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良月初八
饶是他们见过不少奢靡盛会,仍旧被梁国仪仗队伍震得不轻。
最先传来的是欢快的丝竹管弦,空灵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出门必定带一帮乐师随行,是梁国太子谢玉庭到来无疑。
他们伸长脖颈,欲图看得清晰。
“别挤别挤,让我瞅一眼。”
飞舞的雪花中,最前方宝马良驹开道,每匹马神采奕奕,头顶罩锦绣绸花,背佩戴鎏金马鞍,马蹄矫健有力,踏起碎雪飘飘。
马车的车身由紫檀木雕刻而成,车顶玉石覆盖,悬挂价值千金的流苏,两侧安放琉璃宫灯,车帘云锦织就,扑面而来的贵气奢靡,将身后风雪衬得黯然失色。
然而最令人震惊并非车队的华丽,而是正中央的一匹赤红骏马,气势如虹。
马背上有一姿容无双的少女,香腮胜雪,唇若朱砂,而她身后的男子眉眼如玉,风华绝代,扬起眉梢的模样尽显风流。
两人皆是容冠天下之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任谁都要感叹一句:珠联璧合,天造地设。
百官目瞪口呆,没看错吧,那少女竟是安宜公主?!
那另一位岂不就是梁国太子谢玉庭?
他们纷纷擦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否则怎么会看到向来眼高于顶的安宜公主,老老实实与男人共乘一骑,还一副亲密的模样。
就算是两人已经成亲,不应该整日里鸡飞狗跳吗?现在看来,怎么会有一丝诡异的和睦……
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没愣多久,梁国车队已至宫门。
百官连忙堆叠笑意,迎接他们到来。
这群人目光灼灼,恨不得在谢玉庭和姜月萤身上烫出洞,每个人都抓心挠肝,想知道到底发生何事,这两个混世魔头为何如此亲密?
被他们盯得汗毛直竖,姜月萤想起自己还在伪装安宜公主,立马抬高下巴,眼神轻蔑,语气凶狠至极。
“盯着本宫看什么看!”
官员们连忙告罪,暗暗腹诽:呵,果然还是熟悉的安宜公主,忒暴躁。
谢玉庭笑吟吟:“外面冻死了,快开门。”
丞相命令侍卫大敞宫门,谢玉庭也没跟他们客气,骑着马搂着姜月萤,优哉游哉步入皇宫。
“有劳诸位了。”他嗓音轻快,策马而去。
为首的姜国丞相已经傻了,不是,皇宫里不能骑马啊!
无礼,无礼至极!
好在梁国的车队没有贸然进宫,选择停在宫门口,随行官员下马与姜国官员见礼。
如此情形,两国官员都很尴尬,谁能想到谢玉庭和姜月萤就这么大摇大摆骑马进去了?
不论在梁国还是姜国,骑马入宫都不合规矩,奈何无人敢拦这俩祖宗。
行走在宫道上,姜月萤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抬头:“皇宫内应乘坐步辇,不能骑马。”
“孤像是守规矩的人?”谢玉庭挑眉。
“你有点太嚣张了,”姜月萤有点无奈,“再说了,你认路吗?”
其实她没有真的责怪谢玉庭,只是随口感叹一句,这家伙装无赖真是天衣无缝,简直像个天生的纨绔。
至于姜国的宫规,本就形同虚设,当年真正的安宜公主可从来没遵守过规矩。
他们不遵守也罢。
“听闻你父皇摆了接风宴,估计会在姜国皇宫的麟德殿举办,咱们朝人多的地方走就能找到。”
“……”
你还挺机灵,她扁扁嘴巴。
“驾。”
一阵细微风吹过,雪花落衣摆。
麟德殿,盛宴琳琅。
姜帝姜馗高坐正北御座,神情严肃,看不出对爱女回家省亲的万分期盼。
众官早已到齐,就连梁国的使者都已经落座,唯独不见这场接风洗尘宴会的两位主人公。
身旁的老太监对着姜帝耳语几句,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姜帝眉头紧锁,好半天才重新舒展。
“派个人去宫里找。”姜帝说。
老太监正要领命,大殿门外一男一女两道身影走近,踏入殿门的瞬间,抖
落一身雪碴,紧接着阔步而来。
二人出现可谓万人瞩目,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们身上。
姜月萤深吸一口气,努力忽视周围的目光,遥遥抬眸,与姜帝四目相对。
父女视线交织的那一刹,没有半分温情可言。
姜帝脸上浮起一抹笑,虚假且敷衍,此时此刻,她本就沉寂的心泼上一盆凉水,将要结冰。
这时,谢玉庭握住姜月萤微凉的小手,率先冲着姜帝开口。
“哎呀,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他嘴上恭谨,实则面上写满漫不经心,笑眯眯盯着姜国皇帝。
第47章 猫咪谢玉庭,我饶不了你!
