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陈今昭随着众大臣伏地长跪,四周素白的经幡与哭先帝的哀哭声,让她恍惚了几瞬。不知不觉,她竟也要成为三朝元老了。
依旧是遵长幼之序,因此昨个在公孙桓主持的朝议上,朝野上下一致通过了由五皇子来继承大统这一提议。所以今日灵前登基主持国丧的,便是五皇子。
就在众臣等待未来新君过来之时,此时咸福宫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快、快灌浓茶催吐!”
云太妃围在床边,看着抱腹喊痛的五皇子,心疼又焦灼,“你们等什么!快按住他,灌茶啊!”
几个宫人这才忙上前按住打滚不止的五皇子,掰开嘴,将浓到发苦的茶强灌进去。
看着狂呕不止,涕泗横流的五皇子,殿内一姑姑心疼道,“娘娘,还是请太医……”
话未说话,就迎来云太妃狠狠一巴掌。
“登基在即,此刻大张旗鼓的请太医,莫不是让朝臣们都知皇儿出了事!”云太妃脸色微微扭曲,美眸里进出些不甘与恨意,“本宫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这步,眼见就要登顶太后之尊,怎能在这临门一脚处,被人捷足先登!”
她目光射向不远处那撞柱而亡的宫人身上,神色浮现阴狠。她与丽太妃争了小半辈子,近十年来针锋相对,明争暗斗,早已势同水火,最终无论是谁上位,对方都绝无好下场。
因而就算皇儿出了事,今日没能顺利登基,她也绝不会便宜了那对贱人母子。她就算死,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笑到最后。
“皇儿只用了小两口,吐出来就没事了。”云太妃道,不知是说给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接着又厉声吩咐,“赶紧去看住底下宫人,没有我的吩咐,哪个敢踏出咸福宫半步,全都打死!另外将宫里健壮的宫人全都召集起来,随时听我命令!”
咸福宫与永寿宫都在西六宫,两宫隔得又不算太远,云太妃连鸾都未用,就直接带人行步过来。
不知是不是要随时打探消息,永寿宫的两扇宫门未阖死,留了条供人进出的缝隙。这倒省了来者的事,带着人直接闯进了宫。
“云太妃!你怎么来了!你来做什么!”
正在殿内,既紧张不安又满怀期待等待消息的丽太妃,惊见对方不打招呼的突然闯进她宫里,明显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当即惊怒的站起。
云太妃压根没理丽太妃,她目光冷冷一扫,下一刻就死死钉在正坐在案前持卷温书的皇六子身上。
此子就是她今日的目的。
她皇儿怕是哑了,朝臣们断不会接受个身有残缺的新君,所以此刻她能做的便是破釜沉舟,让她皇儿成为朝臣们唯一的选择。
杀皇子是大罪,但都到此刻了,她还怕什么!
只要五皇子能登基,她就有翻盘之机,那些朝中诸公还能下旨让新君杀了生母不成!
云太妃眸里闪过狠意。
她给身后那些宫人打了眼色,下一刻那些健壮有力的宫监、嬷嬷们冲了上来,牢牢将想要躲进内殿的六皇子按住。
丽太妃尖叫,疯了般想要冲上来。
“你们做什么!快放开他!”
又尖叫的喊人进来,但云太妃显然有备而来,刚一进殿时就将两扇殿门给从内阖上了,上了木栓,严严实实挡住了外头闻声过来的宫人。云太妃怕夜长梦多,耽搁下去恐生变故,待六皇子被按住后,就直接下令给他灌药。丽太妃惊骇欲绝!
她本以为对方过来顶多只是与她理论,大不了扇她几巴掌,怎料对方竟敢明刀明枪的来,竟敢做的如此绝!
“不一一云妃,云太妃娘娘!您饶了他罢,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她朝着对方跪下,哭着恳求,“换我来喝,换我来喝罢!”
云太妃不为所动,直待见六皇子将那碗药全吞下了肚,才让人放开了他。看着狼狈爬向六皇子的丽太妃,她清丽的面容不带一丝怜悯。
“若本宫猜得没错,这碗药是你派人送到咸福宫的罢!如今物归原主,丽太妃,你算求仁得仁了。”
说着就毫不留恋的往外走,“回咸福宫,伺候五皇子到养心殿主持大行皇帝丧仪!”
