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璃原风笙
“殿下,”鬼见愁慢慢把头抬起来,然后,他就看见公主殿下愈渐拧紧的秀眉。“属下只希望,有朝一日,能与殿下比肩,而不是只能躲进殿下的影子里。”
“我想要正大光明地站出来,堂堂正正来护着殿下,给殿下真正想要的。”
这句话说完,永基的心猛地一下一下用力地收缩着,瞳孔骤然变大。
这话,是什么意思?
永基这次真的不敢往深里想了。鬼护卫这是…何意?
鬼见愁有力结实的手腕支着膝盖缓缓站起,黑袍在疾风吹来时被拂的猎猎作响。
永基一直看着他钢制面具下的黑瞳,深不见底的眸底里,有种看着熟悉的光芒。
他慢慢靠近她,她蓦然感到了局促,心跳飞快起来。
“你想清楚,去到边关那儿的日子可比不得在临安,你去到那儿混个几年说不定也混不来如今一个佥事的职位高。”
永基微微仰头,跟前的男子体格十分伟岸挺拔,却不是那种战场上孔武有力的武夫那种大块头,倒是匀称修长,多了那么一分俊秀的儒雅感觉。
“属下知道。属下都想好了。”他薄唇轻启,唇形倒显冷峻而性|感。
永基捏了捏手心,心里升起了一丝着急,想了想,又道:“鬼护卫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做佥事兴许也委屈了你,再过段时间吧,过段时间本宫再寻一个由头,让你立功进阶...”
“殿下!”鬼见愁打断了她,“殿下,属下主意已决。”
他抬起了一只手,缓缓地绕过了公主殿下睁得大大的杏仁水眸,来到了她比上等丝绸还要光润垂坠的秀发上。
他想起了少时,眼前的姑娘就这么一遍又一遍地顺着他的毛发,让他心甘情愿替她做任何事。
临走前,他真的很想凑前去摸一把,偏偏傲娇冷情的公主殿下却丝毫没有要退避的样子,只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把美眸睁得大大地看他。
他很想笑,这一点也不像她。
最终,他的手还是没能落到她的发上,只是轻轻地,替她拿掉了鬓角边一小撮被风吹得四散开的小花絮。
永基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想要靠近他,却不料他已经后退开渐渐隐进属于他的那个影子里了。
这几天,永基似乎打定了主意与鬼见愁抬杠上一样,采摘草药时故意用手去触碰那些带刺的枝干,吓得鬼见愁一连在后头用石子猛击枝干,试图阻止她凑上去。
结果,那些珍稀带刺的名草药被石块砸坏掉了。
公主气不过,又故意跑到皇后炽凤宫饲养大鲵、大鳄的颐园,见着大鳄就伸手往前凑去,吓得鬼见愁从袖内取出短匕把皇后辛苦饲养了好几年的大鳄一下子刺穿了下巴。
公主愤懑地从后瞪他一眼,气呼呼地揪着他,一把将他告到了她母后那儿。
结果皇后流着泪只顾着怜惜她的大鳄,却忘了要惩罚鬼见愁。
公主殿下这一反常现象连苏红都留意到了。
有一次,公主殿下跑到院里,见宫人们起火烧着扫落一堆的枯叶来取暖之际,她猝不及防地就要把手伸进炉子里。
这会儿没等鬼见愁出手,站在近旁的苏红就一把拉住了她。
第45章
“殿下这是怎么了?”苏红拧紧眉, 关切地问。
永基也没有回话, 就独个儿闷闷地转身走了。
苏红就更纳闷了,她的这个殿下,平日里总是一副平静气和的样子,还时常告诫她们这些宫人, 说是遇大小事必定保持几分冷静,保持心境平和。
即使是那会儿郑大人和她闹得不愉快也好, 俞妃当年给她难堪也好, 她总是一副不在乎、不关心, 老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态度, 把那些个人气得一愣一愣的, 她自个儿倒从未动过气。
如今这是怎么了?