姜帝微微眯眼,看向自己这个混不吝的女婿。
单论皮囊,谢玉庭生了一副极为蛊惑人心的容颜,眉目如水墨画,鼻梁高挺,尤其是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笑起来的时候仿若四月灼灼桃花,令人目眩神迷。
看似极为聪明的脸,奈何本人实在是没脑子,换句话说,白瞎了好皮囊。
姜帝对他吊儿郎当的态度略有不满,但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并没有嫁给他,瞬间心情愉悦不少。
又不是真的女婿,应付应付也罢。
“久闻贤婿乃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真出类拔萃,不同凡响。”姜帝端着笑。
此言一出,宴席底下的大臣们一愣一愣的,险些憋笑没把自己憋死。
果然是能做皇帝的人,虚伪之词张口就来,连谢玉庭这种废物都能夸得出口。
“岳父大人叫我名字就好。”他仍旧笑吟吟。
姜帝内心嘲讽,整天一副傻乐的样子,难怪与帝位无缘。
“儿臣见过父皇。”
清灵的嗓音响起,姜帝这才扭头注意到姜月萤。
她一袭缃色罗裙,紫槿色暗花披袄,发髻间斜插着三枚桂花发钗,碎发如绒毛,乌黑的眼珠如同烟墨,亭亭玉立眼前。
姜月萤很自然地向他行礼,眼神波澜不惊,不见半丝惶恐与紧张,与初次相见之时比,像是换了一个人。
姜帝很难相信一个人在短短几个月内能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初见姜月萤的时候,她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说话时会发抖,眼底满是倔强与执拗。
可现在的她,变淡了许多。
像是放下了什么执念已久的东西。
姜帝表现得热切,一把拉住她的手:“乖女儿,可算回家了。”
“有劳父皇挂念,儿臣在梁国一切安好,玉庭也待我体贴。”
“如此便好,自从你走后,朕整日茶饭不思,生怕你在外面受了委屈……”姜帝深眉蹙起,“看到你无恙,朕总算可以安心了。”
姜月萤轻轻叹息,装作喉头哽咽。
两人皆是眼眶泛红,好似真的无比牵绊对方,令底下的官员不禁感叹,这对狠心肠的父女也就对彼此还有那么点良心。
“岳父大人,怎么不见安乐公主?”谢玉庭突然插话,打断他们的“真情流露”。
姜帝一愣,说道:“每年落雪之时,苏陵湖呈现人间盛景,宝珍贪玩,带着人赏雪去了,天寒雪滑,估计过了年才会回来。”
谢玉庭摸了摸下巴:“看来岳父大人很是珍爱安乐公主,一听名字就知道。”
“那是自然,两个女儿都是朕的掌上明珠,”姜帝看向姜月萤,“玥瑛的名字也是朕精挑细选而来,如珠如玉,蕴含朕对她的期望祝福。”
姜月萤突然感到悲哀。
什么宝珍,什么玥瑛,不都是姐姐的名字吗。
她浑身冰凉,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不想跟所谓的父皇再有任何接触。
谢玉庭笑呵呵对着姜帝说:“是吗,可是我更喜欢她的乳名。”
这回姜帝脸上露出一瞬间的迷茫,皱着眉头看向姜月萤。
“岳父大人贵人多忘事,不会连自己女儿的乳名都忘了吧?”
姜帝强装镇静:“玥瑛都已嫁人,再叫乳名显得不稳重。”
“是吗,可是我很喜欢阿萤的乳名,既然岳父大人不愿叫,以后就只有我能叫了。”谢玉庭把姜月萤揽进怀里,握住她凉意浸染的手,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
一瞬间,身上的寒意消融在他的怀抱中。
姜月萤呆呆看向他,酸涩的暖流冲刷心脏,眼底起了一层薄雾。
突然发现,谢玉庭从来没有叫过她姜玥瑛,不是喊小公主就是阿萤,虽然知道只是巧合,但她很喜欢,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把她当做过安宜公主。
听到他说喜欢阿萤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竟产生了一股冲动,想要凑上去吻他。
可恶的谢玉庭,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闻言,姜帝不愿多聊,示意他们入座。
歌舞乐伎翩翩而至,伴随热闹的乐曲,水袖高高抛起,露出一张张娇媚的面容,看得宾客如痴如醉。
谢玉庭牵着姜月萤的手入席,整个宴席间,时不时伏在她耳畔说笑,逗得她又羞又恼。
姜月萤为了保持安宜公主的倨傲,在谢玉庭逗弄过分的时候,会往他手上拍一巴掌,在外人看来有点凶,实则根本没用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