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 第23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古代言情

  这列织室宫女出行,乃是为各个主宫送去春制衣裳。玉纤阿步伐轻盈地领路行走,身后一宫女看她们竟与公子翕前行方向一致,不禁迟疑问:“玉女,我们是要去这个方向么?”

  玉纤阿非常肯定的:“是。”

  其实不是。

  但是玉纤阿与公子翕已经快十天未曾见面说话了。她心知范翕恐怕对自己心有怨念,自己若再放弃,两人关系彻底冷淡下去,便是公子翕对她动杀意的时候了——她这几日,总是想到那日开门所见,公子翕手掐姜女咽喉、目中噙笑的模样。

  自那之后,除了“花朝节”那天,玉纤阿便没有见过姜女的面。

  谁知道姜女是不是已经被范翕杀了?

  她怕惹上公子翕,但她也不想自己落到姜女那个地步。

  玉纤阿深吸一口气,继续领路而行。

  ——

  不用泉安提醒,范翕也发现玉纤阿一列宫女与自己这行人方向一致。同一狭窄甬道,他在前列,她也在前列。他行于右,她带领宫女行于左道。她比他稍微落后三个人的距离,手端端正正地捧着方盘置于胸前。托盘托得稳妥端正,一点儿不晃。宽带托着盈盈一把纤腰,范翕低头,看她裙下鞋履轻轻一点,如绿叶般晃动。

  玉佩禁步,裙裾扬起小小一道,女郎行走间,娉娉袅袅,如分花拂柳般动人。

  泉安轻轻扯一下范翕的衣袖,示意公子不自觉间,脚步就停了;他脚步停了,己方跟随的人自然莫名其妙也停了;那比他们稍微落后三个人距离的宫女们的行走,也跟着停了。

  范翕侧头看去,玉纤阿仍低着头,她视线端端正正地摆在她手中托盘上,没有抬头看一眼。

  范翕心中忍怒。

  再次抬步。

  但再走下去,他心中忍不住另起异样,越来越古怪——他走出甬道,玉纤阿跟出甬道;

  他走在湖泊右方,湖泊上白鹤悠悠啄羽,水边灌木蓊蓊郁郁,年轻公子的余光,看到湖泊的左侧,那列宫女逶迤而行,为首宫女侧脸秀美,气质独好;

  他走过亭榭,她长裙曳地,走在亭榭另一侧;

  他侧头看去一眼,玉纤阿目光盈盈望来;

  范翕心中古怪地移开目光,余光又看到她耳珠微红,也略仓促地移开了偷看他的目光;

  范翕特意在一个宫苑多停了一会儿,他走出那道宫道的时候,竟见那列宫女也从一处宫苑中绕出,又与他打了个照面。他怔然而望,对面美人也有些愣,对他抿唇,幅度极小地笑了一下。

  范翕移开目光。

  两列队伍,不同目的,却始终同道。走着走着,好似其他人都不见了,只有范翕与玉纤阿并列而行一般。过水潭,经假山;绕楼阁,踩花径。双方静默,彼此不言不语。范翕再次看来一眼,她唇轻轻抿起,似笑了一下。

  一声不吭,心知肚明。

  心中乱起,酥酥发软。

  玉纤阿那列宫女终是与他们不同方向,陪了范翕一段路,范翕便再不曾见玉纤阿从宫苑出来了。他低下了视线——

  那羞耻、生怒,怨恨、牵挂,冲动、懊恼……是为了什么?

  他不愿再与她生纠葛,目光却随随便便地一次次觑过去。所有混乱组合到一起……他不知何时开始欣赏起她的美貌,觉得她可真好看。

  见公子兀自微笑,眉目含春,泉安在后小声提醒停步不走的公子翕:“公子,吴王还在等您。”

  范翕这才收回心神。

  道不明说不清,无话可说间,只见得阳光洒落,风吹着落花悠悠然洒下,春光正好。

  ——

  当夜,泉安为公子烹茶时,得见成渝进来,向公子汇报情况。成渝说起当日被郎中令吕归捉入地牢审问的那个刺客在牢中自尽了。成渝看一眼无动于衷的公子,说:“如此一来,当夜发生的事,九成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了。”

  范翕蹙眉,看去:“九成?”

