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璃原风笙
还没等小太监说完,鬼见愁就单手提拎着小太监,轻易得像提一只小鸡一样,径直儿朝宫门走去。
“俞妃娘娘她们不需要我们殿下医治的!你们还不清楚嘛?!”
那口气中带着胁迫的意味。
上回他跟着公主殿下到昭乐宫,差些就让他的殿下受委屈被泼得一身狗血了,这回哪会轻易放人进去通传。
既然那母女俩一心求死,他也不会让他的殿下再受半丝屈辱。这回说什么也要坚决把人挡在门外了!
可惜人还没提拎到宫门口,他就已经被公主殿下喝住了:
“鬼见愁!你做什么?回来,手上提那什么东西??”
他很想不听命令,可是不行呀,一听那人儿的魅惑的声音,他就不由自主地怂了,脚上使不出半丝力气。
被提的“那东西”小太监很庆幸公主殿下的及时出现,不然今日儿这差事没办法完成,他可得被总管贬去守皇陵了。
后来永基还是赶到了昭乐宫,来到面色灰败的母女俩跟前时,本该藏在暗影里的暗卫却蹿了出来,一把将她护在身后,一副警戒的样子。
看着鬼见愁这副认真而执着的表情,永基一时失笑,不知怎地,仿佛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那样被人紧张兮兮护在身后的情景,似乎很熟悉啊。
永基拉过他的臂膀,轻轻拍了拍,笑道:“你看她这个样子像是还能有力气爬起来挑狗血的吗?”
鬼见愁被公主殿下主动地触碰了肩膀,那一碰即分的触感,余韵还残留着。
其实这也并非什么大事,可却硬是让他荒神了片刻,连公主殿下绕过他,走到了俞妃榻前也不经觉。
永基替俞妃诊脉时,那双枯槁消瘦的手腕有些冰凉,脉搏极其虚弱。
永基诊着诊着,不禁皱起了眉头。
乔香见状,不禁哭出声问:“殿下!我家主子可还好?”
永基惋叹了一声,俞妃母女俩真的难得遇上一位如此善良尽忠的婢子,约莫是上辈子积的福,又约莫是她们命不该绝吧。
乔香以为那声叹息是没救的意思,不禁更伤心地趴着娘娘床边说起宽慰的话来。
上辈子永基活得如此窝囊,其实,这对母女俩占了一半的责任,但却有一半归咎于自己的不够勇敢,和,过于在乎那些虚浮的事,活得不够爽利,不够洒脱。
重活一遍,她不想再如上辈子一样了,这辈子她可以舍弃浮华,舍弃一切表面,但求活得爽利,做人做得痛快!
仇敌面前,报仇雪恨自然得以爽快,但是,这辈子的她却从医了。
若然秉承医者的医训,手中接到的所有病患,都只能够是病患而已。
身为医者,绝对不能有害人之心。
可是,也有一个问题流传千古无人作答:若是你救的是你的仇敌,害得你家破人亡,甚至是想杀死你的,或者一个罪大恶极、恶贯满盈的罪人呢?
那你作为医者,是选择救还是袖手旁观?
在朝阳宫出来之前,苏红也曾拉住她的袖子道:“殿下!那母女这样坏,在你和皇后娘娘刚入宫时还想陷害你们,如今生病倒是有求于殿下了!殿下,你可不能心软就这么算了!就算是不得不救,那殿下你也要给她们一次教训!”
当时永基笑着问:“哦?那给什么教训?”
“嗯...”心机纯良的苏红挠着头,挠破头皮也想不出来,最终蹩脚道:“嗯,就上回那母女不是想给殿下你泼一桶狗血吗?殿下把这桶狗血泼回去!殿下不是要开方子嘛,到时候命人将一些屎尿屁之类的加进熬好的汤药去,恶心恶心那对母女!”
永基想到这里,不由地“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笑声的乔香又疑惑地扭过头去看她。
虽然之前也一度有过疑惑,永基如今心里已然有了答案,身为医者,在医治病患时,当以医者的身份,秉承医训,以尽心尽力救治病患为目的。
若然救的那个人是仇敌,又或是大奸大恶之人,那么,她会选择在治愈他们之后,再光明正大地一刀刺死。
得到这个肯定的答案之后,永基也松快多了,开始宽慰乔香,说是此病能治,然后,就开始开起了方子。
开完方子,乔香转身想去抓药煎熬时,永基适时地补了一句:
“可得记住了,方中最后一味‘三天人中黄’,别拿那种制好的人中黄,命人去现做。”
对药名没什么概念的乔香就有些纳闷了:“殿下,这...这何为‘三天人中黄’?人中黄又是怎么去做?”这草药不一般都是种植出来,要么就是本身就有的吗?还要怎么现制?
