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 第228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古代言情

  范翕终如愿以偿报了仇,刚登天子位,他不忙着其他,整日先待在牢狱中,审问当年丹凤台一事有多少人参与。审出来一人,就杀一人。审出来一对,就杀一双。

  他杀红了眼,暴虐十分。

  玉纤阿起初没管,她知道范翕需要发泄,不让范翕解决丹凤台事变压在他心口多年的遗留问题,他就始终不能安心。然等到范启来求见玉纤阿,说人已经杀得差不多了,天子却仍没有停手的意思,再杀下去,整个齐国、卫国的王室都要被杀光了。

  范启道:“我知七弟心中仇恨,然当年卫天子登位时,尚不曾大开杀戒,七弟这般开杀戒,恐遭天下人置喙。既然做了天子,就不该一意孤行,也不该如卫天子那般,整日浸在内斗中。兵道已经结束,七弟该行王道了。”

  玉纤阿看向范启,问:“大哥为何自己不与他说?”

  范启笑了笑:“我已打算和你嫂嫂离开洛邑。我二人的孩子好多年没见,我们有些想念。洛邑这些旧事,我已不打算掺和了。多年未和七弟相见,观他性情已和以往不同,且我二人身份更是天差地别。我怎能向天子提建议呢?这些事,还是你说比较好。”

  玉纤阿沉默一下,对范翕微微一笑,欠身行了一礼。

  她没多说,心中却叹范启之胸襟。

  若非范启最先投靠,还不知道那些公子不服气的人有多少;而范启分寸捏得极好,他既然尊了范翕为天子,就不打算摆出兄长的架子,教训范翕。为了避嫌,范启直接打算离开洛邑,和祝吟二人远离政治斗争。范启自小就接受王道教育,他对其中道理比任何人都清楚。

  范启若想永远是范翕最敬重的兄长,他就不该留下。

  送走了范启,玉纤阿又召来梓竹,问清楚范翕一夜未归,还在牢狱中。

  玉纤阿头痛了一下,觉得范翕杀性太重了。确实不能让他继续杀下去了,该将他叫回来才是。

  ——

  如是,玉纤阿梳洗一番,去了天牢。

  因尚未审问完,天牢中关满了前齐卫二国的王室。玉纤阿进了牢狱,梓竹掌灯在前引路。阴沉沉的甬道中,将将出现一道光,两边牢狱中关着的所有人,都冲来了围栏出向外伸手求饶。

  “我是无辜的,放我出去!”

  “我不知道丹凤台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啊!”

  “陛下,陛下!妾身只是卫天子不受宠的妃子而已,妾身什么都不知道啊!”

  鬼哭狼嚎,人生百态。

  玉纤阿被两边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抿抿唇,心想范翕这是造了多少杀孽,才把人吓成这样。她一路听着两边的求饶声往牢狱深处走,梓竹都被哭叫声吓得手抖,但梓竹回头,见玉纤阿面容竟平静了下去,不得不佩服玉纤阿之冷静。

  听惯了这种求饶的声音,走到一处牢狱,骤然没听到里面的呼救声,玉纤阿还奇怪了一下。她侧头看去,微怔了一下,看到里面关着的人,是姜湛。隔着铁栏,二人对望,彼此无言。

  玉纤阿有些失神时,右侧的牢狱传来一道女声尖锐的怒吼声:“贱人!”

  玉纤阿微笑。

  这个“贱人”称呼不常有,但这个趾高气扬满是怒气的声音,她却听得很习惯。

  玉纤阿向右方牢狱走近,借着梓竹所提的灯笼火光,看到了这个牢里关着的人,果然是于幸兰。于幸兰蓬头垢面,不如昔日那般娇贵。她仇恨的眼睛盯着玉纤阿,手拍铁栏,怒道:“你是不是很高兴?抢走了我的男人,还将我关在这里?你是不是很得意?”

  玉纤阿含笑:“女郎要是非要这么和我说话的话,那我就不奉陪了。”

  她抬步就要走。

  于幸兰怒道:“我知道了,你和范翕是报复我!”

  玉纤阿回头,笑问:“报复你什么?”

  她作无辜状:“你不是说我抢了你的男人,那我是胜利者啊,我还报复你什么?要报复,也是你来报复我吧?”

  于幸兰被噎得无话可说。玉纤阿伶牙俐齿,她领教了已不是第一次,却仍然每次都中计。

  说报复,自然是于幸兰心知肚明自己昔日是怎么对这两人的……在范翕眼中,恐怕她一直是在逼迫他,一直对他非打即骂;而在玉纤阿眼中,恐怕她当年非不肯退亲,还让玉纤阿和范翕饱受三年相思之苦……任何人,都会报复的吧?

