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 第170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古代言情

  寒光照人眼!

  “哐——”

  两柄剑擦在一起, 火星从剑锋处一路向下擦出,照亮了为战的二人眼眸。

  一眼神沉稳,瞳眸压下,带着岁月磨砺过的沧桑痕迹, 乃是湖阳君。

  另一双眼清亮如星辰, 弧形极好, 眼眶却微微赤红,眸中布满血丝,乃是……湖阳夫人似讶,又不是太讶:“公子翕?”

  湖阳夫人被自己的夫君拽到后方,她观望着湖阳君和公子翕尽出招数。范翕出手凌厉狠辣,杀气重重,招招欲致人死路。湖阳君打斗招式则虽然没有杀气,却精简古朴,干脆利索。这二人对招数十,竟没有分出输赢。

  终是范翕身体不曾养好,他攻湖阳君命脉时气息忽的一弱,而湖阳君正是立时抓住这个机会,本平平无奇的招数忽然变得肆意起来。湖阳君加快手中剑招,逼得范翕后退。

  而范翕面无表情,刻意露了一个破绽给湖阳君。局势瞬转!

  两人电光火石地一路打斗,待“叮”一声,二人手中的剑同时停下。湖阳夫人看去,见二人的剑都停在了对方脖颈三寸前,不分高低。

  这时,姗姗来迟的卫士们才提着灯笼匆匆奔来:“主君,夫人!发生何事?是否……”

  湖阳夫人笑道:“待你们察觉,我早就命丧黄泉了。罢了,下去了。”

  卫士们看向那与湖阳君执剑相对的少年郎君,略有迟疑。但是湖阳夫人再望了他们一眼,卫士们就低着头下去了。

  湖阳夫人这才望向范翕:“公子翕,你来做客?请进吧。”

  范翕漠然道:“我是来杀你的。”

  湖阳夫人已经进了屋舍门,她一点也不管身后仍警惕提着剑的夫君和公子翕,只笑盈盈:“我看你不像是来杀我的,杀我岂会在我的底盘动手?我看你是来找我算账的。”

  身后范翕不语。

  湖阳夫人漫然道:“那就进来吧。怎么说,你也叫我一声‘姑母’啊。如今却闹得这般生分。”

  范翕盯着湖阳君,慢慢收回了自己的剑。他心中充满了怒意、恨意,却还有几丝极淡的微妙感。他每次见湖阳夫人,总有一种被对方看穿的感觉。他弄不懂这位夫人——若说她仇视自己,可她帮着他劝服了于幸兰退亲;若说她是向着自己的,但她对玉纤阿说出了两家的仇恨。

  范翕跟随湖阳君,慢慢进了屋舍。

  湖阳夫人端坐,湖阳君坐在夫人旁边。二人皆看向范翕,湖阳夫人婉婉笑一下,眼中几多无辜:“看来玉儿果然向着你。她告诉你我和你父母之间的恩仇了?难怪你急匆匆想杀我。”

  屋中点亮了竹篾莲花灯,昏昏的光照铺下来,浓重的阴影叠加在立在舍中空地的范翕身上。

  他向湖阳夫人看来。

  湖阳夫人恍惚中,看他高挺鼻梁,看他紧抿红唇……她好似看到了昔日周天子的影子。

  但她很快回神,因她看到范翕秀长的眉眼,细致清雅的面容轮廓……她又在范翕身上看到了昔日虞夫人那般让人惊艳的美。

  看范翕冷声开口:“因我父母闹别扭,您夫君被害死,还弄丢了女儿。这事我有猜到过,因我母亲对您有愧。但这是我父王造的孽,是命运的捉弄。之后你们与我父王反目,在多年后报复,将洛邑卖给了齐卫两国。齐卫两国得势,害死了我母亲,也害死了我父王。”

  “害我落到了今日这一步。”

  “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但在你们的恩怨纠缠中,我母亲何其无辜,我又何其无辜!怎能因为我母亲要离开我父王,导致了后面那些事,就怪到我母亲身上?怎能因我父母之仇,就让我失去了泉安,失去了母亲?”