永基叹了口气,直摇头,紧接着道:“你去找个小竹筒,把甘草磨成粉絮填满,再将其用绳子拴好,吊粪坑内,用粪便泡足三天三夜后捞出,再入药,即可。”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寂静一片。
良久,死死抓着床边几乎要抓出一丝血痕的俞妃沙哑着声音朝永基骂道:
“小贱人!心肠如此歹毒!本宫都要死了就不能干干脆脆送本宫一程?临死还...还要羞辱本宫一番...你...你......”
永基斜睨了她一眼,又对乔香说:“放心吧,你家娘娘硬朗着呢,能撑这三天,去吧!”
挥了挥手,同时驱散这一室惊疑不定的人。
尔后,又冷着眉眼对床榻边,半条腿已经凶悍地跨出了榻边奄奄一息的贵妃道:“放心,这几副药下去,你死不掉的!”
这话听着...大有要慢慢折磨其到死的意思?
俞妃听了,气得顿时气血回升,胃肠内积攒良久腐化不去的东西顿时就被重新运转了起来。
恁个毒辣的小贱人!本宫当年咋就看走眼了!就该当初盛宠时把她娘儿俩连根掐掉的!
永基回去以后,苏红和朝阳宫中的几名宫婢均围绕了上来,纷纷嚷着让殿下说下昭乐宫里的虐渣经过。
永基失笑,她人前腿才方离开昭乐宫,这传言竟比她后腿跑得还快回来朝阳宫?
“殿下,殿下,你快说说嘛,我们都想听呢。听说殿下公然指定给俞妃她们药里放屎?哈哈哈,奴婢听着就觉得大快人心!那母女俩听着铁定脸都绿了吧?”
面对那一篓子由苏红带头八卦兮兮的宫人,永基扶额直叫头痛,一本正经解释道:“她俩完谷不化,吃肉拉肉,吃菜拉菜的,想让她俩正儿八经拉|屎,自然得吃粪!”
结果,这一解释却被宫人间爆笑着传了开去。
以至于个个都知道,朝阳宫中的殿下是个不好惹的主,还是个虐渣高手,不动声色地,就能叫曾欺负过她的人乖乖儿把屎吃了,还得感恩戴德!
话说,后来俞妃母女俩把屎吃下去以后,果真就对永基感恩戴德了。
第44章
事情经过是这样子的, 当天乔香就谨遵公主殿下说的去做, 不敢有违,一下子就让人给俞妃娘娘和永盛殿下泡了足足三天三夜的人中黄,每人五剂,统共十剂药。
一开始俞妃和永盛死活不愿服药, 几乎就把乔香送来的药掀翻。最后乔香流着泪,声声哀求, 在地上伏了好久, 人家却尽然不领情。
最后还是皇帝瞅着这节骨眼儿, 北胡那儿该是要把人派来, 而永基那边又不急不忙的这样, 这次急刹了他,连忙呼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来到昭乐宫, 架着俞妃和永盛二人, 硬是把那两碗混有人中黄的药液给灌了下去。
结果服下那两剂药的当夜,二人就大泻特泻了一整宿,拉得整个昭乐宫都闻到了那股如腐尸般的恶臭味。
泻泄一空的第二日, 找了太医过去把脉, 结果, 就奇迹地发现,先前还如行将就木的脉搏突然间就稳健有力了起来。
太医们乐闻此见, 纷纷喜告贵妃,说是:“死不了!死不了!”
俞妃一咬牙,自然是知道死不了!那小贱人不都说了嘛, 要慢慢吊着她。
后面接二连三地,俞妃与永盛都得被婆子强迫着,咽下那口难以下咽的药液,每每是药到了喉咙了,那股味儿直从鼻端冲进脑壳顶,整个口腔内,舌上,味蕾上满满都是人中黄的那种感受,没有尝试过的人是不会明白。
可这一连服下数天之后,身体便慢慢恢复了。之前肚子绞痛的撕心裂肺的感觉也没有了。
她俩肚子不痛了,能闭上眼睛睡上一觉之后,醒来精神便更觉好了。
有天俞妃终于能下榻去,便摸到了永盛的房间,对女儿说:“盛儿啊,你说,永基那丫头是自知地位不保,趁着咱们再次得宠,算计着要拉拢咱们吧?”
