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虽是万般不舍,但还是狠狠心决定将剩余的两本薄册烧了。有些侥幸心理是留不得的,还是早些处理掉以绝后患为好。
幺娘刚将火盆端来,院门就响起急促的拍门声。
正在箱底翻找的陈今昭面色更变,不由朝外看看天色。
寅时刚过,冬日天又亮的晚,这个时辰外头仍旧是伸手不见五指。
“表兄,这……”
幺娘也疑惑,这么早谁会摸黑过来。
陈今昭心头猛地一跳,强烈不安的预感骤然涌上心头。
“幺娘,你在屋里别出去,帮我烧掉。”
几乎瞬间她就做出了决定,压低声音对幺幺娘快速说完,就将箱底的两本油纸包裹的薄册拿出来,塞给对方。
偏房住着的长庚已经去开了院门,陈今昭听着外头传来的错杂的脚步声,也来不及多做嘱咐,简单整理下衣服就走出了房间。
来人,是北镇抚司的一行人。
望着为首的那腰悬牙牌的指挥使,陈今昭强捺不安,上前两步对他施礼,“不知指挥使大人莅临鄙舍,所为何事?”
指挥使不着痕迹朝屋内瞥了眼,看向对面的人,直接问:“千岁殿下签发的那道禁画令,大人可知?”
“自是知的……”
“那敢问大人,可有私藏?”
指挥使目光如炬,犀利的注视好似能让人显出原形。
陈今昭顶着压力,抬袖询问道,“指挥使大人,若我没记错,诏令明载,只需于限定时日将禁画呈送官府即刻。现在时日未至,而大人却径自登门问询,这不合规矩罢。”
“北镇抚司的规矩,从不需与人解释。”指挥使冲她一抱拳,“得罪了。”
语罢,手一挥,身后那群穿暗色蟒袍之人就要冲进屋内。
“慢着!”陈今昭急喊,“不许进!你们在这等,我去拿便是。”
片刻后,她拿着两薄册自里屋出来,对着指挥使扯出抹牵强的笑,“这两日公务繁忙,一直没倒出时间来,所以想着待今个下值后就会将两册送到官府。这据殿下的钦定之期尚有数日,我这也不算逾期吧?”
那指挥使依旧是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接过画册后,只无甚感情的道了句,“今日这事,我会如实面禀殿下。至于逾期与否,全凭殿下裁夺。”
语罢,带着人直接走了。来如风,去也如风。
陈母本来在厨房里做饭,可见一群不似面善的人汹汹而来,难免担心的过来看看情况。
待那群人走了,就焦急询问道,“今昭,可是出了何事?”
幺娘这会也从耳房出来,自责难安道,“要是我刚才,能手脚麻利些给烧了就好了……是我不好。”
陈今昭摆摆手,脸色仍带几分苍白,“不关你的事。”
她现在隐有几分明悟了,只怕她四周藏着眼睛,在时刻盯着呢,否则他们如何能这般凑巧过来。所以,无论她什么时候烧,早些晚些都没用,因为对方总会及时赶过来。
这一日去屯田司上值,她都心不在焉的,全日都待在衙署里,也没如往日般去都水司去帮修高筒车,实在是怕失神下不慎踩空掉下来。
待下值后,她心绪不宁的乘着骡车归家,却在永宁胡同口见到那辆熟悉的马车时,这一刻心里就突然有种,该来的终于来了的感觉。
今夜一踏进昭明殿,她就立刻觉察到了不同。
金碧辉煌的宫殿寂然无声,往日侍奉的宫人皆已不见踪影。殿内堪堪点了三两盏宫纱灯,孤灯残影,幽幽照着正中央的那座汉白玉砌成的化纸炉。幽暗的宫灯在化纸炉外壁上反射出惨白的光,直将陈今昭看得浑身绷紧,心中发楚。
刘顺将她带到内寝门口,冲她躬了下身,就无声退下了。
内寝的朱漆殿门严丝合缝的关闭着,陈今昭伸出手轻触门环,可指尖刚触及那冰凉的触感,又倏地收回。
她无声大口喘着气,眼神惶乱无措,几乎没有勇气去推开这两扇寝门。殿内光线昏暗,门上的朱漆缠的暗纹忽明忽暗,看起来那般诡谲怪诞,好似有噬人之物在门后无声蛰伏。
“可是要孤过去请你?”
平静无波的语声自寝门内传出,陈今昭冷不防被惊得后退两步,反应过来后才强让自己止了步。”殿下息怒,臣,臣这就过来。”
她用力咬咬唇,深吸口气,抬起渗了细汗的手,上前推开了寝门一一
朱漆寝门被推开的那刹,陈今昭眼前一片雪亮,璀璨如昼的灯光迸射出金光,刺得她双眼生痛。
她忙抬袖遮目,闭了眼,缓缓眸里的灼痛。
稍顷,待稍作缓解,她才慢慢掀开眼帘,将袖子渐渐放下。
与光线幽暗的外殿截然不同,内寝却是灯光璀璨,煌煌如昼。数不尽的琉璃宫灯从雕花横梁垂落下来,明灯齐耀,宛如灼目光焰,近乎将整个寝殿照得纤毫毕现。
不,也不全是。寝殿一处暗角并未放置琉璃灯,略显阴暗的光线处,有人背对着她站着。昏晦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曳得修长而沉暗,他始终未转过身,纹丝不动的直视着面前墙壁上的画。
画?画!