这天夜里永基没有睡,眼睛瞪得大大地瞅着纱帐,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就猛地坐起来,披上长袍,连苏红也没有叫醒就独个儿推门走了出去。
如今这个时辰, 连星星也黯淡无光的, 鬼见愁约莫正趴在她屋子的顶部大口嚼着大肉吧?
永基仰头盯了盯殿上的梁, 故意走路拖动步子,发出声音。
她独自一人在黑夜里走, 身后有一影子紧贴着随。
走过了长长的木廊,拐进了偏暗的庭院,又从寒夜死寂冰湖面旁过。
由于这时辰宫中下了钥, 也只得在偌大的朝阳宫内走,宫中颇大,人烟稀少,每到任一处地方都尽然死寂死寂一片。
永基停下步子来,身后那影子也停了下来,她此时才发现,若没了这身后的影子,独个儿在这朝阳宫里走,是如何地孤寂。
尝试那画面里,烤红薯时,少了旁边那个明明啃红薯啃得不大乐意,望向她却依旧露出温柔的笑的男子。
尝试画面里,在她看书看得昏头脑胀,少了那个她可以随时呼出来捉弄一番,并且指着书上逐行逐句教导他认识草药的男子。
尝试画面里,她在地里忙活时,少了那个很快就能替她松完了所有的地,并且随时站在她身后,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总能完成妥帖的男子。
其实在遇见鬼见愁之前,她不也过着一个人的生活,缘何如今人家一旦要走,她便如此不适应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进胸,胸腔顿时冰凉冰凉的。
她提了一口气掀了长袍,一脚踏上了登风望高的亭台栏杆边缘。
她出来时,竟然连鞋子也没有穿,就赤着一双玉足,伸开双手,像一只崖上试飞的雏鸟,走在栏杆上摇摇晃晃地走起路来。
眼光瞥见了底下冰冷深邃的湖水,生了丝丝怯意,却不服输地紧紧闭合了双目,继续朝前走了起来。
此时就在不远处看着她的鬼见愁吓傻了,就看见一迎着风,长发飘洒,长袍拂飞的女子在栏杆上走得摇摇坠坠。
由于殿下这几天待他态度冰冷,他不好公然上前去惹她生气,所以也只得站在亭台下,胆战心惊地看着她。
而就在下一秒,公主果然就在栏杆拐角处不慎,坠了下去。
而就在坠下的一霎那,她又被一个火热结实的怀抱拥住了。
平安着地,鬼见愁这才透过点点重现的星光看到了那双赤着的玉足。
“殿下疯了!”鬼见愁按捺不住胸中踊跃的气血,责斥了出声:“作何如此糟践自己!”
说着,他就低头用他的大掌拢住了她的一双足,果真是冰凉冰凉的!
这时候他也忘记什么男女大防的事儿了,就感觉怀里的人儿浑身上下都冷得发抖,他便搂着她坐在了大石边。
永基躲在那个结实而安全的怀抱里,自知是不妥的,只是,明日鬼见愁便要交下一切要走了,她真的不想,真的不想再推开他。
这四周儿暗沉沉,静悄悄的,又只有他们两人,永基突然在想,这时候她就是对他做点儿什么,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永基很快就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羞耻。
活过两辈也没有像如今如此缺男人的模样啊!
可她依旧乖巧地蜷缩在那个怀抱里,不愿离开,就任由着那个男人用自己一双火热的大掌来温暖自己的小足。
“鬼见愁,”她在他怀抱里闷闷出声,“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鬼见愁听着怀里人儿的话,却没有立刻回。
因为他还在生气,很气很气,他知道她是在刺激他的底线,她明明知道,他容不得她有丝毫损伤,掉那么根头发丝他都要心疼好半天,如今还要故意闹这,他差点儿就绷不住了。
当他收敛掉一部分情绪出声时,却依旧带着很冲的火气道:“殿下知道就好,可殿下这行举又是想置属下于何境地?”