永盛支着手坐起来:“母妃,盛儿看她这次诚意很大,要么,如若皇后肯把后位让出,咱们就给她母子几人日后赏口饭吃吧?”
昭乐宫那二人死不了,自然继续被皇上当鱼饵好吃好喝供着,然那二人也自当永基救下她们一命是为着拉拢,便也无意去扰着永基那母女。
自打知道那二人活了过来,永基其实心下也吁了口气。虽然她平时口中不说,但届时北胡来求亲的时候,如若有人能替嫁,她自然乐得其成了。
“殿下真的...真的不打算完...完婚么?”
某日,鬼见愁终于按捺不住性子,趁着永基来到偏僻一角落拿起铲子准备到地里挖土之际,“哗啦啦”一声便从天而降,瞬间将娇小的人儿拦截在角落里。
永基闻言,皱了一下眉头:“鬼护卫何意?”
其实就上回皇上着他俩前去面圣时,对他俩提的那个完婚的要求,他当即听了是兴奋得快要昏死过去。
只是,他们家殿下似乎不愿意呀。
也是,朝中有能耐的人如此多,公主殿下又如何看得上一个只有四肢发达,一味只懂得追随的“跟屁虫”呢?
“属下知道,殿下定是不愿意嫁到北胡去的,虽然如今永盛殿下是可以替嫁,只但到时候这事儿是谁也说不准的,若殿下在北胡人来求亲之前已成婚,自是最好的。”
永基看着他,表情淡漠而平静,也不言语,让人无法猜得透其内心。
“殿下若是...若是觉得属下不配,那...那等使者走了,殿下只需下休书一封即可。”
鬼见愁很认真地看着她,说话的时候却不免紧张得发抖。
一个堂堂九尺威武的男儿,在独自面对大群悍兽猛兽跟前都不曾生过丝毫怯意,却在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跟前萎了。
其实若然只是假意完婚,永基倒是不介意对象是鬼见愁。
只是,她认为身为主子的,这样利用鬼护卫,太不道义了。
而且,她这辈子真的生不起情爱的心了,爱一个人,需要倾注多大心神?多得她都能足以拯救整个社稷了。
若然如此费神,她为何不选择轻松一点,专注她的医术呢?
“鬼护卫,”永基不欲伤害他,说话间小心翼翼地,“本宫知道你忠心耿耿,但是,婚事可不是玩儿,更不是儿戏,可不能...”
听到殿下说这番话,鬼见愁的心“咚!”地一声沉了下来,凉了半截,拽着衣角的手捏紧了一下,苦笑了一声,打断道:“那么,既然殿下不愿意,属下有一事相求。”
“属下自觉堂堂一热血男儿,该当是得在外头打磨几番,闯出一番事情的。而不是整日里躲在皇宫,过安逸生活。”
“属下知道如今边关正值用人的时候,属下想过去应征,恳请殿下恩准!”
鬼见愁单膝跪地,双手合拳,跪倒在永基跟前。
其实这个念头在他进了皇宫,亲眼见识到了朝廷诸多有能耐又有为的人时,就产生了这种念头。
他是自觉自己连郑成志都比不上,他当初信心满满地认为自个很有能耐,日后进了宫也定能护得他的明月儿周全。
但这阵子他真的想了很多,他的明月儿需要的不是一个武夫。
她是一位公主,站在高高的顶端。稍不留神,就有周边的豺狼猛虎惦记了去。
就比如北胡,连大晋皇帝都要对其忌惮几番。如今他无权无势,光有一身勇武,一个两个人来时,他能打倒,一群人能打倒,但,如果是十群人,如果是一百群呢?整个北胡呢?
往深入里想就是,如今他实力远远不足,他想要护住他的明月儿,就必须要先离开。
“你…”永基没有想到他会自请离开,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可是你如今不也是个正四品的品阶了吗?”
永基自然是知道,他想要的远不止这些,他的能力也远不止这些。只是这些时间里,她已经习惯了鬼护卫如影随形般的陪伴了,突然听他这么说,心头还是猛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