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良月初八
只顾着跟谢玉庭斗嘴,谢禹樊只感觉脚下硌了一下,以为是水边的石子,并未低头观察。
实则那是荣王谢于威的脚,靴面留下一个脏兮兮的脚印,而踩人的家伙,居然完全无视了他这个大哥。
耀武扬威踩着他的脚踏过去。
荣王谢于威握紧拳头,抬起黑沉的眸子,刺向谢禹樊的背影,如同死寂的火山突然苏醒,即将喷发。
行宫避暑数月,转眼接近回京的日子。
黄昏阒寂,无声无息。
一抹斜阳照进寝殿。
清荷殿内,早早点燃烛火。
谢玉庭和姜月萤盘腿坐在软塌上,周边摆着果盘清茶,他在教她下棋。
姜月萤忍不住说:“你刚才又把八皇子赶出去,人家孩子就是想给你送点水果而已。”
“唉,我也不想欺负他,只是现在还不到时机,万一我现在就跟他和好如初,依照他的性子,估计立马就拿着刀帮我去干掉其他皇子了。”
谢玉庭大喊冤枉:“再说我不是收下了他送的樱桃,就是没留他而已。”
“我看他走的时候双眼红彤彤的,估计躲哪哭去了,”姜月萤说,“话说你在等什么时机?”
“等一切尘埃落定。”
姜月萤捏着白棋,举棋不定:“何时尘埃落定?”
“等一个人反。”谢玉庭夺过她手里的白棋,替她落下。
“我还以为是你自己要反,难道还有其他人?”姜月萤也夺过他手里的黑棋,乱下一气。
话音刚落,殿外的玉琅有事禀报。
谢玉庭让他进来,玉琅之前的伤势已经大好,经过孟书章的调理,现在的他气色更胜从前。
只是他的神情略有凝重。
姜月萤问:“发生何事?”
玉琅如实道:“荣王的私兵已经将凉心殿包围,现在整个汀山行宫大部分都被他的兵马把控,看他的样子,是打算逼宫。”
姜月萤惊讶,还真有人要反,谢玉庭是什么神算子吗。
“陛下与各宫嫔妃,还有不少朝廷重臣,都被围困,现在凉心殿乱成一团,正在混战。”玉琅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
“荣王怎会突然造反?”姜月萤看向谢玉庭。
“不算突然,他早就看不惯父皇偏心贵妃的儿子,如今两个强劲的对手落马,可父皇仍旧不把他放在眼里,算是把他逼急了,才一时昏了头欲图逼宫。
本以为他会忍到回京再动手,没想到我这个大哥如此沉不住气,估计是被谁刺激到了。”
姜月萤眨巴眨巴眼睛,扯住他的衣袖:“那咱们要做什么,直接跟着反吗?我那里有舅舅送的骁骑卫,现在驻扎在汀山行宫外围。”
谢玉庭一笑:“咱们怎么能做乱臣贼子呢,走,我们先
出去。”
“去干什么?”姜月萤好奇。
“救驾。”
第77章 造反就你们这点花拳绣腿,还敢在我面……
夕阳西下,映照在马厩的稻草处。
曲芊衣路过此地,听见隐约的啜泣声,一时好奇走过去。
淡淡金光笼罩下,清秀的少年站在马厩旁,一边给白色骏马洗刷鬃毛,一边挂着泪珠抽泣,看上去滑稽又可怜。
曲芊衣定睛一瞧,这小可怜不是八皇子谢郁帛吗?
“殿下,可是心情不佳?”
她声音轻柔,默默掉眼泪的谢郁帛一愣,连忙抬袖子遮住脸上泪痕,生怕被人看见丢人的一面。
“殿下?”
谢郁帛放下袖子,哽咽着唤了句:“曲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听见有人在哭,没忍住过来看一眼,”曲芊衣温柔问,“跟人吵架了?”