  玉纤阿看于幸兰无话可说,她才莞尔,移开了目光,漫不经心道:“谁有空报复你呀。”

  玉纤阿慢悠悠:“人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夫君与你敌对的,是国仇家恨,你们的私人恩怨,在他国仇家恨前,算得了什么。我与你之间,更没什么仇了。飞卿喜爱我,不是你的错,却也不是我的错,你不必将仇恨转到我身上,你该去恨他移情别恋才是。”

  “人生际遇不同,昔日我弱你强,今日我强你弱,不过是各自挣出来的罢了。谈什么报复,谁有空记仇呢。”

  于幸兰目中噙火,她最厌玉纤阿这般不将她放在眼中。玉纤阿从来不将她放在眼中,以前她们为敌的时候,玉纤阿就不多和自己说话,现在玉纤阿还是这样,还是不和她多说话!她在玉纤阿眼中,就这般不重要么!

  前方黑暗中传来脚步声。

  范翕从黑甬道中步出,向玉纤阿迎来。他声音微乱,又有些慌张:“玉儿!”

  玉纤阿看去,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就被从黑暗中步出的青年握住了。范翕紧张地握住她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问:“听说你来了……你、你来寻我何事?”

  玉纤阿婉婉道:“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这人已经杀够了,你该停一停了。”

  范翕目中阴鸷微起。

  却与玉纤阿美目一对,他倏地一下收了自己那戾气满满的眼神,虚假又温柔地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好。你说什么就什么,我听你的。”

  他带着玉纤阿一起向里走。

  左边牢狱,姜湛安静望着。右边牢狱,于幸兰含泪望着。

  这对表兄妹再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移开目光,彼此瞧不起对方的不上道——姜湛觉得于幸兰不可理喻,于幸兰觉得姜湛眼瞎,竟然喜欢玉纤阿。

  ——

  齐卫二国剩下的人,被关的关,贬的贬,遣的遣,尽数处理完毕。

  新天子登位,手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出兵平定镇压北方诸侯国之乱,二是广告天下百姓,开始普查人口,统计农事,开始将百姓的生活放入规划中。天下百姓皆有些稀奇,难得一次在新天子登位后,天子的政策居然和他们有了些关系,不再是上面打上面的,百姓过百姓的。

  又听说新天子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

  且多病。

  民间百姓向来对上面人的生活充满了好奇,新天子是美男的设定,简直太满足他们的八卦欲。一时间,范翕还没做什么,天下就传遍了百姓们编造的关于天子的各类野史。自古美男配美人,天子的风流韵事被无数编排中,终传到了上流贵族圈中。

  一喜欢听这些民野传奇故事的贵族郎君才听了个开头,听说天子被一乡间美人迷得神魂颠倒时,这个郎君一口茶就喷了出来。这个贵族郎君被呛得受不了,连连皱眉:“搞什么?我朝是有王后的!王后才是世间难得美人,这些百姓瞎传什么?”

  把外面八卦一板一眼讲给自家郎君的仆从便奇怪道:“咦,我们有王后么?没有听说啊。”

  这个贵族郎君一怔,愣住了——他上个月随自己父亲入宫参宴,确实见到了那和新天子平起平坐的美人。那女郎之美,是他生平仅见,他自然第一时间就将此女认为王后。毕竟只有王后,才能与天子并肩而立。

  但是被仆从这么一说,这个郎君才嘀咕着想起,是啊,好像天子从来没有册封王后来着?

  他一震:难道新王朝,确实如那些百姓所编,是没有王后的?!

  ——

  玉纤阿自然是范翕的妻子,但范翕登天子位后,也确实没有封她为王后。

  玉纤阿虽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有更紧要的事忙着。她忙着遍访世间名医,求来宫中为范翕看病。王后封不封的,她暂时没那么关心。

  然她不关心,成家和其他大臣们,却非常关心。成容风和成宜嘉几次进宫,提点玉纤阿,问为何她还不是王后。就连重新回到洛邑居住的湖阳夫人,在进宫时,都忍不住好奇玉纤阿是不是和范翕吵架了,不然范翕为何不封她为后。

  湖阳夫人道:“范飞卿……他莫不是另有心思?”

