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 第166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古代言情

  他并不言语,只微微一笑,就伸臂来搂她腰肢,要抱她坐在自己腿上。玉纤阿却避开了他的手,向后退开几步。范翕不满看她,玉纤阿人已经走到了屋门口。玉纤阿柔声:“我要去见我那从未见过的母亲了,恐有许多事在等着我。不知公子有何安排?”

  范翕微笑:“我欲进宫面见卫天子,有些事,我也要解决。”

  玉纤阿笑:“哦,不去于府继续跪了?”

  范翕道:“还是要跪的,不过不是今日。我需要缓一缓。”

  他终是从玉纤阿这里学到了,处理于幸兰的事,他终是自己出面,而不是希望玉纤阿帮他解决这事。

  正如玉纤阿打算自己解决姜湛的事,也不想范翕插手。

  玉纤阿目色微敛,轻声:“注意身体,别太过了。”

  范翕高兴她关心他的身体,便对她笑着点了点头。他起身与她一道出门,二人下了台阶,在门前告别。玉纤阿站在原地,看范翕背身出府。她盯着他清瘦的背影看许久,忽然开口:“范飞卿。”

  范翕回头看来。

  玉纤阿含笑问:“昨日在于府发生的事,现在对我的态度……你有在装模作样吧?你内心,没你表现得这么平静温柔吧?”

  范翕一怔,目色微微暗起。

  玉纤阿问:“做戏累么?”

  范翕反问:“你说呢?”

  玉纤阿笑一下,问:“那你现在真实的情绪,是什么样的?”

  范翕顿一下:“你想看?”

  玉纤阿望着他。

  于是,如同撕开面皮一样,范翕脸上那春风细雨般柔和的笑意,一点点撕了下去,他的眼神阴鸷沉冷,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立在原地,只是眨眼功夫,就从方才那温雅如玉的公子,变成了一个仿佛从阿修罗地狱复生的恶魔。

  阴森可怖,神鬼莫挨。

  只是这种表情只停顿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范翕就重新收了回去,恢复了自己玉面公子的形象。他对玉纤阿一笑,玉纤阿若有所思地回他一笑。

  玉纤阿慢吞吞:“恨我吧?”

  范翕柔声答:“恨你也爱你,我已决心向你屈服,只有你……你怕我么?”

  玉纤阿声音低柔:“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怕你。”

  范翕抬眼,幽幽望着她。他眼波如清水,水光粼粼在流动。他缓缓的,对她露出一个轻轻的笑。温柔十分,自怜十分。这笑容让人心碎,又让人觉得温暖。他向玉纤阿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玉纤阿知道,她的公子,终是被逼到了这一步。

  他一脚踩在地狱中,半个肩回头,眷恋不舍地向她看过来,等着她拉他出去。

  她会拉他的。

  范翕依然是她爱的范翕,这一点,不会错的。

第122章

  范翕离开了成府,又回了自己的府邸一趟, 出来后便直奔王宫。

  成渝一直跟在范翕身边。

  他观察着公子, 觉得公子与以前已经很不一样了——

  以前公子维持着一个人畜无害的气质, 谁见他都觉得他温润如玉。而今公子骨子里的疏离和冷冽,已经懒得花费心思去掩藏。公子暗沉沉的, 这样子已经好一段时间了。

  成渝有点担心范翕的状况, 原本想辞行, 现在却决定再看一看。

  范翕回府后换了一身玄袍, 黑缎红领,金玉腰带。这身装扮与范翕平时惯用的浊世佳公子的清逸风完全不同。

  旁的男子穿黑衣穿出一身器宇轩昂的气势, 范翕却眉目秀美, 没有那般气势, 但他身上,被黑衣衬出了冷冽肃杀气。

  扑面而来的孤寂, 与汹涌肆虐的杀气。再加上他苍白的脸色, 瘦削的身形。

  范翕一身清霜, 骑马行在御道上, 装束与气质相反又相投的矛盾感混在一起, 让他在众人的眼中,看着既危险,又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范翕进入王宫大殿时,偷偷看他的宫女, 比往日还要多了很多。

  就连卫天子见到范翕, 都愣了一派。

  而范翕入殿, 周身那寒气就陡得一收。他能屈能伸,在卫天子发愣时,已经面色惨白地急向前跌了两步,似被脚下绊了一下,他摔在了地上。而范翕干脆就这个姿势伏跪在地,声音微颤:“求陛下做主!”

