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 第177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古代言情

  顶多是外面给的吃食少了,他们就节俭些吃。

  成渝心情复杂道:“你和夫人真的很不一样。”

  他又很欣慰:“也许只有你这样的,才能照顾好公子吧。”

  玉纤阿含笑:“收起你的春秋大梦吧。你家公子远在天边,你这般时时刻刻地念叨他他也不会来夸你记挂他。”

  成渝:“……”

  玉女刻薄,嘴毒。

  还丝毫没有一副思春少女该有的样子。

  成渝被她气得不想说话了——

  他努力时时提起公子,好让玉女不要忘了公子。他错了么?

  看看玉女现在的态度,他真的担心得多了么?

  他真的每日看着玉女这副冷清寡欲的模样,都深深怀疑三年后玉女会忘掉公子,抛弃公子。

  玉纤阿不喜欢将自己的心事说出来,不喜欢多说没用的话。这一点总是让人不能理解。

  喜爱一个人,不就应该日日挂在嘴边么?

  为何玉女就从来不提?旁人提她还会戏谑?

  ……公子怎喜欢这般冷血的小女子!

  ——

  雨停后的一个白日,玉纤阿带着几个仆从,去山间继续种树种草。

  丹凤台昔日繁茂的植被已经被烧没,那些说着重建丹凤台的匠工们只建好了房子,就离开了这里。丹凤台上百年的繁盛植被在烧得一干二净后,玉纤阿带着几个人想将其一点点补回来。

  她希望三年后,丹凤台即便无法恢复往日的模样,满山苍翠、郁郁葱葱之状,也应该是差不多的。

  新来的梓竹见识到玉纤阿极强的忍耐力和韧力。

  白日她拉着他们劳作种树,晚上仆从们睡了,玉纤阿还要读书。漫长的三年时间,玉纤阿不放过一时一刻。

  她知自己心机从来不比旁人少,她少的是见识、眼界,少的是书读得太少。她要用这三年时间,让自己蜕变,让自己成为一个足以和范翕并肩的人。

  夜里姜女都去睡了,玉纤阿仍点着一盏灯在看书。她心中有密密麻麻的严格的对自己的规划,她如实执行,却不会对旁人多提一个字。

  正是秉烛夜读之时,窗子忽吹来了一阵风。玉纤阿起身步到窗口,她手拿着木杆正要关窗,忽然一愣。

  夜风如潮呼啸,风极速灌入。

  窗棂边伸出了一只秀白的手,挡住了玉纤阿关窗。

  阁楼三层高,这人跳了上来,一腿踩在窗上,歪头看向她。

  初见到有人从窗口出现,玉纤阿心“咚咚”地剧烈跳动两下,血液沸腾,几乎以为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来了。但是看清了面前人的样子,她亮灿夺目的目光平静下来,轻声:“原是公主。”

  在窗口的人,不是郎君,而是女郎。女郎眉尾细长,眼底神色略带几分高傲。她生就一张明丽英气的面容,凌厉如剑,直击人心。而她本人也好强英勇,为人刚硬至极。

  这正是曾经楚国的唯一王女,楚宁晰。

  不过现在就不好说了。

  新的楚王分封了,新的楚国公主们很多。楚宁晰在其中的地位变得尴尬,楚王着急将她嫁出去。

  而今,这位传说中处境很尴尬的楚宁晰出现在了丹凤台。

  她穿着贵女们才会穿的窄袖骑装,一腿踩着窗子跳入了屋舍内。玉纤阿持着灯烛立在窗边,楚宁晰抬目观望一下玉纤阿所住的环境,皱了下眉:“看来我想的不错,这丹凤台大火后重建,环境还是很简陋。”

  楚宁晰背着手,在她这屋中转了一圈,先是皱眉一个个找毛病,然后她眉头忽而舒朗,回头道:“没事。有我在,不会让你亏的。明日我的人就送来吃食被褥这些常用的东西给你。”

  楚宁晰回头,与仍立在窗下观察她的玉纤阿对视。她慢慢向玉纤阿伸了手,语气温和了些:“我忙了几个月,如今才闲下来过来看你,你别见怪。玉女……你还好么?公子翕……他还好么?”

  玉纤阿看到楚宁晰向她伸出的手,微有些恍惚。

  她记得她十三岁左右想逃出薄家的时候,正是楚宁晰从旁相助。楚宁晰天生瞧不起弱者偏又同情弱者,从前和以后都不变。

  玉纤阿走上前,若有所思:“你忙完了?”

  楚宁晰眸子微微一闪,她淡淡的:“嗯。”

  玉纤阿观察着她,缓缓道:“我还好,公子也还好。只是中间发生了些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楚宁晰却道:“正好我有很多时间听你说。说来话长,你就慢慢说。我想知道你们在洛邑发生的事,我还想知道范翕为什么当王了,却不来找我。”

  玉纤阿扬眉。

  楚宁晰脸微红一下,却强硬道:“我说错了么?若有可能,他最想成为的,应该是楚王,而不是现在的什么燕王啊!我还以为他若是当王,会来楚国和我争……但是他现在去了燕国。”

  楚宁晰皱眉:“楚国虽被中原不重视,但到底国土辽阔,物源丰富。那燕国有什么?除了冷还是冷。他身体那么差,他受得了么他?他被封去燕国……可见他还是让天子猜忌。”

  玉纤阿认真听半晌后微笑:“看来你我他,现在混得都不太好。”

  楚宁晰想反驳“你我他”的这个说法,但是目光迎上玉纤阿看透一切的温润眸子,楚宁晰一顿后,略有些泄气。玉纤阿向来如此聪明,她说再多的解释,听着倒像是狡辩——楚宁晰笑了笑,她坐在了窗台上,屈膝道:“那正好,我们互相说一说,将近一年了,我们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

