不说,还暂无王驾临检之虞,如何能过得不闲适。

尤其是陈今昭,恨不得那位千岁殿下能在宫外待到她下回值宿后再说,也省得再让她直面王驾,遭到对方不知因何而起的发难。

昨夜王驾离去后,她后半宿直到想到天亮也百思不解,究竟是因何故触怒于对方,以致招其言语敲打、目光迫视不说,末了竟还命她把帕子烧了,出口的令声都压着情绪似的。

至今想想仍觉得冤枉极了,天地良心啊,昨夜直面王驾时,她真的是再敬慎小心不过了,又哪敢有丁点的冒犯呢?

果然伴君如伴虎这话不虚啊。伺候王驾这等事,也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做来的,想想还蛮佩服那御前总管刘顺的。

几日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来到了休沐这日。

这日全天她安排的满当,晌午之前先陪稚鱼去点心铺买八珍梅与糖蒸酥,后又陪她娘与幺娘去布坊买了几匹粗布与细棉布,晌午之后就在家带着稚鱼与呈安在院里打了个秋千架子,推着他俩在秋千上玩了大半个时辰。

待到暮色四合的时候,她就精神抖擞的迈出家门,前往玉春阁赴宴去了。

实话说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了,奔忙了整一日竟也不觉得累,反而精神好得很。心中不由感叹,原来不用上值的时候,她是真的精力十足啊。

这会小聚,鹿衡玉不仅安排了乐舞助兴,还专门请了两个酒妓作陪。人多倒也热闹,欣赏完歌舞后,他们俩人就将人全都聚在一起玩了几局击鼓传花,后又玩了数局投壶竞技,并依例,凡击鼓传花所择者以及投壶数目最少者,不仅要吃酒一杯,还要献艺娱宾,或表演曲目或其他。

当然,这个献什么艺可不是由自己随意选定,需要抽签来决定表演什么。

宴席中,鹿衡玉看着拉二胡的陈今昭笑得拍桌直不起腰,而陈今昭看着胸口碎大石的鹿衡玉也笑岔了气,周围叫好的舞姬酒妓们也都笑出了眼泪,全场当真是好不欢快。

这次小宴直到快宵禁的时辰方散,两人勾肩搭背的走出玉春阁,各上各的车马,尽兴而归。

接下来上值的日子,一如往常的顺遂平静。

上天可能听见了她的祈祷,一连半个来月,那位摄政王殿下都未回宫,而她也顺利度过了一个值守之夜。

此时,离中秋十五已经不过几日。

这日,轮到陈今昭授业时,在发现最前列的阿塔海频频走神,她警告三次无果后,直接就拿了戒尺走过去。

阿塔海惊见,脸色大变,反射性将双手背在身后。

“把手伸出来!”若是她授业有疏漏,那是她的错,她改。但进学者态度出现问题,那就是对方的错,那她亦不会容忍。

阿塔海还想挣扎一下,试探的伸了右手,却被陈今昭撅了回去,“右手还得留着写课业,伸左手出来!”

他遂只能苦哈哈着脸,瑟缩的把左手伸了出来。

陈今昭持戒尺重重给了五下,寒着张脸道:“再有下次,戒尺数目翻倍。”

七寸六分长的戒尺厚六分,阔一寸分馀,是国朝通用,专为莘莘学子打造的,打手心的时候忒痛。就算八尺九尺的汉子,任其掌心的皮再糙肉再厚也不挡不住。

阿塔海觉得这五戒尺下来,掌心嗡嗡的发震,里头的筋都一抽一抽的。心道,这小陈夫子劲真大啊,下手也真毒啊。

以前还当其是好说话的呢,哪成想其最油盐不进。

想从前教他的那些夫子们,只要他眼一瞪,保管夫子吓得脸白脚软,别说打他戒尺了,就算朝他大声说话都不敢。

别说那些个夫子了,就算公孙先生也没打过他啊。顶多是告到殿下那,让他受顿板子罢了。

偏这个小陈夫子,先前他也冲对方瞪眼吓唬了,却非但没将对方吓住,反而又让自己多挨了五下。

太油盐不进了!他鼻孔喷出两股郁气,难道就不知道他内心的苦闷吗!魏光他们随殿下在外游玩打猎,他们这群老部下却还被拘在殿里头苦哈哈的学,放谁身上能是个滋味啊?

他觉得自个能坐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至于他一颗心还在不在这,还重要吗?他觉得不重要啊。

“早些学有所成,尔等也好早些结业。”陈今昭不厌其烦的给他们画着大饼,往好处想想,若尔等结业时间能赶在殿下下回出宫前,那是不是亦可以随着殿下一道出宫了?那时候,尔等纵马奔腾,打猎游玩,何等肆意啊。”

众武官们显然很吃她这口饼,接下来进学的积极性明显强了不少。

窗外公孙桓见完了阿塔海被啪啪打掌心的画面后,就捋着胡须心满意足的走了。这个莽汉当年没少折磨他,现在看见对方挨戒尺打,他心里头别提有舒坦。

近来他被诸多公务折磨的不轻,偏殿下又迟迟未归,着实令他心中郁卒。每每心情不佳时,他便会踱步到西偏殿窗前,看看里头武将挨打的画面。

每每见时,都觉心情舒畅,连近来的苦闷都减了不少。

唉,他果真不是个好人呐。

未至午时,皇城宫门朝两侧大开。

伴随着轰隆的马蹄声,跪下恭候的守门禁军,但见一骑当先,自宫门疾驰而入,数百骑兵紧随其后,甩鞭驾马奔入宫中驰道。

宫中驰道可由宫门直通上书房殿前广场,非皇权特许,任何人不得纵马奔驰。因而各宫之人远远听见响彻的马蹄声时,便知定是那位摄政王殿下回宫了。

“王驾回宫,闲杂人等速避——”