陈今昭面色大变,此刻渐适应了明亮光线的双眸,这才惊恐发现寝殿四壁挂满了画。她的画!
在如水倾泻下来的璀璨灯光映照下,四壁的画作被照得纤毫毕现,男女的绞缠之姿,人物的旖旎之态,动情时难以自禁的情态,行事间缠绵悱恻的艳情,风情各异,绮靡撩人,终是人单单在这站着,都能感觉那股极致的爱欲铺天盖地而来,似乎能将人湮没殆尽。
她呆了般站着,瞠目结舌。
下一瞬仓皇移目躲闪,羞愤难当,脸庞红似滴血。
四壁几乎不留空隙,全都贴满了她昔日的'大作',几乎也让她无地自容。这一刻,强烈的羞耻感带着惊悚感席卷上她心头,既恨不能原地消失,又不能尖叫着上前去将这些话全都扯下撕碎,一把火给烧个干净。
真是好狠呐,他便是让人将她拖出去打顿板子,都比如此羞辱她来得强。
这一瞬她亦很想上前据理力争的质问番,她不过是走了捷径谋生罢了,既没触犯律法亦没犯了天条,顶多不过是清誉有损,对方何至如此凌侮于她?
寂静的寝殿内,任何一丝声响都会被放大无数倍,更遑论压根无法完全压抑掩饰的,极细却不规律的呼吸声。
姬寅礼回了眸,就见人孤独的立在满室画作中,清瘦单薄的身形茕茕子立,孤立无援,彷徨无助,仿佛被这世间万物抛却了般。
此刻的她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脸垂低着,身侧的双手紧握,整个人在微微打着抖。
周围的琉璃灯齐聚的光芒亮得刺目,既照得四壁的画纤毫毕现,也照得对方雪白面庞上的泪痕清晰入目。
明明他的手并未触及上去,但他却觉得对方的眼泪竟如此的灼烫,似能直接烙进他的胸口,烫得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立在原地片刻,他抬步朝她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觉得我羞辱了你?”掌腹抬起了面前人的脸,他低眸盯视着对方莹着水光的眸子,“你画都画了,还怕我给你贴出来?”说到这,他心又硬了起来。
“实话说,我从未想过,你竟会给我来这么个惊喜。”
捧着她的脸扳正,迫她直视墙壁上的画,“可看清画纸的磨损、层叠的卷角?看清了上面的深浅褶皱、指痕?其上的摩挲之迹、脏污之物,你又可有看清!”
只要一想到那些浪荡子对着这些画做什么,他就气血翻涌,心底深处就腾起股压不住的戾气,“任由旁人拿着你的画作狎戏、亵玩,任由那些混不吝的东西,抚阅、意 yin !”他猛吸口气,掌腹的力道加重,“陈今昭,你怎能如此糟践自己!你恼我辱你,但你可曾自珍自爱乎!”
第66章
他的话不可谓不重,语气不可谓不峻刻。
上位者纵是恶言厉色,但作为下位者的她也本该惟命是听,可面对这般无妄的指责,陈今昭还是没忍住为自己颤声的辩驳一句,“殿下,丹青俗笔,不过谋生手段,臣也只将其作市井货殖罢了。况且君子品行,又岂系外物?”
姬寅礼握了握她的脸,见对方因被挤压而面露吃痛的神情,缓慢弓下身与之平
视。
“你至今都觉得自己无错?”他扳正掌下的脸迫她与自己目光相接,锐利审视,威压相逼,“汝既拜孔圣门下,习圣贤之文,焉敢做此等有伤风化之作!圣人言克己复礼,你却反其道行之,痴缠声色,恣情纵欲,公然违背圣贤教诲,亵渎圣人之道!况汝而今为朝廷命官,天子门生,可有想过此等污秽之物流传出去,官场清誉何在,国朝体统何在!陈今昭,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无错?”
大道的帽子重重压下,陈今昭觉得无法喘息。
动的瞳孔映着他逼压的暗沉眸光,她呼吸急促,用力咬住唇瓣逼自己咽下心底的声音。若她为谋生而作的画是有伤风化,是有损清誉,那他呢?他作为执掌乾坤的国朝掌权者,在罔顾礼法对臣子伸出僭越之手时,难道不坏纲常伦理、不违君臣之礼、不逆圣贤教诲?