后面丽太妃拔下簪子,朝云太妃冲了过来。
未等近身,就被一宫监太监踢了出去。
云太妃恍若未闻,脚步不停的带人回了咸福宫。
“不许哭。”她强硬的牵过五皇子的手,不带温情的命令道,“成大事者不忍怎成?今天是你登基的大日,就算是再痛也忍着,忍到丧仪结束就好了。听见没有?”
五皇子肚子还有些痛,喉咙也烧得灼痛,他很想让母妃请太医给他看看,却不敢违抗母妃的命令,只能虚弱的点头。
养心殿的众臣们,直待天亮,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云太妃母子二人。
云太妃给出的解释是,皇五子彻夜哀哭他皇兄的薨逝,痛及伤身,今个早上刚起又昏厥过去,这方来迟了。还道是他恸哭太过以致伤坏了嗓子,如今说不出话来,今个国丧及登基之事,得太常寺官员从旁协助。
对此解释,无论大臣们信不信,都要夸皇五子一句仁厚孝悌。
在举行灵前登基仪式后,新上任的皇帝就带领文武群臣出宫,送大行皇帝棺椁入皇陵。
这是陈今昭第二次参加国丧仪式,与第一次相比,除了少了尖声哭叫的刺耳声音外,其他的别无二致。
但比之前面那次体面许多的国丧之仪,却未让群臣面色好上多少。陈今昭敏锐的察觉到,在行丧仪的途中,有官员在私下窃语着什么,之后他们便脸色难看的抬眼,隐晦的看向云太妃及皇五子方向。
她暗下猜测,云太妃母子今早迟来的那会时间,大抵是出了什么事。不过具体是何事,现也不好说。
丧仪结束后,朝臣们各自散去。
陈今昭进了家门,视线扫过近来安静许多的西厢房,就垂了眼眸不作声的回了屋。
堂屋里,陈母刚打包好炸果子、肉干等些易保存的吃食。
“今昭,你要给那鹿同年的东西,我都给打包好了。”
“好的娘,等我回屋写封信,就让长庚送去驿站。”
脱下身上的麻衣孝服,陈今昭招呼了声就回了里间,翻找出纸笔出来。
提笔写信的时候,她本想将京城近来的动向也写上,可后来转念一想,当下时局太敏感了,稍有不慎容易给双方招祸,还是莫要提及为好。
等写完了信,她又收拾了几本关于账目的书籍及她昨夜书写的一些心得,连带着包裹一道,让长庚送去了驿站。
站在家门口,仰眸望着天光黯淡渐转青色的夜幕,她怔忡忧虑。无论是时局、朝堂、她目前进退不得的处境、陈家周围再次被布下的耳目、以及宫里那位对她究竟是何态度,等等,都让她惶恐难安。
还有在外的鹿衡玉,她不知其此行是否顺利,亦担心他一招不慎遭小人暗算。
种种事情仿佛是秤砣坠在心头,让人长久的透不过气。
永宁胡同炊烟四起,饭食的香味弥漫在巷道中。
“今昭,进屋准备用饭了!”
陈母的喊声在身后响起,同时喧嚷的还有稚鱼与呈安惯常的吵嘴声。
陈今昭回了神,面色柔和的转身走向了灯火温馨处。
八月初,皇宫举行了新帝的登基大典。
可能是朝廷用兵在即,而摄政王又在养病并未现身,所以此番登基大典较之上回,稍显简陋。但一应仪式俱全,公孙桓代摄政王给皇帝授了宝印,册封圣旨也当场宣读了。
云太妃终于等来了她被册封为太后的圣旨,连位置稍后些的陈今昭,都能看清她激动得浑身发颤的模样。
至此,饶是消息再迟滞,陈今昭也听说了大半月前的那场宫廷风波。据说送灵那日,在皇五子被毒哑后,云太妃当机立断,端着剩下的那碗毒药,带着人直接闯进了永寿宫,将那碗药尽数喂进了皇六子口中。
那药毒性极强,皇六子虽经太医及时抢救而勉强保了条命,人却废了。从前聪慧至极的皇子,如今却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瘫在榻上失禁便溺不能自理,已然是个废人。
丽太妃无法接受现实,疯魔般跑出永寿宫,逢人就说云太妃的罪行,还跪求大臣替她母子做主。
许多大臣听得愤慨,却也无可奈何,亦如云太妃所料那般,他们总不能请旨杀新君生母罢?如今唯二的两皇子,能勉强登基的也只有那皇五子了,虽据说是哑了,但说不准以后就能治好呢?