在驾马奔向上书房方向时,铁骑的其中一人大声喝道。

上书房里的公孙桓隐隐听到声音,竟连手里批了一半的公务都顾不得了,扔了笔几乎是奔了出来。

当踮脚急急眺望,果真见到远处数百铁骑奔腾之势时,他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他们殿下,终于回来了。

第33章  

黑色骏马在殿前扬蹄,嘶鸣声震响宫殿。

马背上身穿玄色骑装之人翻身下马,随意将漆黑乌鞭在掌心缠过,就笑着迎向朝他激动奔来的公孙桓。

不等对方见礼,姬寅礼就上前拍过对方的臂膀,笑着慰勉道,“我不在的这段时日,辛苦文佑了。”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桓可是盼您盼的望眼欲穿啊。”

公孙桓说的是真心实意。殿下不坐镇朝堂的这段时日,他唯恐一个不查出了纰漏乱子,负了殿下托付,当真是朝乾夕惕,夙兴夜寐,不敢懈怠一丝半点。

一连半月下来,成日吃不下也睡不下的他,生生熬瘦了半圈。要是殿下再不归来,他都生怕自己会熬成了人干。

姬寅礼闻言疏旷大笑,英拔的神采少了往日的雍容尔雅,多了几些直爽与豪情。

“文佑你此番坐镇京中,着实是劳苦功高,吾给你小记一功。正好前日刚猎了条黑虎皮,就赠给你来铺你那把心爱的太师椅。”

公孙桓当即喜眉笑脸:“那桓就谢过殿下厚赐。”

姬寅礼解了护腕扔给旁边侍从,又转身面向庭院广场方向,冲数百铁骑最前方那人招手,“魏光,上来说话!”

魏光抱拳躬身,而后沿着玉石台阶小跑上殿前。

“殿下。”

“奔波一路也都累了,便也不必再拘着他们。”姬寅礼朝着铿锵肃然而立的铁骑方向示意了下,挥手对魏光道,“让他们去西偏殿歇个脚,正好与阿塔海那群莽夫们叙叙旧。”

说到西偏殿时,他语气在短暂的凝滞后又似转为释然,叫住就要领命离去的魏光,“待会你也去趟西偏殿,传我口谕今日提早下学,让侍讲学士们自行回翰林院。顺道,你也见见那俩莽夫,之后再来上书房,与你的公孙先生也叙个旧。”

魏光应下,又冲公孙桓抱拳,笑说,“正好,末将也有段时日未见公孙先生了,趁此机会是要与先生好好叙一叙。”

公孙桓捋须颔首,对于这个从他手底下出师的学生,内心还是比较满意的。不管怎么说,总要比阿塔海那个莽夫好上个千百倍。

话说此时西偏殿里,自打听见轰隆的马蹄震响声起,一干武官们的魂早就飞了。陈今昭但见他们一双双眼睛控制不住的直往窗外瞄,在见到数百铁骑身穿黑色骑装金戈铁马的站那,且每人身侧的骏马上面都绑有新鲜猎物时,更是各个眼睛都红了。

是羡慕的,更是嫉妒的!

她也知这会勉强不来,遂也不再继续讲解,只要这群武官们不闹成一锅粥,就且由着他们巴巴看去罢。

突然,庭院那边传来了喧哗声。

陈今昭不免也好奇的透过窗户望过去,而后就见那原先军阵整肃的数百铁骑们,这会已经散了阵列,三三俩俩的勾肩搭背,正嘻哈说笑的朝着他们西偏殿的方向而来。

见到这一幕,殿内的武官们明显躁动起来。

望着那乌压压而来的一干骑兵们,她也不由讶然,他们这是过来做什么?

好在没等她猜疑太久,一个武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朝她一抱拳后就传达了摄政王千岁的口谕。听罢,得知今日可以提前结束授业,陈今昭对他拱手作揖后,收拾东西离开。

脚步踏出殿门时,她还听到里头传来那位武官幸灾乐祸的声音——

“哟,还在学呢?”

“别说兄弟不照顾你啊,这回随殿下外出打猎回来,我可是特意给你带来了好几张好皮子。都是我亲手猎的!兄弟够诚意罢?”

“对了,还特意留了半扇鹿肉给你!这还是殿下特意嘱咐的,说阿塔海他们进学辛苦,得给他们多留些,好补补脑子。”

“干嘛瞪眼呀,殿下的一番好意,难不成你还不领情?要知道,为了给你等多留些,殿下都没舍得用上几口。”

“还有鹿血酒,殿下一口都没舍得喝,说是都留给你们补身子,补脑子!”

“章武兄弟别急着瞪眼,你也有份。对了,大伙都有份,都得补,哈哈哈……”

陈今昭都不用特意回头去看,都能想象到阿塔海他们此刻面目扭曲的模样。无奈摇摇头,心下暗叹,这群武官们本就因未能随他们殿下出宫一事而耿耿于怀,此刻再被人这般幸灾乐祸的调笑一番,那还不得被气到炸?

这群莽夫啊,真是没个省心的。

但愿别影响到她明日的授业啊。

上书房里,姬寅礼令人摆了桌酒,一为让公孙桓与魏光这对师徒叙旧,二为犒劳公孙桓这段时日的辛劳。

三人畅饮说笑,小宴直到日落方散。

回了昭明殿,姬寅礼洗漱完毕,照例坐在案前批会折子。

琉璃宫灯高悬,照的殿内一片明亮,刘顺安静无声的在旁静候着,除了偶尔让宫监取下灯火微弱的宫灯,剪了烛芯重新悬挂上殿顶外,其他时间再不发出半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