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甘蓝
“嘶——”
不出意外,他被烫了,还烫得不轻。
姚玉苏见状,双手叉腰,仰头长舒了一口气,一扫前几日的憋闷。
这茶水,她每隔一刻钟便会叫人换一次,正是新鲜出炉的“热茶”。他无论何时醒来,等待他的都有这一杯“温情满满”的热茶。
他又气又笑,放下茶杯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皮,果然,烫起了一个泡。
“对不起。”他龇牙咧嘴地道歉。
姚玉苏晃了晃因抄写经书而酸疼的脖子,道:“陛下这一招的确漂亮,接下来会怎么样?”
“你坐过来朕就告诉你。”他拍了拍床榻,做出邀请。
她斜睨了一眼,挑眉勾笑。罢了,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何必苛待自己?
她走上前去,臀一挨到床沿便被一股大力揽入了怀中。
“好想你。”
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饱含深情和磁性,任由她铁石心肠也再也硬不起来了。
“莫要这般吓我了。”她双手回抱他的肩膀,偏头靠了上去,“你吓了我两次,事不过三。”
他已经不再是无关紧要的人了,他的生死与她息息相关,他经历的每一次动荡危难都会在她的心上划开一道口子。
“待此事过了,咱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相守余生了。”他双手紧紧地将她抱住,又唯恐将她弄疼,只停顿了片刻又松开。
四目相对,火光四起。
察觉到他的靠近,她头一偏,伸出手掌盖住他的脸,拒绝道:“大病未愈的人就不要心存绮念了。”
他被她的手掌撑得脸都变形了,却还甘之如饴,笑着道:“绮念?什么念?朕什么也没做啊。”
姚玉苏松手起身,俯视他道:“今日没有,往后也没有才好。”
“唔,那怎么能行?这夫妻做得还有什么意思。”他装模作样地蹙眉,一脸忧愁。
她看见他这般能笑能说地在她面前逗乐,不知道有多欣慰。
暴风雨过去,接下来便是难得的好晴天了。
——
姚氏太夫人为陛下抄写了一夜的经书,直至凌晨,陛下果然转醒。
休整了一日,蔺郇下旨恢复早朝。
众人亲眼瞧见了陛下的神色,虽然没有往日那般神采飞扬,脸色仍有些青色,但已经是大幸了。
早朝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处理小璃国的巫师们。
“朕一向身体康健,若不是小人作祟,怎会缠绵病榻数日?”说着,他咳嗽了一声,有些情绪激动。
左相上前,道:“我朝一贯禁行巫术,若不是当日情急,也不会让巫师们为陛下作法,以至于还传出了……不利于朝廷稳定的言论。臣以为,这其中要问罪的人不仅是小璃国的使臣和巫师们。”
“正是。”监察大夫上前附议道,“臣以为钦天监的监正,建和公主等人,均要为此负责。”
钦天监的监正推波助澜,一力推动巫师作法一事,首当其冲。建和公主散布谣言,惑乱众人,罪名其次。至于在众人面前肯定建和公主的言论,给予最后一击的老太师,倒是无人敢提及。
蔺郇坐在上首,一脸威严地道:“钦天监监正有失察之职,加之被巫师蒙蔽,为他们所用,有被收买之嫌,着令大理寺即日起调查此事。至于建和,她乃一介女流,疏于接触政务,防范之心较弱,又因为小时候便受巫师迷惑,所以此番为他们说了话。她虽无异心,但也做了不好的榜样,就罚她停俸半年,闭门思过一个月吧。”
蔺郇处置公允,众人无不服气的。
“还有一事。”蔺郇扫了一眼殿内的众人,道,“宋太傅趁朕病危之际擅自调动军队围宫,企图造反,虽毙命当场,但也不能因为身故就一笔勾销了。”
那日在寝殿的重臣不少,都是太傅狼子野心的见证人。余下的人,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
“将宋普收回官身黜为平民,御赐的府宅及物品一概收回。念及他辅佐朕多年,功劳苦劳都占了,虽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让人心痛,但也不能一笔抹去。因此,谋反之事止于他个人行为,不株连族人,但他这一脉的宋家后人三代不得入仕。”蔺郇恩威并施,既没有赶尽杀绝又将宋氏族人后三代的仕途斩断,就算他们心里有怨,三代一过,一切怨恨早已不如今日了。
“至于安亲王……”蔺郇抬眼扫了一眼那个空缺的位置,他已将宋普的尸身火化带回蜀地,说是那里更适合埋葬他的骨灰。与此同时,蔺郇仍旧将三万兵马的帅印交给了他,希望他收拾心情,尽快将注意力转移到荡平贼寇的事情上来。
“收回他亲王的封号,改封为骠骑将军,待他回京后另赐府宅。”
当日不少人都听见宋威亲口所言,他乃太后的私生子,并非高祖皇帝的私生子。因此,亲王这封号必须得收回。
“幸而当日封王未告宗庙,一切都简单了。”右相叹气,对着身旁的老太师感叹道。
老太师半眯着眼,难得开口回应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老太师何意?”
意思就是说早就知道要将亲王封号收回,所以当初告宗庙一事一拖再拖。别说是亲王了,便是皇帝,如果登基不告宗庙,照样可以光明正大地被拉下马。
细思,极恐啊。
第70章 开坛
姚玉苏被点到乾元宫抄写经书后, 后宫便不太平静了。
一个外命妇怎么能入陛下寝殿呢?难道非要什么寡宿之命的人才能为陛下祈福,高僧就不行了?