此话一出,永基刚想要攀附上他脖颈的手便缩了回来。
这是鬼护卫头一回用如此重的语气和她说话。
也是呵,人家明儿都要走了,你如今闹这出,不是在故意给人家找碴吗?失职了不但获罪,连走都走不成了。
她什么时候也如此不理智了?
她垂眸,蜷缩在他怀抱里,不再动了。
鬼见愁在湖边大石上,用黑袍牢牢地替怀里的人儿挡着风,用体温暖着她,直到她熟睡了也舍不得把她抱回屋。
干坐了一个晚上,直到天色将明时,他盯着怀里睡得双颊嫣红一片的人儿,忍不住低头凑了过去,在准备要碰到那鲜红欲滴的唇边之际停住,快速地啄了啄,就坐正,站起,准备把人抱回去。
一路往回走的时候,他想起方才那一啄的触碰还残留在唇上的触感,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起来。
烟儿,等我,要乖乖的,我会很快回来的!
翌日永基醒过来,发现自个儿好好地躺在自己宫中的床榻上,望着上方的纱帐出神了好一会儿。
尔后,“倏”地一声掀掉被盖起来,鞋子也忘了套就直往外头冲。
刚从门外进来的苏红见状,吓得连忙到公主房里取了大氅追了过去。
“殿下!殿下!”苏红一面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追,她家殿下没命地往前头跑。
直到出了朝阳宫,往昭北门去,昭北门是皇宫一个小侧门,以往有宫女太监或是宫中的侍卫退役或被革职,一律由这座昭北门办好一切程序后,从这儿离去。
永基来到这儿时,这儿早已空荡荡的了,只有一些值守的太监在这儿。
“鬼护卫呢??”公主语气很着急,胡乱抓着一人就冲着问。
“回...回殿下,鬼...鬼大人今儿一早来交了印玺和袍衣就离开了...”小太监被公主的模样吓得说话纠结起来。
这时苏红连摔几个跟斗后,终于追上公主了,却见公主殿下独自一人神色落寞,赤着脚在宽阔平坦的宫道上往回走着。
苏红含泪喊了一声“殿下!”然后就冲至公主跟前,替她披上大氅,“殿下!你怎地连鞋子都不穿这大冷天的走在青石砖上,得多冷呀!可要小心着凉!”
永基垂眸瞧了一眼自个踏出长袍下露出的如玉般光洁可爱的脚趾头,想起了昨夜里鬼见愁责备自己的话,后来还用自己掌心的热量替自己暖足。
她瞥了一眼苏红,说了一些让苏红大感不惑的话:“你说,本宫当时为何没有答应他?”
苏红听得直犯糊涂,“殿下你说啥?答应谁啊?”
公主殿下这时神色却恢复了以往,冷静神和的样子了,也没有答她,径直儿往前走去。“走吧,今日还有许多药没有分类,你来帮忙。”
苏红却在后头紧随着公主,怨声大呼:“这些事不一向是鬼护卫做的吗?如今人一走又得奴婢来了,鬼大人还真会撂担子...唉!”
公主在前头逗着她,调笑着她,一副今日儿起来时不正常的神色都没。
殿下恢复正常了!真好!苏红在心里默默想着。尔后笑着大步往前,追上了她的公主殿下。
若是,本宫当初答应假意与鬼护卫成亲,如今他便走不得了吧?
......
其实鬼护卫当初提的想法也不无错,纵然是能把永盛公主当成是北胡那边所提出的要大晋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但毕竟,永基公主纵然不施粉黛素衣素裳往那儿一站,妥妥的就已经是全场瞩目的焦点了,真的难保到其时事情有变。
而鬼护卫所忧虑的,皇帝也有所忧虑,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尽早替永基物色到合适的夫婿人选了。
当初鬼见愁打算成为永基的屏障,纵使公主不喜欢他,大不了等事情安定以后再把他这个假驸马休掉,他是并不介意的。
但既然公主自己不愿意了,他也清楚了解自己这个小公主说一不二的脾性,自然知道拗不过她。
既然如此,为着日后事情有变时作准备,他如今只想尽快到边境报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