  成渝说:“还有一成意外,便是公子的红颜知己,玉女。我等即将离开吴宫,我不知公子打算如何处置那位玉女。”

  范翕沉默许久。

  他问:“你觉得该如何?”

  成渝答:“自然是杀了。”

  范翕没反对。

  成渝说:“公子若舍不得……便由我动手吧。”

  范翕仍然没吭气。

  他素来如此,不吭气便是默认,只因他是人前温润如玉的君子,许多话都不会明说。泉安悄悄看范翕,范翕喊住了成渝。泉安皱眉,担心公子心软。见范翕起身,柔声道:“玉女……我亲自去杀吧。”

  泉安:“……”

  他轻轻一叹。

  只因公子向来说一不二。

  可怜那花容月貌的美人,终是要死于公子心狠手辣之下了。

  ——

  范翕觉此事不宜再拖,他今日白日于宫廷中见玉纤阿时,那种已经压抑下去的情感又莫名其妙地向上泛……竟让他有些惶恐。他始终不愿自己有软肋,不愿自己再回到前段时间那样卑微时刻。

  于是,成渝出去后,范翕独坐一会儿,喝完一杯茶后,换衣出去了。泉安看公子目色冷淡,知他是亲自去动手杀玉女,泉安怕自己多话惹得公子难受,便也不敢多说什么刺激公子。

  范翕主仆怅然愁苦之时,玉纤阿正在织室的中庭拿着一竹竿挑树上桃花。她要这些桃花有用,夜已经深了,宫女们纷纷回去休憩了,只留她一人在院中打花。玉纤阿向来如此,宫女们已经习惯她最后一个才走。

  玉纤阿仰脖子仰得脖颈酸痛,一朵花飘飘然落在她眼睫上,她眨着眼低头,又揉了揉自己的脖颈,觉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玉纤阿低头揉脖颈时,旁侧忽伸来一只手,将她拉到了树干处。

  玉纤阿:“……”

  她看到了面色微憔悴、正低头望着她的公子翕。

  范翕握着她手腕,暗想自己对她不过是假情假意,杀她也没什么。

  玉纤阿虚情假意地惊喜道:“公子来寻我,我很高兴。”

  范翕:“……”

  他到口中的冷酷无情的“你错了,吾是来杀你的”这种话在女郎温温柔柔地望来时,咽了回去。他俯眼看她半天,目光幽幽若若,他也不说话,只盯着玉纤阿出神,玉纤阿被他看得浑身不适。好一会儿,玉纤阿默默向后退时,他扣紧她手腕,将她重新拽回来。

  范翕仍然不发怒,只温声问:“你那日为何要用棍子敲晕我?你为何对我这样狠心?”

  他装模作样故作姿态,声音愁苦自怜,几多委屈。

  玉纤阿比他更委屈:“……我没有呀!”

  心想难道他一直不来找她,竟是这个原因?

  可是……他冤枉她。她没有拿棍子敲他,她是用玉簪扎的他啊。

第31章

  “胡说。”范翕道。

  玉纤阿睫毛轻轻扬了扬, 看向他墨玉般的瞳子。世上少有他这样的人, 他低皱着眉, 目中染哀须。公子翕连斥她都说得温温柔柔, 没有力度, 像是与情人私语一般。

  公子翕的风采, 让玉纤阿恍神了一下。

  就这片刻,他已经上前一步,扣住了没来得及后退的玉纤阿的手。

  二人立在满园桃树下, 落花缤纷, 玉女脚边扔着一个装花的袋子,另一没有被范翕捉住的手握着一用来打花的竹竿。他突然催近, 俯着视线, 眸子一眨不眨地望来。漆黑天幕映着桃色花瓣,花树下二人距离极尽。呼吸可闻, 范翕如同拥抱她一般。却并未拥。

  他只用眼睛盯着她,那瞳子中的万千情意, 欲语还休, 惹得玉纤阿偏过脸,脸颊微微滚烫。

  她更不自在了些。

  她始终知道公子翕是俊美的。她自第一眼看到他时,就会忍不住再看第二眼。若有若无的, 他向她望来时,其实她也看了他好多次。她不曾与这样俊秀温柔的郎君玩过心眼, 当真玩起来时……觉得如自己原先想的那样不动心, 是蛮难的。

  玉纤阿低下眼, 轻声:“你如何说我是‘胡说’?”

