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泉安和成渝的姓都是跟着范翕的。
玉纤阿只是给小乞儿提供了一个机会,且看三年后,此人会不会成为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物。
——
姜女对玉纤阿的心机如何敬佩不提,玉纤阿嘱咐后,姜女就出去安顿那个梓竹了。
之后玉纤阿依然伏案写信。
一会儿成渝进来,告诉玉纤阿:“女郎白日在林中说的话不错。有楚王的探子一直跟着我们,听了女郎所说的话后,楚王恐才对女郎放心,那些跟了我们一路的人才离开。”
玉纤阿“嗯”一声后,将一封写在绢布上的信交给成渝。
成渝眼皮抽一下,微有压力:“是写信给公子么?”
按说以玉纤阿现在这么敏感的身份,给刚成为燕主的范翕写信并不好。但是玉纤阿既然要求……成渝压力甚大地正要出门,被玉纤阿瞥一眼,嗔道:“你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这种事?”
成渝一怔,然后怒:“你第一封信竟然不是写给公子的?你果然冷心冷肺!”
玉纤阿瞥他道:“我又不是和你相伴余生,再冷心冷肺也和你无关吧?”
成渝:“我是为公子痛心!”
玉纤阿敷衍道:“不必你为他痛心。他知道我帮他做的事,只会更为爱我。”
成渝愣住。
玉纤阿这才道:“你派人,悄悄将此信送去越国安城,将信送到薄家家主薄宁手中。务必要快马加鞭,否则我怕发生你我都无法挽回的意外。”
成渝见她将事情说得这么严重,立时肃穆,转身就拿着信出去了。
——
范翕此时身在燕国。
燕国在大卫国土的东北处,气候偏寒,入了三月后,也并没有温暖很多。但是范翕在刚过完年就离开了洛邑,更是早在一月前就向卫天子传书,说自己已经到了燕国。但是实际情况是,范翕此时才堪堪到达燕国的国都。
之前范翕在拿着自己父王给的“号龙令”,寻找龙宿军的位置。
他在一些荒废的王陵中找到了一些痕迹线索,心满意足后,范翕才到了燕国。但到燕国第一件事,他不急着整治燕国,不急着宣誓自己的燕君身份,他先要弄清楚燕国昔日的王陵建在何处,打算带人去王陵中挖坟。
范翕漫步行在燕国王都中,王都荒凉,街上行人萎靡不振,范翕只跟自己身后的吕归说晚上去王陵的事。
吕归说:“公子,咱们刚来燕国,就去挖坟,不太好吧?那龙宿军就是真藏在王陵处,你有号龙令,直接召守卫王陵的卫士来王都不就行了么?我们为什么要自己要王陵?”
范翕淡声:“你以为有号龙令就高枕无忧,那些人就都听你的号令了么?别开玩笑了,周王室已经没有了。明确说,天下已无人可以号令龙宿军。一块铜牌而已,你拿过去人家就认么?总是要做出点什么,让龙宿军亲自来归。”
吕归:“指的是挖坟?”
范翕:“……是告诉他们我的身份!”
范翕目中不悦,因他说一句,吕归呛一句。若不是吕归武功实在是高,他目前都不知道吕归的武力到底高到什么程度,这种句句呛他的下属,范翕是一点不想用的。范翕竟然有些怀念昔日那总不说话的成渝了……他喃声:“这会儿,他们应该到丹凤台了吧?”
范翕和吕归在街上行走,说着话时,一个小孩儿忽从旁侧向他们撞了过来。吕归早早看到了,但是吕归只是挑一下眉,压根动都不动。吕归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孩儿撞上了范翕,小孩儿慌张道歉就要跑,手却被范翕紧扣住。
那小孩儿慌乱抬眼,看到这位郎君矜贵出尘的面容。
小孩儿张口要说什么,扣住他手腕的郎君重重一捏,小孩儿一声惨叫,被那人提了起来。那人将他当麻袋一样在手中晃了晃,小孩儿怀里就掉出了一个荷包。
自然是范翕的。
那小孩儿惨叫着被扔在地上,盯着那荷包,他桀骜心起,道:“我又没偷什么!你看你这荷包扁扁的,根本就不值几个钱!”
那小孩儿辩解完,跳起来就要跑。
范翕平静的:“吕归,你一点事都不做么?”
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吕归笑一声。
那小孩儿转身跑两步,就重新被人提了起来。他挣扎着,想张口咬大人的手,但这次身后那人厉害十分,小孩儿怎么挣,根本碰不到人家的手。
范翕阴森森的:“敢偷我的东西,把他眼睛挖了。”
吕归一本正经:“是,公子。”
刷一下,吕归手中抽出了一柄小刀,他动作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他从哪里拿来的小刀。吕归低头直接将小刀伸到小孩眼皮子底下,他压根没有做戏的意思,面容沉静中,带着凛冽肃杀。
小孩子终是被这两个无情的人吓得哇哇大哭——“不要啊!我错了!”
天啊,只是偷个东西。这些贵人们不是通常打一顿,偶尔好心的话骂一句就行了么?
为什么这两个人要挖人眼睛?!
小孩儿捂住眼睛惶恐哭:“我不敢了!我错了!求求郎君不要挖我眼睛!”
范翕面无表情道:“我看你样子,像是常在街坊混,是地头蛇这样的吧?我看你偷窃的手法非常利索,看起来有人教。带我去见你们头子,我就不挖你眼睛了。”
小孩儿一边哽咽着,一边答应了这人的无理要求。
吕归收回了手中刀,看一眼范翕。
他退到范翕身后,轻声:“看来公子是要从民间开始着手,收整燕国了。”
范翕道:“说不定龙宿军也混在民间,去看看总不错。”
吕归:“……你真是疯了。”
但是范翕这样子也让吕归放下心来。
之前看范翕一副为玉纤阿肝肠寸断、要死要活的模样,真让吕归不敢认同这样的人能成什么大事。但是现在离开了玉纤阿,范翕变得冷血无情阴狠,虽然和昔日的公子翕不同了……但是若要成就一番大业,范翕是现在的样子,才会让吕归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
吕归追上范翕,轻声问:“公子,你透个底给我。我们是要对付整个卫王朝对不对?”
