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户 第74章

作者:我想吃肉 标签: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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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哥大大方方出来见宰相们,宰相们欲待说话儿,又不知说甚是好,方悔来得急了。梁宿便使一眼色,诸人只管军务之事来说。九哥诚恳道:“此事赖上下一心而已,我自尽力,公等亦须尽力,前线将士更须用命。要银粮,我便自己饿着,也要俭省出来。余者全赖诸位了。”

  梁宿道:“臣得敢不效命?!”因早便准备这一战,御敌之策也是有的,并不匆促,此时不过重说一遍而已。顶要紧还是调度,九哥听了,便知政事堂这是想说移宫事,却不知为何词穷,拿这车轱辘话儿来搪塞。军事大事要紧,且九哥真具觉着与妻儿一道住也没个甚的不好,便不提这个,专心说起兵事来。宰相们只得与他一一奏来。

  待说完,天色已晚,诸相不得留宿禁中,便辞出。九哥却才道:“移宫之事,诸公不须多虑,只管用心国政。皇太后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我本是嗣子,怎好驱逐母亲出正殿?幸而皇后也有处安置,夫妻原就该住在一处,与我一同居住,并无不妥,便如此罢。”

  宰相们面面相觑,只得应了。若不应,难道能强迁皇太后?

  出得紫宸殿,梁宿道:“官家今日似是格外有威严。”

  田晃道:“真是奇也怪哉!官家不似这等咄咄逼人之人,如何今日忽然发难?”

  靳敏摇头晃脑,道:“泥人还有三分土脾气哩,官家欲崇本生而不能,腹原有些怨气,皇太后又据崇庆殿而不移宫,劝又不听,年轻人如何不能怄一怄气?”

  梁宿道:“那也当遵礼。”

  靳敏道:“是皇太后先无礼。我知你欲说官家本生之事,然法礼总不外人情,他又不曾,”压低了声音道,“要追谥。年轻人,越管越不好管,激起他脾气来便不好了。”

  梁宿道:“若真个如君所说,我等当力争!”

  靳敏便不言声,丁玮道:“总归移宫事已了,我等能睡个好觉了!反是皇太后,要睡不安生了。”口气颇有些兴灾乐祸。

  梁宿也不去说他,不用为移宫之事伤神,那便不伤罢。虽不圆满,也不是说不过去。只好叫人说,是嗣皇帝体恤嗣母,伤的是皇太后的名声罢了,反正皇太后的名声早就不好了。

  李长泽此时才道:“终是国家脸面,还是要劝上一劝的。能圆满最好。新君登临便有此事,纵是皇太后伤心过度,思念先帝,后人议论也要说宰相大臣无能。官家与皇太后两个,不过是都想占个先罢了。寻人搬个梯儿,说太皇太后罢,请她老人家装个病,皇太后为人媳自是要侍疾的,慈明殿离慈寿殿极近,搬了过去正方便朝夕侍疾。官家为人孙,也是要探望的。太皇太后一看孙儿,便好了。官家再与两宫上寿,各开宴,也是与皇太后面子了。”

  几人皆非迂腐之辈,到得眼下也都看出初时皇太后与新君夫妇一个下马威,眼下却是新君反击,再不能由着他两处闹将下去,否则便要叫天下臣民看笑话了。李长泽这主意极好,丁玮道:“两头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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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皇太后那处,广平公主将话捎到,她便明白了。皇太后那里,竟无人劝她。东宫的说客却是申氏、秀英与苏正的夫人。

  这日,九哥紫宸殿朝后,与政事堂诸人往崇政殿里说些机密事宜,又有洪谦来回复先帝之陵寝进度。三夫人便相携来见玉姐。

  这三人,玉姐毕不敢托大,待行礼毕,便请这三人入座。苏夫人坐得端正,申氏与秀英两个先拿眼睛看玉姐肚子,眼中关切之意不言自明。秀英终忍不住先问道:“娘娘身子可好?”玉姐笑道:“好哩。有了他,我倒不怕冷了。”

  申氏听了,也忍不住道:“那也要当心些儿,虽不怕冷,也不能穿得太少了。”又说屋里烧了炭盆儿易干,易不透气,要摆几盆水,早晚开窗透透气。

  三个又说几句家常,玉姐便问苏夫人:“听说五姐生了,如今可好?”苏五姐嫁与朱珏,头胎生的却是个女儿。苏夫人侧身答道:“大小平安,将出月子了。”玉姐道:“正好儿,我这里还有东西要与她哩。”