  月悬空,光如水。

  二女坐在月光下,窗子开着,一人屈膝坐在窗台上,一人跪坐于窗下凭几旁。

  月光濛濛地照着二人。

  玉纤阿缓缓说起洛邑发生的事,声音柔婉低醇。

  楚宁晰静静听着,瞳眸静黑。

  她安静地听着玉纤阿所说,并时而漫不经心地走着神,想着自己的事。

  玉纤阿看出来了,却没有多说。

  ——

  月寒照千里。

  千里之外的燕国王陵地宫,范翕黑袍凛然,面无表情地踩着地上的尸骨走过。

  吕归就持剑跟在他后方,剑尖上向下,一路逶迤滴着血。血在脚下开出细碎的花,那花叶追随着范翕,就如他们周边包围着他们的军队,拿着武器警惕地跟着二人移动。

  这里半夜前刚刚发生一场战斗。

  是龙宿军内部的背叛问题。范翕大刀阔斧,直接将不服气的人杀掉,一个辩解的机会都没给人。

  王陵地宫中军队死伤半数,新封的燕王范翕行在地宫中,眸子冷戾,面沉如墨。他身上那股上位者不可忤逆的汹涌澎湃之势,让持剑对着他的军队都有些畏缩。

  看着郎君高瘦修长背影,军队中一人喊道:“周王朝已经没了!你要求我们效命本就不妥!我等——啊!”

  他话没说完,背对着他的范翕手一挥,他的长袖甩动,一柄小刀从袖中飞出,直插那人的咽喉。

  那人僵硬着瞪直眼倒地,旁边军人骇然而无法忍,深怒范翕的冷血。军队中哗然,有人带头领路包围而上,范翕抬手,一块铜牌握在他手中。

  军队稍静。

  然后乱了:“这是号龙令!”

  “号龙令出,天下龙宿军莫敢不从!”

  又有人悲愤道:“你与我们斗了数月,你既有号龙令,却为何从不明示?你刻意杀戮么?!”

  范翕回身,面对着他们。

  他回头时,目光漠漠地看去,军队中的骚乱就一滞后平息了。范翕目光倒不如何狠厉,反而透着一分漫不经心:“号龙令在我手中,我想如何收服你们就如何收服。用得着问你们?”

  军队中还有人不服,却是为首者沉步步出,向那高高在上的公子翕行礼:“属下东君,带领燕国所属的龙宿军,向东皇太一效命。愿追随公子,平我河山,复我家国!”

  军队肃然。

  首领带着他们臣服……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昔日周天子在龙宿军中的别号!那即是承认……范翕的身份。

  范翕只悠悠地笑了一下,眼底仍清寒十分:“东君?看来在龙宿军中职位不低。”

  毕竟龙宿军的将领,都以神明来令。

  军队被人领了下去,范翕仍立在地宫中。东君去平下属的怒火,范翕低头端详着地上的尸体和血流,他不知出神了多久,那已经远去的东君重新回来了。

  东君向范翕拱手而敬,语气中微有愧意:“燕国龙宿军在天子薨后,分崩离析,属下无能,不能让其统一。多亏主君亲自出手,这批军队才肯听属下的话,效命于主君。”

  两个月前,范翕和吕归第一次夜探燕国王陵的时候,就遇到了东君。这两个月,范翕折腾王陵军队,面上冷血好杀,实际上都在杀那些蠢蠢欲动欲叛出龙宿军的人。

  范翕当了那个恶人,东君反成了好人。

  吕归收了剑后,立在范翕旁边,啧啧而慨叹:“东君,你这有些不够意思啊。坏事都是公子做,抚慰下属反而你来做?”

  东君面露不安。

  他初时提出这样的主意,也有试探范翕、欺范翕年少的原因。但是范翕一路将人杀下来,范翕越是面无表情,东君就越怕……他越来越从范翕身上看到昔日周天子的影子。

  杀人如切菜,毫不手软,如此嗜杀如狂……东君惧怕昔日的周天子,现在也慢慢开始对范翕生起了惧怕心。

  范翕却漠然看他一眼:“无妨,些微小事,东君日后听我吩咐就行。”

  以前他会想扮演温润如玉的形象去体恤下士,让人人爱戴他。现在范翕已经懒得作出那副辛苦的样子,他就愿意这般弑杀下去,让人人都怕他。

  血滴在手上,他一点不觉得恐惧,反而从骨子里生出丝丝战栗和兴奋感。心中阴狠扭曲被放大,只有不断的杀戮才能平息心中之不平。他有时杀红了眼,看谁都是障碍……有时杀得恍神了,觉得世人皆可杀。

  而这时,他心中会微微动摇一下,想到自己的母亲,他心头一顿,就将自己的嗜血弑杀向回收一收。

  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在变成父王那样的人。

  可是他不能停。他停下来,就无法复仇。他失去了齐国那般大的助力,他想尽快报仇,就要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得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父王。

  只有父王那般对谁都不在意、那般冷血无情,才适合做王者,适合被人追随。天下人奉神敬神,只有神自己不怕自己。龙宿军早走存在,但东君告诉范翕,是周天子才开始用神名来命名龙宿军。

  父王用神的名字来为龙宿军命名,范翕越来越能理解父王骨子里的桀骜和蔑视。

  所有人都怕他。

  所有人都敬他。

  如此才能坐稳天子的位置,如此才能灭杀了整整一个楚国,也无人敢质疑天子。

  范翕就在走向他的父王。

  他清楚而悲哀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是必然的,他要温润如玉,就不可能让人怕他;他不能让人怕他,那些人凭什么跟随他?靠他伟大的自身魅力么?

  别开玩笑了。

  这种东西,待夺了天下后才有存在的必要。打天下时,太温情,反而是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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