  玉纤阿含笑:“我恐他真的另有心思,但这心思恐怕和母亲想的不是一样。母亲莫担心,他定有他的思量。再说,如今宫中,虽然我不是王后,但是我确实掌的是王后才会掌的权啊。”

  湖阳夫人半信半疑。

  她又盯着玉纤阿美丽的面孔,为女儿忧道:“明年开了春,恐后宫就不能闲置了……”

  玉纤阿淡淡道:“飞卿身体不好,恐力不从心,无法设三宫六院。我还在到处召名医呢,就是为了给飞卿看身体。难道大臣们都不知道么?若是大臣们不知道,成家便应该让大家知道啊。”

  湖阳夫人:“……”

  她打量女儿半天,忽然一笑,看出了女儿的伶俐霸道。她叹道:“罢了,随你们折腾吧。你总是吃不了亏的。”

  玉纤阿噙笑,送母亲出宫。

  但她编排自己夫君体弱,不能御女,到底有些心虚。不过玉纤阿转念一想,范翕确实整日东病西病的,她也不算错,便重新理直气壮起来。

  下午午睡,玉纤阿躺在榻上小憩时,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一道目光凝视着她。

  她睁开了眼,帘帐飞扬,看到了范翕坐在帐外,正幽幽地盯着她看。

  隔着帘子,范翕幽声:“好大的胆子,你到处跟人说我身体不好?”

  玉纤阿慢慢坐起来,向后靠。她瞥他:“看来你在我宫里又安排了不少人手,偷听我说话啊。我要问你一句,偷听得可还方便?”

  范翕面色不变。

  他自来如此,何必掩饰。

  范翕微微掀开帘子,玉纤阿的美貌才看的真切一些。他蹙着眉,抱怨道:“偷听有什么意思?你亲口说才是正理。”

  玉纤阿听出他话里有话,便看他:“何意?”

  范翕垂下眼。

  他似有些犹豫,却还是坚定地说了下去:“我想知道,我不在洛邑的半年,你和卫天子是如何相处的。”

  玉纤阿一下子扶额——来了,又来了!

  他又来打听她和其他男人是如何相处的,可曾过分一点。这种私密的东西跟别人打听得不清楚,范翕直接来找她自己打听。他聪慧十分,只听她说,梳理她话中顺序,便能判断出她有没有负他。

  范翕心中生怯,语气迟疑,然态度分明不改。他揉着玉纤阿的手,小声:“你别怪我这样。我只有弄清楚了,才能安心。”

  玉纤阿白他一眼,便把那半年自己和卫天子的几次打交道和盘托出。范翕心中虽信她,但知道了前后始末,他确实才能放心。到玉纤阿讲完,他睫毛轻扬,脸上冷淡的神色退了些。他抬头,甚至对玉纤阿笑了一下。

  可见心中快活。

  却遭玉纤阿白眼。

  范翕柔柔地倾身过来,搂她肩膀,哄她说话,又漫无天际地许下很多诺言逗玉纤阿开心。虽然玉纤阿从来不信他信口就来的承诺,但范翕又偏偏最喜欢拉着她许诺。

  眼见他都要承诺到百年后子孙一辈的事情上去了,玉纤阿打断他的畅想:“公子,能不能实际一点?你许诺给我重孙女什么样的出嫁规格,你确定我到时候能有看到的一日?”

  范翕的畅想被她打断,颇有些意犹未尽。他盯着她叹口气,将自己的想象收回来,有点怨她的不解风情。

  范翕道:“那我们就来说点儿实际的。”

  玉纤阿看他神色冷了下去,她心中一动,想起所有人偷偷摸摸跟自己打听的封后一事,以为范翕要说这个。

  谁知范翕说:“我想跟你说下姜女的婚嫁问题。”

  玉纤阿一怔,看向他。

  范翕道:“姜女既是卫天子的宠妃,即使现在不是了,但到底身份有些问题。我不可能放这样的人离开我身边,我怕有人会利用姜女的身份来与我作对。且姜女这样的美貌,离开了我们,你当真觉得有人能护住她?不如让她留下。”

  玉纤阿颔首,示意他继续。

  范翕飞快地看了玉纤阿一眼,怕玉纤阿拒绝一般,他快速道:“我打算让姜女嫁成渝。成渝与她本就认识,他二人了解对方,成渝又是我的人,我不怕成渝背叛。成渝跟着我,你也不必怕成渝欺辱了姜女。只有成渝不会计较姜女之前的事,又能保护姜女。”

  他以为玉纤阿会拒绝,但是玉纤阿只是沉默了一下,说:“那需要问问她二人意思才是。姜女帮我杀了卫天子,牺牲极大,往后余生,自不该委屈了她。”

  范翕目中微微一亮:“那巧了。我已经帮你问过了,他二人都点了头。”

  玉纤阿:“……”

  她噙笑:“夫君,你来先斩后奏么?”

  范翕轻轻拉住她的手,低声弱道:“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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