  因朱珏乃是过继来,与九哥身份略有些个相似,苏夫人便由此说开去,直说到如今移宫之事。

  说到这个,玉姐便将帕子一捂嘴儿,眼泪说下便下,偏又泪光里极诚恳道:“我自晓得,过继来的,与亲生儿子是不同的。一口吃的,亲生儿子分半口与父母,也算孝顺,过继来的,敢留半口试试!非是我不肯去求,去了,搬了,外头便要说,是我逼勒的。”

  苏夫人道:“娘娘放心,是非自有公论。”

  秀英家里将皇太后骂个狗血淋头,此时也劝:“忍一时风平浪静。”申氏道:“听说如今外头事多,你们是小辈,该当低头的。”

  玉姐道:“小辈低头是应该的。只是……他们是嗣母子哩。从来官家住隆佑殿,皇后住崇庆殿,官家住了隆佑殿,亲生母亲往崇庆殿里住,也罢了,嗣母住那头,官家又不是小孩子,说出去,如何能听?她不要个脸,咱九哥还要哩!”

  说得苏夫人也不好接话,过继母子,确当避讳。朝臣多看着这礼义,玉姐拿这家长里短来说,还真个如此。便也忘了玉姐说皇太后“不要个脸”。

  玉姐这才说:“太皇太后有疾,我们自当去的。”

  三夫人却才告辞。

  次后果依李长泽之计,太皇太后病,皇太后不得不侍疾,也算是得了个梯子,太皇太后好了,她也就长居慈明殿了。至此,移宫之事也算有个了结。满朝上下,便将眼睛投往北地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1]尽间是房子最边上的那一间。

  

第117章 非议

  新君登基头一仗,九哥是极看重的。胜了,他也面上有光彩,且能叫胡人老实数年,与他些时间喘息,收拾先帝时留下的一地鸡毛。

  先帝在位三十年,不曾穷奢极欲、不曾穷兵黩武、不曾纵容小人、不曾纵容苛政酷吏……单这般听来,也算得上个好皇帝。然他懦弱怕事、受制于外戚,做事拿不定个主意,谁个声儿高他便听谁个的。长此以往,整整三十年,能有个甚的好国家?不过因他没个志气,故尔有个错事,他也没本事将错事做大而已。

  先帝驾崩前,曾有近一年光景悉心“教导”九哥,教则教矣,导却未必。教的全是为国之难,这也难那也难,国家白养的废物越来越多、收上的税越来越不够花、加税也越来越难。导的全是往一条路上走:能维持便不易,想变法难上加难,是自找麻烦,不若尽力维持,休要得罪人。

  九哥却不是先帝这般脾气,虽说性子沉稳,谈不上甚锐意进取,却性情刚毅,看这些乱七八糟便不上眼,想着要“澄清”一下儿。想要做事,顶好是专心,休来个旁的事来与他分心。

  若是败了,九哥眼前便只有四个字——内外交困。这内外,并非家内家外,这则是国之内外。

  朝廷也极重视这一仗,打得好了,自上至下也好在新君面前表一表功,打败了,非特这一仗的钱要白花了,战后与胡人的“赏赐”也不会少,更要添一种新愁。

  关山之外,陈熙与胡人以命相搏。天朝原有防备不假,也暗中预备着明春反击,那也是明春,不是今秋!胡人确是杀了天朝一个措手不及。好在天朝并非全无防备,守城本就是天朝强项,秋收一过,又有旧年积蓄,将城门一闭,足够坚守了。只是羞成怒——原想趁着两下盟誓麻痹了旁人,好捡个便宜,没想到旁人也不傻,反手先往自己身上讨便宜来了。

  陈熙因着自家上下不争气,自己须得将这全家的气都给争了,是以有十分力气也要拿出十二分来。

  那头虏主也是骑虎难下,天朝谷粮易储存,北地近几年冬天尤其冷,牲畜不好养活,是叫肚子逼着南下的。

  两下碰上,陈熙先叫坚守不出,又写了折子进京,言辞肯切,言明胡人来势汹涌,当要等得他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才好开门迎敌。盖因天朝士卒实不如胡人体格强健气势强,须得依着坚城深涧耗了敌人士气,对阵时胜算才好大些。