范翕负手而行,眼睛盯着地上爬起来的小孩儿,看小孩儿恭敬而瑟缩地把偷的荷包还给他。
范翕面容如霜,神情冷淡,并不回答吕归的问题。
吕归却懂了。
他叹一声:这条路,可真难走啊。
——
玉纤阿一行人登上了丹凤台。
丹凤台中楼阁已经重建,满山谷的树林却无法重建。除了玉纤阿和成渝二人知道以前丹凤台的样子,其他仆从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面对此地的荒废,众人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玉纤阿登上最中央重建后的楼阁,她一步步登上第三层,推开房舍门。尘土飞扬,玉纤阿被呛得咳嗽。
空荡荡的屋舍中,女郎才咳嗽,身边匠工立即紧张地跟着女郎说自己建得如何辛苦,他们唯恐女郎嫌灰尘多,指责自己。而玉纤阿立在屋门前,神思变得恍惚。
她好像看到虞夫人正站在对面那扇窗边,长久凝望远方,抱臂出神。
“吱呀”开门声后,虞夫人从薄雾中回过头来,看向屋门口的玉纤阿。
虞夫人垂目淡声:“玉女,你来了。”
玉纤阿不理会耳边匠工的喋喋不休,她无视风从开着的窗扇中吹入。长帛扬起,她走入空旷的屋舍,走向那扇曾经被烧毁的窗扇,走向那已经不在了的虞夫人。
玉纤阿站到窗前,站到曾经虞夫人日日夜夜所站的位置。她站在这扇窗前,透过窗,看到昔日虞夫人曾长长久久所看的湖上薄雾,远处山岚。
玉纤阿喃喃自语地回答虞夫人:“是的,我来了——”
——夫人,您不必担心。
我来了。
我来到了丹凤台。
日后,自有我来守护公子。您可以安心长眠了。
第127章
是年五月,玉纤阿清晨打开窗出神时, 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十七了。
不过她是在心中默默想。
她原本没有具体的出生日月, 后来认回了成家, 湖阳夫人告诉她说她是在五月出生的。现在就到了五月。
玉纤阿十七了。
但是也没人在意一个女郎的十七岁如何过。
唯一在意的那个人如今诸事缠身,也不可能记挂。
玉纤阿站在窗前立了一会儿, 雨丝从外飘入, 拂在她面上。玉纤阿睫毛颤一颤后, 她将窗子重新关上。
——
丹凤台确实比较枯燥、清寒, 环境又很潮湿,连日下雨。
玉纤阿以前就听范翕说过。
现在住在这里, 她不觉得厌烦, 反而有一种眷恋感——就如同她在重新感受范翕曾经感受过的, 她在走他曾经走过的路。
这种感觉充满了慰藉。
姜女却抱怨不已:“我昨夜半夜又是被雨声吵醒的,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看到屋舍墙根长了蕈(蘑菇)。是真的蕈!这里的雨也下得太多了。我也是江南女, 我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雨!”
玉纤阿刚收下的小厮梓竹跪坐在案头前, 认认真真地提着笔学写字, 闻言梓竹抬头, 张口想好奇姜女的身世。
梓竹的额头却被对面的女郎敲了下。他抬头不服气地看去, 对上女郎那仙子般的容颜,他心神被晃得恍惚了一下,乖乖地重新低下头去学自己该学的东西了。
玉纤阿反而高兴地对姜女柔声:“雨下得多,植被自然也长得快。我们三月时种的树和草, 说不定今年就能看到繁茂状了。一会儿我们再去山谷转转, 叫上成渝, 继续种树去。”
姜女哀嚎:“还要种树啊?”
她趴在案上崩溃道:“玉女,这里总共就我们几个人,常日也没人来看我们。稍微应付应付就过去了,何必对丹凤台这么上心?”
玉纤阿手中捧着一卷竹简看,低头时声音依然婉婉:“不光种树种草种花,我们还要种菜种药。被囚于此,旁人对我们自然不上心,食物初时供应,之后多多少少都会出些问题。再说你也知这里环境潮湿,我们身体恐怕不能适应,在山上种些药草也是应该的。”
姜女悻悻点了头。
门被风吹开,成渝冒着雨进来,怀中用油布包着一卷竹简。成渝淋成了个落汤鸡,姜女歪头好奇地看着他。玉纤阿咳嗽一声,姜女才起身去关门,关心成渝:“雨又下大了?你拿的什么?”
姜女好吃懒做,向来没什么侍女该有的样子。换作范翕在时,她会勤勉地装个样子。但是现在丹凤台就只有他们几个人,玉纤阿脾气那么好,姜女恢复本性,就整日懒洋洋的。一个侍女,架子端得比女公子也不差多少。
玉纤阿还教她读书。只是姜女懒、自嘲笨,只一心呵护自己的美貌,并不想读书,玉纤阿就懒得管她了。
成渝告诉玉女说是外面送来的食材到了,但楚国推脱说外面发了大水,给的食材坏了很多。上面不管不问,楚国也苛待他们。姜女立时说没关系,玉女打算自己种菜种药了,哪怕楚国真断了共粮,他们也饿不死。
成渝惊讶地看向玉纤阿——自己种菜?
他跟公子在丹凤台住了那么多年,虞夫人可从来没自己种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