心眼儿大的, 认为姚玉苏不过是一个寡妇,能掀起什么风浪呢?稍稍好奇了一番便没有下文。
心眼儿多的, 却难免会多想一番,例如许妃。
“陛下待她本就不同寻常, 为何这次非要点她去抄写经书?那三苦大师的话又不是金科玉律,凭什么要咱们都相信?”许妃坐在自己宫里,越想越不对劲儿。
许妃的贴身宫女月华是个没心眼儿的,她安慰主子道:“甭管姚氏是什么国色天香,她是前朝皇帝的女人,但凭这一点就难以翻身, 娘娘何必杞人忧天。”
许妃听了,瞥她一眼:“你懂什么?这自古以来皇帝纳了前朝皇妃为妃子的还少么?再说那唐太宗可是娶了自己的儿媳妇呢!”跟历史上的帝王一比, 他们这个皇帝所面临的不过就是一道小坎儿罢了, 略微化解,说不定就能如愿以偿地抱得美人归。
许妃越想越难如坐针毡,若是陛下真打的这个主意, 那姚氏这女人进了宫还有她们什么戏唱啊!
“月华,你去请文妃和怜嫔来一趟, 就说是本宫得了好茶叶, 想请两位妹妹品鉴一番。”许妃想拉同盟, 否则就她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是, 奴婢这就去。”
——
蔺郇一醒来, 姚玉苏便大张旗鼓地回了慎国公府,如今名不正言不顺还是避讳些好。
在监牢里的巫师们被拷打了几日,终于不堪忍受酷刑,将罪行通通认下了。
“启禀陛下,那巫师们说当日给陛下作的法乃是最厉害的阵法,他们七人都是修炼了二三十年的老巫师,功力非比寻常,所以陛下才会那么快就昏倒了。”负责审问此案的大理寺少卿如此说道。
“那有何法子可解?”旁人追问道。
少卿大人微微拱手,道:“他们受尽了酷刑只肯招认给陛下作法,其余的却是一概不知。”
“料想也是。”蔺郇轻哼一声,道,“他们费尽心思地要害朕,当然不会将破解之法说出。”
“那该如何是好?陛下本来身体康健,如今被他们这一搅和,日后难说还会有什么后遗症。”
“就是就是……”
群臣担忧,左右商讨。
周麒麟站出来,上前道:“陛下,不若再请教一下三苦大师?”
众人茅塞顿开,是啊,陛下是三苦大师找了法子唤醒的,大师肯定有破解之法。
蔺郇沉吟一番,道:“朕虽从不信什么巫术邪道,但此番遭受此罪,幸而得三苦大师化解。这般想来,朕应该亲自去光华寺拜访大师,顺便求破解之法。”
“臣愿同陛下前往。”
“臣也愿意。”
“……”
眼看着众人都有当跟屁虫的意思,右相上前建议道:“不如请三苦大师在庙里开坛讲授佛法,不仅我等可以获益,也可以起到开化民众的作用。”
“右相此计甚妙,就这么办。”蔺郇对此表示赞同。
右相此举并非没有私心,从三苦大师挑选寡宿之人为陛下祈福之后,他便联想到了入宫的孙女燕宛。既然陛下如此推崇三苦大师,那么大师的话份量定然不一般。若在开坛授课之后,大师能顺便在陛下面前提一句燕宛,那她定然能青云直上,不必被一个区区都转运盐使司的女儿压一头了。
当然,打着同样主意的不止他一个就是了。
出发那日天气转凉,天灰蒙蒙的,看起来便是要下雨的模样。
皇帝出行自然是要开道肃清的,但此次请三苦大师开坛授讲本来就是利民的好事,所以一切从简,光华寺也只是限制了香客人数并未完全清场。
蔺郇出行前也曾传书信给姚玉苏,邀她同往。
姚玉苏婉拒,回道:前半生作孽太多,佛门净地不敢擅入。
蔺郇:“……”
不来就不来,谈什么作孽的事儿,他这满手杀孽的人还没有说这样的话呢。
出了城门往东三十里便是光华寺。京城四周的寺庙不少,恢弘大气的如宝华寺,香客盈门如城隍庙,光华寺在其中并不显眼,若不是有三苦大师坐镇,恐怕寺庙里的沙弥早就改投他处了。
三苦大师开坛授课,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坐于坛下,一视同仁。
蔺郇带着十几位朝臣而来,轻便简装,和普通香客一般坐在大师前面,悉心听讲。
大师不愧为大师,纵然天子坐在他脚下,他依然能面不改色地授完课。
蔺郇坐在下方也并非是滥竽充数的,他向来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纵然是听一节毫不相干的佛教课,他也能细细琢磨认真分析,跟守着沙盘研究战术的神情没什么两样。
待授课结束,自然有侍卫引导人群从侧门离开,蔺郇则带着臣子和大师一同往茶室走去。
途中,蔺郇还问了几个关于佛法的问题,立意高深,让三苦大师颇为刮目相看。
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待众人都落座之后,蔺郇才道出此番来意:“朕自苏醒以来,偶尔会感到短暂的眩晕,想问大师这是否会成常态?”
“陛下并非身体不好,乃是妖法作祟。”三苦大师双手合掌微微颔首,“解决之法贫僧早已告知陛下。”
“难道日后都要让姚氏为朕抄写佛经?”蔺郇问道。
“抄写佛经只是一个方面,若陛下想长长久久地康健下去,与寡宿之人经常接触将十分有利。”三苦大师委婉的道。
蔺郇侧头看相众人,室内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要将姚氏绑在宫里不成?
“大师的意思是……”蔺郇又转头看向三苦大师,求解道。
三苦大师微微一笑,道:“贫僧不好干预陛下家务事,只是建议罢了。”
家务事……
难道大师的意思是让陛下将姚氏纳入后宫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