  九哥看了奏疏,心头有些儿焦躁,理是这个理儿,看着实有些憋。政事堂又怕他有旁的想头儿,忙上来劝着:“陈熙说的在理,眼下已入秋,不日便是寒冬,坚守纵非上上策,也绝非下策,总不会有甚损失的。冒然出击,才是祸患。”九哥知他们说的是这个理儿,只得道:“只恐前线粮草不支。”

  梁宿道:“尽够的,便是明春反击,也是够的。”

  九哥这才不说话了。

  陈熙也有几分本事,传令边城皆不许出城应战,虏主无计,行动已有杂乱迹象,消息传来,朝廷上下都松一口气。

  慈寿殿里,更是喜气。

  原侯夫人撇着嘴角儿,嘲笑道:“这些个人,先时口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实不盼着大郎过于出挑,更乐得‘江山代有才人出’只盼着好多出几个‘天降奇才’来才好。如今娘娘再看,还不是要盼着大郎稳赢了才好?”

  太皇太后如今脾气好了许多,眼看着皇太后那一阵惨败的样儿,再看看帝后二人如今待她极客气,这脾气如何能不好?陈熙这仗只要不是惨败,官家必不会亏待了他,太皇太后如今也算得无儿无女,唯有娘家这个牵挂,熬到如今,便也无旁的期盼了,如此甚好。

  是以听着原侯夫人语气带着轻蔑,便开口斥道:“大郎前头拼命,是为着满门老少,为着陈家基业绵延,不是为着叫你拿来说嘴痛快的!”

  她积威之下,原侯夫人将脖儿一缩,口里小声道:“我好容易生个好儿子……”

  淑太妃听她嘴硬,于旁道:“大郎自是好的,好孩子不须父母挂心,嫂嫂少说几句儿,却好将眼睛往三郎身上放上一放,休要他哥哥前头卖命拼来的光彩,他于后头抹了灰!”

  太皇太后亦问她:“三郎还闯祸不曾?”

  原侯夫人本就是极疼陈烈的,便要代为关说:“还叫他爹关着哩,娘娘,事情过去么久,他一个男人,怎能关在家里?”

  太皇太后点头道:“也是,”原侯夫人心头一喜,正待游说,太皇太后续道,“总要有个缘故才好叫他接着关。你们两口子若不忍心,我亲使人去将他另条腿也打折了,如何?”

  原侯夫人吓得面如土色,这才想起来,原先听说过,这位婆家姑母勋贵家的姐儿,性极烈,纵嫁与先帝,也是不改初衷,后因着实吃了些亏儿,又有了儿子。为了前程为了儿子,也为着受了教训,这才敛了脾气的。否则也做不出能扶着先帝上位,又制了先帝几十年的事儿来。

  只因原先太皇太后向着娘家,原侯夫人在其庇佑之下,只觉其对外人狠,种种手段不使在自家人身上,便以她是个仁慈长者。乍一变脸,将原侯夫人心里那丝惧意悉勾了出来。

  太皇太后调儿平平、声儿低低,不紧不慢道:“我如今只好盼着大郎有出息,休坠了祖先名声,谁个与大郎生事,我便要他好看。”

  原侯夫人再坐不住,更不敢为陈烈说情,连说:“大郎也是我亲生的儿子,保有盼着他好,没有盼着他不好的。我们还要指望着他养老哩,哪能弄坏了他?”

  太皇太后这才收回了眼,道:“你还没糊涂到家,也好,”忽地抬高了调儿,“把二姐与我管好了!哪有妇人总与丈夫争吵的?一不如意就拿娘家压人,她既嫁了,便是旁人家的人了!有这样的女儿,家里旁的女孩儿还要不要说婆家了!”