  湖阳夫人垂目。

  她低声:“虞夫人的事,我听说了。我很抱歉。我确实是与你父王置气,家国之事,一旦扯入私人恩怨,便没有什么无辜之说。我很抱歉误伤无辜,但是我的选择一直如此。”

  她心思之沉之静,让范翕想到了玉纤阿。

  范翕盯着湖阳夫人在灯火中幽暗的眉目,恍惚出神。

  听湖阳夫人问:“那你是要如何?和成家结仇,报仇么?”

  范翕轻轻摇了下头。

  他不能那么做……其实成家不是最可恨的,成家是在报复。他始终最怪的,是齐卫两国。

  范翕目中红血丝冷戾,他握紧剑问道:“我看夫人也不是全无抱愧心,我听玉儿说了,那越国薄氏也在其中掺了一脚……夫人已经全部清楚了,夫人既然已经报仇了,为何仍阻拦我和玉儿在一起?”

  范翕手中剑指对方:“我可以为了她忍耐,为何夫人不可以?”

  他已完全不叫对方为“姑母”了。

  湖阳夫人若有所思地盯着范翕。

  范翕面上没有表情,虽一副贵公子的扮相,周身气质却是阴冷得,眼底是赤红的。

  范翕声音沙哑:“回答我!”

  湖阳夫人慢吞吞地开了口:“你已经知道了这些,还想与我女儿在一起?”

  范翕怒:“为何不?我与她是我与她的事!我已经解决了那事!她本就该与我好,与我在一起。于幸兰插一脚我忍了,可是你们成家也要阻止我们!我可以放下对你们的仇,我可以不计较,你却是怕我会反悔?”

  湖阳夫人淡淡一笑:“二郎怕你反悔,我却不怕。我好歹也曾是一国之长公主,岂会惧怕你一个黄口小儿?”

  范翕目中疯狂之意肆涌:“那你为何反对我与玉儿!”

  湖阳夫人抬了目,她眉目精致秾丽,抬起时,有惊心动魄之美浮起。她说:“我反对你和玉儿,并不为仇恨。”

  范翕怔住。

  湖阳夫人站了起来,道:“范飞卿,玉儿是我亲生女儿,但是对她,我完全不熟悉。我小心翼翼地讨好这个我从未养育过的女儿,连她的姓名,我都仍让她叫‘玉纤阿’,不让她改回成家的姓名。我缺失了十六年,我如今只想好好补偿我女儿,让我女儿后半生,大半辈子,再不用吃十六岁前的那些苦。”

  她盯着范翕:“我要为她找一个最爱她,最疼她,最适合她的夫君……”

  范翕声音暗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爱她如性命,爱她胜过爱我自己。”

  湖阳夫人微怔,向他看去。

  连一直闭口不言的湖阳君都怔然,抬目向这个郎君看来。

  范翕幽幽静静地立在人前,阴鸷又隽冷,乌睫浓黑,目底萧瑟。他如同冬日单薄细碎的花叶般,甫开即落,可他说“爱”时,眼底那因爱而起的疯狂和凄然,却让人震住。

  范翕凄声:“我愿爱她,献出性命也在所不惜。这世间不会有人比我更爱她。”

  湖阳夫人道:“但这并不够。”

  幽火摇晃,范翕向前一步,手中剑挑起了帷帐,他厉声:“哪里不够?!”

  湖阳夫人气势压根没有被他压住,连湖阳君都即刻站起怕范翕会动手,湖阳夫人却稳稳立在原处,目中凌厉色起,声音高扬起:“这远远不够!”

  “我的女儿,不是只要爱就可以!你和于幸兰许了三年之约,你就让我女儿和你一起吃苦吃整整三年么?”

  “你看你现在有什么?失去了齐国,你又打算攀附谁?你不会是想着来攀附我成家吧?我弟弟的儿子,没有这般没骨气!你为了退亲,现在什么也没有,你就想以这样的状态娶我女儿?”

  “自然,夫妻情分,我希望我女儿嫁给一个她喜爱、那人也喜爱她的人。但是只有喜爱,是不够的。我是不会放我女儿跟着你,跟着你受人唾弃。就如那现在被囚禁的范启和他夫人一样——”

  湖阳夫人手高高抬起,长袖划开一道长弧,指向遥远的先周太子被关押的府邸,她声音发寒:“你要让我女儿和祝吟一样受尽委屈,百般求全,和你一样被人监视被人关押?绝无可能!祝吟那般委屈牺牲求全的爱情,我敬佩,但我决不允许我女儿那般为你牺牲!”