“殿下,圣人亦言,食色性也。人欲也是伦常之道,臣之画作又何尝没教化之意,殿下若只拿污秽说事,亦是偏颇。”
她虽咽下那番话,却难认他的指责,终是换了言辞为自己稍作辩驳。可话出口后,她就又心生了些悔意,自己该隐忍不发将话一概咽下的,他那般唯我独尊之人,或许容不得旁人丁点的忤逆。
恐给自己招祸,她忙补救似的开口又道,“殿下,微臣……”
“爱卿,你说的对,你没错。”他看着她徐徐笑了,粗粝的指腹重重压上她唇上的齿痕,嗓音温煦,眸似重墨,“是孤的错,阻了你好为人师的路。既如此,那今夜还请先生不吝赐教,悉心指点,谆谆教化于不才。”
面对她乍然脸白惊惶的模样,他指腹用力摩挲了她唇瓣两下,低语沉笑,“莫急莫忧,且细细教我便是,长夜未央,汝尽可详授。孤学识不精,短见薄识,所以今夜还要仰仗陈夫子慢慢指点,倾囊相授。承蒙不弃,恳请陈夫子莫要藏私,务必用尽浑身解数,耐心教导,以启吾之愚钝。”
陈今昭要被他这模样吓坏了,忙不迭认错:“殿下,微臣知错……”
话未尽,他就掐了她脸,俯就躬身咬了过去,强势封缄未吐之辞。另只手抚上她官服襟扣,颇为熟稔的迅速解开。
她跟跄的被推到墙边,衣衫半褪,被扯开的白色里衣凌乱的披在身上,半垂不落。
两人的气息胶着纠缠,直待人被掠夺的近乎窒息,姬寅礼方堪堪将人放开。掐着她面颊的手掌顺势滑向她的后颈拢住,他稍用力握住那细柔的颈子,宛如攥住了猎物命脉。
他俯视着怀里人,双眸满是纵欲的暗潮。
“你说,从哪张开始。”
沉重吐息的时候,他另只手在对方身上游移摩挲,极尽贪婪。往日他还会顾忌着对方的心情颜面而收敛些,可今夜却似是抛开了枷锁桎梏,由着自己的性子恣行无忌的揉搓,挑弄。
“殿下,是臣的错,臣知错了!”陈今昭仰面喘息,抓紧时间认错,“殿下说的是,是我有伤风化,有碍官箴,有损朝廷威严!殿下纡尊降贵教诲臣,可臣非但不领情还试图狡辩,实乃大不应该。殿下海纳百川,望您大人大量容臣这回!望殿下海涵,殿下开恩!”
姬礼盯着一抹血,开的墨色。
“你非是知错,只是怕了孤罢了。”他拢在后颈的手缓缓上移,在浓情与克制的交杂情绪中,触碰上了那细腻冰凉的墨玉冠,“陈今昭,你当孤不知,你藏在心底真正想脱口的话是何?是不是想骂孤,放浪形骸!是不是想骂孤,罔顾伦常!亦是不是想骂孤,行止不端,不顾礼法人伦!”
随着森沉的声音落下,墨玉簪被他毫无顾忌的用力拔下,随之披散而下的,是墨色绸缎般的青丝。在琉璃宫灯璀璨灯光的流转下,披落的乌发散落在如玉的肩背、胸前,衬得肤色愈发白皙细润,亦衬得面前人那张玉容灼灼生辉,夺魂摄魄,美得令人窒息。
陈今昭浑身血液好似逆流,之前那几回无论他榻间如何行事,却从不会拔下她的玉簪。这大抵是他给她留的两分体面,不让她于榻间做女儿态供他取乐,毕竟那对臣子来说是种侮辱。
可此刻他丢掉了这份克制,收回了他赠予的这份体面,亲手打破了这个界限。
而界限,往往是一点点突破的。若往后其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直将她逼得退无可退……待到那日,她该如何自处?
她心乱如麻,仓皇朝墙内侧脸,躲避着面前男人灼热的眸光。
姬寅礼失魂的看着,好长时间都未回神。
多像个美娇娥啊,美得像是要勾他的魂,夺他的魄。
他浑身血液都烧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抚这张芙蓉面,像是被精怪引诱的浪荡男子,迷了心窍,走火入魔,什么君臣、人伦、礼法、规矩,统统抛掷脑后,此时此刻他只瞧的见眼前人,只想拥着人跌入鸳鸯帐中,共赴世间极乐。
于此一刻他好似与史书中,那些沉溺芙蓉帐暖的昏君们共了情,明了几分何谓'从此君王不早朝'。同时亦顿悟,自己与芸芸众生中的普通男子并无不同,皆为欲念所缚,一样的见色而忘形。
目色沉沉的盯着眼前这张生辉的玉颜,他手按上了金玉带,力道几分失衡的粗暴扯开。
“我怜惜你有何用。”他欺身上前,面对她示弱的水润眸光,丝毫不为所动,嗓音尽是欲壑难填的浑哑,“与其便宜了旁人,不如让吾尽兴享用,省得为旁人做了嫁衣裳。”
前半夜,自墙边到案前,再至双双绞缠着跌入寝榻中,姬寅礼强按着她,极尽欢愉之事。
行事中,在情难自制之际,他有过疯狂的想法。
他觉得这般行事还远远不够,像是隔靴搔痒,又似饮鸩止渴,只会让他心底的空虚与渴求越来越重。他想彻底将人占有,从内到外,彻彻底底,让人与他完全融为一体,真正的彼此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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