  原侯夫人唯唯,太皇太后冷道:“我都忍得,她便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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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侯夫人本是来说得意事,却挨了一回嘴巴回去,心内羞恼,却安份不少。然这京中,多的是人,有安份的,自然也有不安份的。

  皇太后自崇庆殿迁入慈明殿是京中贵妇人口中一件大新闻,嗣母子、婆媳、新仇旧恨,最宜磕瓜子时闲说。便是家风极好的人家内眷,不好往外头与人大声议论,自家关起门来,也有一二手帕交小声嘀咕。

  众人原先真个不甚喜皇太后,这妇人因自己在宫里叫太皇太后压着,又有个淑妃在,觉着自己压抑了,便要在旁人面前摆个谱儿,好图个心里舒坦。谁个生来便爱看人摆谱的?皇太后又总为难孝愍太子,风评更差。

  然她死了儿子,又与嗣子不合,处境又可怜,那一等好心的便忍住了不说她是非。她偏又好自闹出些个事来,叫人不得不说。

  纵是不喜欢她的人也要说:“过继了旁人家儿子的人可怜,寡妇过继了旁人家儿子的更可怜。”又有玉姐,新皇后出身不高是一个好说道的,永嘉侯究竟是不是朱沛又是一段公案。皇后母亲娘家女户人家,还是拿来饶舌的好话头儿。再端庄妇人,不好说,也想听一听,好晓得一二是非,免得因不知内情犯了忌讳。

  这日,三、五夫人,原也是闺中手帕交的,聚作了一处。不好听戏文、观歌舞,正好专了心的嚼舌头。

  内有嫁得好的,已是崇安侯夫人的先开了口:“皇太后这回叫治得有苦说不出了。”她与皇太后闺中相识,原比皇太后过得好,不想皇太后一时走运,做了继后,便常在她面前拿个架子压她,两个都不是甚眼光深远的,彼此心中都不快,崇安侯夫人最爱传皇太后的不好。

  与她相熟的人都晓得她这爱好,眼下更不用畏这皇太后,那一个丈夫只挂一中散大夫职的便道:“叫她招惹皇后去,那是个好招惹的人么?才入宫便好打她脸的一个人!官家又不是她亲生儿子,能向着她?”

  另一丈夫正丁忧娘子钱氏的道:“也不怪皇后,看她先时在外头这婆家时,那会儿我家还不在孝里,也去那家吃喜酒来——真真亲如母女。原是那家夫人相中求了来的,亲为婆母做羹汤,又与妯娌大小姑子处得极好。也是宫里那个生事。”

  崇安侯夫人道:“这也是看缘份哩。”

  那中散大夫家娘子道:“也看相处哩。皇后看着娇娇怯怯南蛮子模样儿,心里硬哩。听说……原是女户人家养出来的,性烈心硬。这回明摆着是一个要拿捏另一个,另一个也要立威。竟是谁个心狠谁个能赢。”

  钱氏道:“哪有这等事?皇后好个佛道,极心善的一个人儿。又是那苏先生学生,知书达理的人,能心硬到哪里去?难道不是依着礼来的?”

  崇安侯夫人道:“将过门儿,嗣婆婆一出手儿便与丈夫十二个花朵般闺女,为的是个甚?明眼人儿一眼便瞧得出来,不生气,难不成还要等着叫治死?”

  中散大夫娘子道:“这也是。也是皇太后犯了昏了,哪家个婆婆不想着儿子家宅和睦的?她便好弄搅家精去叫儿媳过得不安!可见不是亲生的,便不为儿子想,只想着自己好拿捏儿子媳妇。既不以真心待人,也不怪旁人与她也只是面子情了。”

  崇安侯夫人道:“是皇太后不在理,皇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真个是南边蛮子地里来的,心忒精细了。”

  京中贵妇多是北人,对南方人实有些儿瞧不大上,玉姐虽不好惹,却又年轻。崇安侯夫人更有一恨,她的庶子越凌得了洪谦青眼,带往西南走了遭儿,做了个县令,正经有了官身。越凌心疼生母,百般求告,将生母携至任上,从此脱了崇安侯夫人的辣手。崇安侯夫人少了个出气筒儿,心内自是不喜。一骂越凌不守规矩,是个忤逆子,二也犯洪谦多事。前者好骂,后者不敢骂,只好说事时,时时拐到他家添上一二句无关痛痒的话。

  中散大夫娘子大有知己之感,原本她丈夫曾有一实职可任,不想没争过一个南人,她更不喜南来的,掩口儿一笑道:“听说,皇后又裁宫中用度,减了许多宫人,点烛也不许多点、脂粉也不许多买。还带着儿子与官家一同挤着隆佑殿,真真是精细蛮子的脾气。”