  卫天子怔愣后,神色一凛:“你这是做什么?”

  什么时候范翕面见他,还需要行跪拜大礼?范翕行跪拜大礼,说明事情不简单。

  卫天子站了起来。

  范翕语气急促,似忍着极大的羞辱和怒意一般:“陛下做主,臣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臣实在消受不起那于幸兰,臣欲与她退亲。陛下要臣监视齐国一事臣也做不了了。臣一时一刻,都无法与于幸兰相处了。请陛下恩准我与她退亲!”

  卫天子大惊。

  范翕抬了目。

  他此人实在做戏做得好。抬起脸时,因一身黑衣凛冽,反衬出了他脸色的憔悴煞白。长眸微肿,睫毛颤抖,隐含泪意。而一道极长的划痕仍渗着血迹,划破了他整整半张脸颊。还因这道血痕,范翕俊美的面颊,此时微肿。

  范翕看着疲惫瘦削,肩背微微发抖,状况看着实在不太好。

  盖因一身玄袍,衬得他此时比往日看着还要清薄虚弱。

  卫天子惊愕:“怎么回事?前些日子不是说你的病已经好些了么?你怎么看着还是这样……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人敢伤你脸?”

  范翕脸色苍白,惨笑:“除了于幸兰,还有何人敢伤我脸?陛下,臣身上不只脸受伤,臣身上也尽是她所打的鞭痕。如此女子,臣实在无福消受。陛下也知臣身体不好,尚未成亲就被她打得如此,若是成了婚,岂不是一条命都要死在她手中?

  “是以臣欲与于幸兰退亲。臣已无父无母,退亲之事,只能求陛下做主。”

  卫天下望着范翕,却慢慢冷静下来。

  他慢吞吞问:“那不知她为何鞭打你?”

  范翕早有说法:“盖是她捕风捉影,见臣与一侍女姜女往来过密。她欲杀姜女,被臣阻拦,她便怀恨在心。姜女被臣送走,她却以为臣欲藏姜女做外室,与臣大吵。臣与她解释两句,她便大打出手。”

  卫天子扶着下巴沉默。

  这样的事,于幸兰是做得出来的。

  范翕讲的有理有据,态度真诚。

  这段谎言中,唯一的漏洞,是卫天子找于幸兰质问,于幸兰会说出真正的缘故是玉纤阿。所以范翕之前去于府退亲的时候,是趁成宜嘉在的时候。他将成宜嘉拉了进来,成家为了保护玉纤阿,就绝不会让于幸兰对外人说出玉纤阿的一丁点儿事。

  范翕跪在殿前,等着卫天子的沉思,他垂下的长睫掩目,目中黑漆漆的。

  是,他在做戏。

  但他去于府退亲,挑选的那个时间不仅是为了说服玉纤阿,还是为了把成家拉进来。

  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成家才会帮忙掩饰啊。

  范翕从来就不单纯。他做任何事,都不是无用功,而是有目的的。有时这目的,还不只一个。

  ——

  而成府中,一夜过去,成容风已经弄清楚昨日于府发生的乱子。

  早晨用膳的时候,姐姐成宜嘉更是来了一封信,要他控制住于府,或者干脆登门威胁,让于幸兰不要乱说。范翕是于幸兰的未婚夫,就算退亲,也千万不要和玉纤阿牵扯上关系。

  成容风自是要解决这事。

  只是用膳时,成容风也喃声疑问:“怎么会时机选的这么好?公子翕莫非在利用我们成家,利用我们对付于家,帮他达成他退亲的目的?”

  可是成家巴不得范翕不要退亲,好好去娶于幸兰!

  然而玉纤阿被牵扯进来,成容风为了玉纤阿的名声,不得不去压制于家。而一旦压制于幸兰,在于幸兰眼中,成家就和范翕是同一阵线的了。或者因为玉纤阿的原因,于幸兰早觉得成家是向着范翕的……好一个公子翕。

  都病得快死了,还这么多算计。

  成容风更加不愿妹妹和此人扯上关系了。

  而成容风边用早膳边想着这些事,忽然听到母亲要见玉纤阿。他怕出意外,也怕母亲的喜爱玩笑吓着玉纤阿,于是连忙匆匆结束用膳,跟去看情况。

  玉纤阿被侍女领到了一处靠里的幽静院落,此院清幽,植满了青竹荷花。此时冬日看着景荒,想来夏日时这处院子会非常雅静而美。领路的侍女回头看玉纤阿,见玉女面容沉静,丝毫不因要见夫人而露怯意。侍女心中不觉佩服。