所以他们能做的,大抵只是上折子谴责一番,顶天了也不过迫使如今这位太后娘娘自觉罪孽深重,于慈宁宫拜佛茹素罢了。
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至于那丽太妃,那日过后就再未出现在宫道上。
想来是被永远的囚禁在了永寿宫里。
登基大典过后,朝议如常。
先前那波血洗早已告以段落,如今陈今昭上朝倒不必面临,同僚被随机拖出去砍头的可怖之事,但朝议的气氛依旧紧张,因为淮南湘王已经厉兵秣马,听说马上就要挥师北上。
战乱即将再起,平静的日子又要被打破了。
最忙的当属兵部、户部,关于军械筹备、驿传调度、粮饷筹措、军费拨付等等事宜,两部常在朝堂吵得不可开交。
从此些信息中,陈今昭也不难看出,朝廷挥师南下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至于此行大军的主帅,他们工部这些上官及同僚暗中有些揣测,既至此刻上头都未曾钦点人选,那无意外的话,应是宫里那位要亲自率兵南下。
不得不说,得知这种可能,她胸口压着的石块松了一半,浑身轻松不少。虽那夜过后,宫里那位再未有召见、或传话给她的举动,但陈家周围再次出现的耳目,却似阴云般笼罩她心头。所以即便如今她日子看似恢复平常,她仍没法掉以轻心,安生过日子。
她怕极了对方还要继续查下去,毕竟她身上的秘密哪经得住人抽丝剥茧的细查。一旦秘密被揭开,那届时,她少不得要带着全家上断头台。
“少爷,驿站不让送了。”
这日下朝后,长庚抱着包裹,满头大汗的进了家门。
陈今昭一惊,上月下旬驿站还能往外寄东西,这月初竟管控起来了?看来朝廷近些时日,就要挥师南下了。
想也没想,她赶紧回屋叫上她娘与幺娘他们,让长庚驱车带着一道去买粮。她不确定湘王的人马能不能打到京城,但有备无患,毕竟据她听说,有二十多路世家军援湘,人马总数超五十万!
此役,朝廷是胜是负,尚未可知。
时间在皇都备战的紧张气氛中,一点一滴过去。
自入八月以来,皇城内外常见铁甲兵士持刀戟来去匆匆,铁甲森森,旌旗猎猎。趋近城外还能远远听见轰声如雷的战鼓声,战马嘶鸣声与操练喊杀声,亦能遥遥望见连绵不绝的辎重车队。
一切都在昭示着,战争将起。
越趋近中旬,备战的气氛越浓烈。
八月十二这日开始,出京督办粮饷事宜户部官员陆续回京。如此,亦昭示着粮草准备就绪,直待朝廷对外用兵了。
从十二日这日起,一直等待十四这日,陈今昭依旧没等来鹿衡玉的归京。这几日,她马不停蹄的拜访户部同僚,焦急的向他们打探鹿衡玉未归的原因。
那些户部同僚似多有不耐,无论她如何问,只一句有事耽搁,或随上官晚归。虽得了这话,她的心仍高提着,各种揣测在脑中纷乱交织,让她整个人坐立不安。
他一个员外郎,户部的微末卒子而已,有什么要事值当他随上官去耽搁?况且其他员外郎以及他顶头上司户部郎中也回来了,他究竟是随哪个上官晚归?户部侍郎?
十四这日晚间,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外而入,驿站人员举着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一骑绝尘的奔向宫中!
上书房内,黑鳞铠甲挂在殿侧的木架上,层叠甲片如龙鳞密布,肩甲是獠牙毕现的独狂。护胸镜光可鉴人,甲胄折射的寒光凛冽逼人。
姬寅礼带着公孙桓,以及魏光、乌木等武将围在大殿中央的沙盘周围,低声商
议着什么。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传令官的高喊声一﹣
“报!淮南八百里加急军报到!”
姬寅礼撑案直起身,看向殿外,“拿过来!”
公孙桓等人也似意思到了什么,皆屏息看着传令官呈上的军报。
展开军报,姬寅礼的视线在上面定过几瞬,眼眸眯了下。
“淮南湘王,于今早朝天下广发《讨究檄文》,并声称携五十万大军,不日挥师北上!”
大殿众人用力握紧拳。这一日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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