“不是,我就是被六哥撵出来了而已……”他语调委屈巴巴,“他好像很讨厌我。”
曲芊衣注视着谢郁帛,八皇子虽然年纪小,但很少耍小孩儿脾气,平日里看起来清润温和,倒是很少见他情绪如此外露。
谢玉庭和谢郁帛之间的事她听说过,当年谢郁帛给了谢玉庭一块糕点,导致太子中毒,险些丧命,从此之后,两人不再来往。
她对其中秘辛所知甚少,亦问过自己刑部的父亲,只说是皇家秘事,不宜外传。
多少能猜个七八分,谢郁帛必然是替别人承了骂名。
谢玉庭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将过错怪在年幼的八皇子身上,所以……
曲芊衣看着谢郁帛说:“太子殿下可能是故意疏远你罢了,八殿下,别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故意疏远?”他脸上露出疑惑与迷茫。
“太子殿下那么小就有人要害他,他在保全自身的同时还要保护你,对他来说是一件难事,所以我猜测他疏远你,只是为了保护殿下,让你远离危险。”
谢郁帛怔愣好半晌,眉毛蹙起又舒展,来回好多遍,最终将信将疑,喃喃自语:真的吗……
曲芊衣耳力极佳,立马说:“太子殿下并非狠心之人,八殿下细想便知。”
“有些事有些人,不能只看表象。”
“那我这些年一直闹腾他,岂不是在添乱……?”正说着,谢郁帛差点再次落下眼泪。
曲芊衣莞尔:“太子殿下见到殿下平安,定然会觉得欣慰,不会觉得烦躁。”
听完宽慰,谢郁帛郁闷的心绪瞬间消散,泪痕已经干透,清秀的面容迎着斜阳,干净透亮。
“多谢曲姐姐,我心情好多了。”
“我也是猜测,殿下不怪我莽撞便好。”
“曲姐姐好像很了解六哥,以前我就怀疑,”谢郁帛冷不丁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曲芊衣一惊,难道她从前表现得很明显吗?
“殿下何出此言?”
谢郁帛分析说:“因为我总是盯着六哥看,后来意外发现你也经常盯着他看,只不过表现得更为隐蔽,值得我学习。”
曲芊衣:“……”
这种事就不要效仿了吧。
“殿下,我对太子殿下早已放下,”曲芊衣认真平静,“以后莫要再提此事,否则会让太子殿下为难的。”
谢郁帛颔首:“我明白,毕竟六哥已经有真心喜欢的人了。”
突然,马厩外面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吭哧吭哧,听起来沉重且危险。
负责看照马匹的老奴踉踉跄跄跑过来,对着他们大喊:“不好了八殿下,荣王殿下反了!现在行宫到处都是叛军!快跑吧!”
谢郁帛的贴身侍卫们姗姗来迟,抱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兵器,劝谢郁帛赶紧离开此地,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现如今,梁帝及后宫妃嫔都困在凉心殿,而凉心殿附近正是诸位大臣所居之地。
情势危急,谢郁帛看向曲芊衣。
曲芊衣说:“我得去找父亲。”
谢郁帛立马道:“我护送你过去。”语罢,他接过侍卫手里的长刀,准备上马。
“殿下的好意,芊衣心领。”
曲芊衣从马厩牵出一匹马,从侍卫手里夺过一柄弓箭,背上箭筒,双手握住缰绳,干脆利落翻身上马。
天水碧长裙迎风飘扬,夕阳下,她的眉眼生辉,笑着说:“殿下年纪尚小有所不知,当年在崇文馆,我的骑射可是力压一众皇子的。”
“所以,不劳殿下护送了。”
嘶——
骏马嘶鸣。
“驾!”
她如离弦的箭冲出去,袖风鼓起。
谢郁帛略有惊讶,而后骑上马,紧随其后朝凉心殿进发。
他的母妃琴贵人在父皇跟前侍疾,得尽快赶去才好放心。
一路上,果真遇见不少叛军。
谢郁帛眉目凝重,荣王私底下居然豢养如此庞多的私兵,可见今日谋逆并非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
荣王私兵皆佩戴墨蓝袖巾,气势汹汹冲锋陷阵。
去往凉心殿的路上有兵马拦道,谢郁帛挥刀砍人,凛凛刀刃锋芒毕露,血花纷飞。
搏杀间,他分出去一点余光,发现曲芊衣已遥遥骑行出去老远,她身姿挺拔,搭箭拉弓,三支长羽箭矢撑起弓弦,眼睛微眯,瞄准——
嗖嗖嗖。
三箭齐发!
远处的三个叛军接连倒地,中箭不起。
曲芊衣收起弓箭,冲向前方。
谢郁帛方知曲芊衣所言不虚,她的骑射的确超群,众皇子之中,难有对手。
原来她不止会弹琴念诗,曲姐姐说的没错,有些人真的不能只看表象。
没过多久,他们过五关斩六将,逐渐接近凉心殿。
凉心殿外侧,御林军与叛军奋战,冲天的嘶吼声震耳欲聋,弥漫的血腥味儿蔓延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