  侍女进屋去回话,玉纤阿站在外等候,隔着几道帘子,玉纤阿已经听到了屋中的说话声。

  饶是她心机深,此时也不免心跳加速,多了些好奇心。不知湖阳夫人是何等人物,对她态度如何。

  虽然成宜嘉和成容风都一口咬定她必是成家子女,但是玉纤阿疑心重,没有见到湖阳夫人前,她始终保持着一个警惕地状态……玉纤阿低头这般想着,忽然听到珠帘相撞声,听到侍女疾呼“夫人”,听到快步向她这个方向步来的脚步声。

  玉纤阿疑惑地抬头,冷不丁,与迎面奔来的广袖美妇面对面。

  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怔。

  玉纤阿见这位夫人,额戴玉胜,云鬓间钗泽搔头,华美十分。她见美妇面容实在眼熟,美目婉丽间,甚至透着一丝妖冶。观望许久,玉纤阿才迟钝地想起……这位夫人的相貌,与她自己时常在镜中看到的自己的相貌,竟有七八成相似。若她再大上二十岁,大约就和这位夫人更像了。

  而湖阳夫人看着那立在廊下的白绫红裙的珊珊女郎,女郎抬起盈盈水目,瞳心清澈涟水。女郎好奇般地看来一眼,不说湖阳夫人自己如被雷击般震住,就是跟着湖阳夫人一道出来的湖阳君,都看得呆若木鸡,全然愣住。

  这样年少的女郎……与湖阳夫人年轻时,近乎是一模一样。

  湖阳君先前也曾和湖阳夫人说,夫人的一双儿女,不管是成宜嘉还是成容风,都和湖阳夫人本人不太像。更像夫人的前夫武安侯。

  可惜夫人那般貌美,世间罕见,子女却只遗传到她美貌的三四成,恐连一半都没有。

  而现今,湖阳君看到了真正肖似湖阳夫人的女郎相貌。他神思恍惚,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只湖阳夫人更爱玩爱笑、更活泼些,而这位恬静立在他们面前的少年女郎,只柔婉多娇,楚楚动人。

  女郎如月般明朗高贵,偏愁目含颦,幽幽看人时,总带有三四分愁绪,这让她呈现出一种羸弱的美感。

  玉纤阿观察着湖阳夫人,她垂首正要行礼时,见夫人目含热泪,向她伸出手扶住她。

  湖阳夫人望着她美丽而沉静的容颜,想自己的小女儿这般爱静,与自己一点都不像,恐是磋磨太多,才让小女儿在民间养成了这副小心翼翼的性情。

  玉纤阿不适地想躲开湖阳夫人的靠近。

  湖阳夫人却握着她的手不放,喃喃自语般:“我总是梦到你。在梦中,你有时叫望舒,有时叫明月,有时也会叫纤阿。更多的时候,你连名字都和我给你的玉佩没什么关系。我总梦见你为奴为婢,为人牛马,做苦受累。梦到你被卖去做娼女,去乞讨生活。我还惧怕你生得太好,为你惹来很多麻烦。更怕你没有这么麻烦,怕你当初……是真的死了,真的没有活下来。”

  “我无数次痛恨,无数次想过再和你见一面。我梦到过你叫玉纤阿,来与我一见。而有朝一日,真的有一个叫玉纤阿的女郎,登门来寻我。”

  “是我对不起你,弄丢了你。这些年……都是我的错。”

  成容风急匆匆赶到,怕母亲和妹妹不熟,他想要亲自介绍母亲和妹妹认识。结果就见母亲握着妹妹的手不放,泪眼婆娑。成容风看得怔住,见湖阳君向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话。

  湖阳夫人平时性情活泼开朗,成容风难得见母亲泪落成这样、哽不能言的样子。

  而玉纤阿是多么心冷的一个人。

  她原本无动于衷,来见湖阳夫人,一是好奇自己的身世,二是想试探成家和周天子之间的恩仇。而现在被湖阳夫人握着手,她良久说不出话,被湖阳夫人的情绪感染,她的泪水竟一点点盈满了眼眶。

  玉纤阿微微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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