  “她不许跟着你吃苦!决不许!”

  湖阳夫人厉声:“范翕,你听清楚了么?!她绝不能陪你受罪!你纵是要娶她,也风风光光地让她嫁!提亲说媒定亲,这些环节一样都不能省,一样都不能简单!我是要我女儿出嫁去风光无限的,不是让她如女奴一样受罪。你听明白了么!”

  范翕愣愣地看着湖阳夫人。

  良久,他喃声:“所以……才是三年之期么?”

  湖阳夫人眸中一动。

  看范翕望着她:“于幸兰要我等三年,是夫人你诱她提出的要求吧?夫人,你不愧是……玉儿的母亲。”

  只有这般心机深沉、意志坚定的女人,才能生下玉纤阿那样的女儿。

  原来姑母是这样一个人。

  原来姑母并不只是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那般爱玩爱笑的女君。

  范翕垂下了眼,轻声:“我只是不舍她丢下我、不要我,我并不舍她与我一起吃苦。”

  他昔日见她从军时面容清减,已心如刀割。

  纵是他今日心绪已不如往日,玉纤阿依然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让他尝尽揪心之痛的女子啊。

  范翕静静道:“我只是担惊受怕,只是魂不守舍,只是心中多疑……她一日不嫁我,我一日不能安心。”

  且照他看来,玉纤阿的婚事,根本不可能像他这样解除得顺利……

  ——

  深夜雾浓,掩着枯枯樱桃树,而闺舍冷烛光,幽幽照着一方画屏。

  如此深夜,玉纤阿并未睡去,而是在屋中踱步缓行。她清浅纤瘦的影子拂在屏风上,烛火的光将屏风上的影子拉长。夜里清风四散,葳蕤翠帐后,女郎抱臂踱步,面容鲜洁,如霜似雪。

  玉纤阿并不知此夜范翕提着剑就去找湖阳夫人了。

  她心事重重,夜不能寐,只是因白日她告诉范翕一个故事后,范翕也告诉她,说他与于幸兰要退亲了。

  范翕没有明说,但是玉纤阿多慧,且范翕也不是刻意隐瞒她。她稍微一试,范翕顺水推舟,玉纤阿试出了一个答案——于幸兰让范翕三年内不能娶她。

  时日本无妨。

  有妨的是范翕的心病。

  玉纤阿如今已经不是昔日那个无父无母、只能依靠公子翕的可怜女郎。而范翕却比当日的多疑,更为敏感。他惧怕三年之期,远胜于玉纤阿。因他了解玉纤阿是什么样的人——

  爱权爱势,胜过对她自己本人的在乎。

  范翕郁郁寡欢,夜不能寐。他担心变数,担心她不要他,担心他退了亲后,势必远不如昔,玉纤阿无法等他那么久。

  玉纤阿在寒夜中怔然,想着范翕。

  想着他靠在她怀里、浑身发冷、面容冷白的模样。

  范翕被她逼入绝境,为了她,连亲事都退了。可是玉纤阿依然不能让范翕放心,当范翕一心报仇的时候,竟还在对玉纤阿患得患失。

  玉纤阿闭目,眼皮下眸子跳跃。她心里一个模模糊糊的主意在生成,厉色在心中稳稳向上浮起——

  范翕已为她牺牲如此之多。

  她也该为他牺牲一次。

  她要安范翕的心。

  她要范翕对她放心!

  ——

  玉纤阿终是约了姜湛见面。

  此前她已和姜湛说过退亲之事,姜湛无话可说,只恳求她再想想。而现在玉纤阿心意已决,再次约姜湛见面,抱歉地说起自己和范翕为姜湛添了麻烦。

  二人相约于郊外一苑,玉纤阿欠身行礼道歉时,姜湛怔怔看她后,苦笑不已。

  姜湛道:“我本以为你多想两日,会想通你我才该在一起。”

  玉纤阿道:“是我不好,将公子卷入此事。”

  姜湛问:“他不过是比我先遇到你,你看他如今光景……他退了亲,这满大卫天下,可还有他的立足之地?你竟选这样一个人?玉儿,我以为你聪明十分,可怎在婚嫁上如此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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