  声音也低柔,如诉情。

  范翕脸颊微热。他却扣她下巴,迫她仰脸。美人面容与他相对,范翕明明是温雅柔和,此时却刻意板着脸,轻哼她道:“你以为我是泉安,那样好哄骗?你不是与泉安说你不稀罕我么?你恐就是不稀罕我,才打我的。打我还不道歉,罪加一等。”

  玉纤阿美目妙盈盈,她撇过脸,小声:“我哪里有不稀罕公子呀。我只是不想与他人多说。我爱不爱公子,与旁人何干呀。”

  范翕俯下脸,鼻梁几蹭上她腮。他看到佳人明眸躲闪,还嗔带娇,身子不自觉酥了半边,再向前凑一分。闻到了她脸上的香气。而她又害羞又难堪,向后小小退开一步。范翕便也跟着不自在起来,但他僵硬着,舍不得后退。

  他心中哀怨,想她甜言蜜语,真是自己的孽。

  他明明是来杀她的,为何要与她聊这个?

  范翕努力冷着心肠:“却是打我的事就这样算了?”

  玉纤阿眸子转了下,她抬目怯怯望他一下。惹得他沉醉,忍不住搂住了她的腰肢。玉纤阿又低下视线,道:“我不愿与泉安多说,因我打你,是你唐突我在前。我拦不住公子,公子醉酒后蛮吓人的。只好碰了公子一下……我只是想公子不要欺负我,并不是想弄伤公子。”

  范翕愕然:“……我唐突你?”

  难道他除了在观星台上耍酒疯,送玉女回去后又耍了一次酒疯?他与她独处一室,他见色起意,想与她……她不肯,女子力气却弱,拦不住男子,不得已砸晕了他?

  他竟唐突她?

  这、这、这……范翕扣着她下巴的手指酥起、僵硬起,他的耳根一点点红起。他与她对视,想佳人在侧,美人如玉……他撑不住,想动手动脚,也许……是可能的。

  他虽不明了自己对玉纤阿到底是何想法。但他想与她靠近,他自己是清楚的。

  范翕低声尴尬:“这样啊……”

  玉纤阿目露哀怨,见他不好意思地垂下目光,他脸都微微红了。她眼中又带了笑,觉他可真好哄骗。她便更想哄骗他了:“嗯!就是那样!”

  范翕看她。

  花纷纷然洒落,二人同立花下,一时静谧。本是花好月圆之象,范翕心中却涌上一阵阵的危机感。他怔怔看着这样的美人,想他只是与她靠近一分,只是看她笑,他便忍不住想待她更好些……然而,他终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良善模样。

  他初时只是想玩弄玉纤阿,美人若此,他若连碰都碰不到一下,未免吃亏,未免不甘。可是他真的靠近她了,却觉得她又美丽又聪慧,又狡黠又善良。她会故意逗弄他,会故意吊着他……他有时觉得她不是一味温柔,但片刻疑虑就重新被自己说服,被自己压下。

  他喜爱看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

  这样是危险的。

  范翕只是见色起意,他此时却是有些怕了。怕自己当真动了心,怕玉纤阿成为自己的软肋,怕玉纤阿迁制住他……他本就是周王朝中处于弱势的公子,拿玉纤阿当一美妾用还可,但若是再谈爱,那多可笑!

  范翕本性冷酷无情,不愿真正为谁折腰为谁动心。此时他察觉到自己的这个倾向,他默然,与玉纤阿对视良久。

  玉纤阿看他漆黑的眼睛,忽觉得周围空气好似有些冷。倏忽间,她想到那一日自己见到的范翕亲手掐姜女时,他便是这样的眼神……玉纤阿心里不安,察觉到危险,她仰着脸小声唤醒他:“公子?”

  她这次没有成功。

  范翕盯着她,手揉着她下巴,心里想:太美了。既然拿她实在无法,既然怕自己动心……就还是在一切未开始前,杀了她吧。

  范翕心中杀念动起,玉纤阿不知,她只是忽然听到脚步声,有人向这处来了。此处是织室中庭,宫女们原本都走了,无人再回来。此时听到脚步声,玉纤阿心头慌起。她放眼四周,尽是桃树、玉兰花树、杏花树。脚步声越来越近,如此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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