  崇安侯夫人道:“蛮子从来精细的,你哪里知道?这与官家一处住了,正好看着,免叫偷嘴哩。”

  她两个说得高兴,却忘了京中勋贵姻亲盘根错节,这钱氏乃是义安侯董格的妹子的儿媳妇儿,因家大兄弟多,分房儿出来居住。义安侯的孙女儿却是说与了金哥的,这亲戚说近不近,说远实不甚远——皇后娘家亲戚少而又少,义安侯家是比林家还要正经的亲戚。

  董格乃是她丈夫的亲舅,若走对了门路,以皇后之能,与官家夫妻相偕,吹吹枕头风儿,又或是永嘉侯伸伸手儿朝官家进进言,她丈夫也好得一实职。且这两位说话也确是不敬皇后,捎带了官家,忠心之人,也当说一说。又,与皇后远近是门亲戚,有人说了亲戚家出嫁女的不是,亲戚也当传个话儿,提醒一二不是?

  这钱氏便往永嘉侯府来,朝秀英如此这般一说,秀英谢道:“谢夫人告与我,我便说与娘娘去,请她防些儿小人闲话。多问一句儿,如此这般说的,京中人多不多?”

  钱氏面露难色,道:“是略有些儿,南北风俗是有些不大一样的。”

  秀英便心中有数,送走钱氏,便朝宫中请见。

  

第118章 劝说

  却说秀英自听了钱氏密告,便坐卧难安,有个闺女出嫁家,做母亲的总是担心的。寻常人家还要怕她在婆家住得不惯、丈夫不体贴、婆婆严厉……到了皇家,只有更担心的。寻常人家,娘家能打上门儿去,嫁到了皇家,除开造反,便只有忍着。

  秀英心病,出身是极要紧的一条儿——她固是好强,也是叫逼出来的,她心里,娘家弱了,自身便要刚强,总要有所弥补方能立得住——入京来比丈夫,她不输人,说到娘家,便有些儿难说出口。生儿子是先前另一块心病,眼下已是好了。另一条儿要紧的便是丈夫了,唯他捻花惹草,她固知洪谦不至办出荒唐事来,心中仍是紧着。

  以己度人,玉姐比她嫁得更好,这些个烦心事只有更多,没有更少。玉姐父亲倒能说得出口了,这丈夫成了官家,秀英便愁九哥会有许多妃嫔。是以越发听不得有人说玉姐不好,不肯叫玉姐有个与人说嘴的事儿,日后弄成麻烦。秀英心里,既是宫里免不了有女人来争宠,便要叫玉姐在旁的事情上无可挑剔才好。

  洪谦回家,见她这副模样,因问何事。秀英如此这般一说,洪谦面色也不好看了起来。秀英道:“我答应这门婚事,并不全为着他家高官显爵、富贵又全,只因亲家母知书达理,教出来的儿子家门干净。想着玉姐看着文静,也是一副硬脾气,容不得猫儿狗儿于她面前胡来。九哥……官家原也是极好的,谁个料到他做了官家了呢?寻常女婿,倒好敲打,这官家,哪有咱插嘴的余地?只好自家谨慎,休与人把柄,做个贤良人儿罢了。”

  秀英所言,正是洪谦所悔。他原相中九哥稳重又实在,为人且上进,肯用功,日后有个高爵也不在话下,玉姐也伶俐,九哥家门又好,真个好叫白头到老。这做父亲的,总想自家女婿只守着女儿一个,褚梦麟且要为女儿出头,不许女婿宠姬妾,何况洪谦?

  眼下,真个不好收场。

  洪谦闷声道:“她如今不该多听着不好的话儿,俭省也是朝廷多事之故。官家是嗣子,先帝孝期,他总要做足了面子,这二、三里年断不至有事,你无须说得重了。”

  秀英道:“不见着大姐我总是不放心。二、三年,我不晓得他忍得忍不得,放着先前,我信,如今宫里宫女可不少!不定有什么样的贱人要行事。大姐总要落个先手才好。”

  洪谦道:“她不是个没成算的人,只怕一时气急,乱了方寸而已。略说一说,叫她沉下心来也是好的。告诉她,万事总有退路,安心养好孩子,官家并不是那等视礼义如粪土的人。休要自己先吓着了自己,凡事休把人往坏处了想才好,做得多了,反叫人寒心!”

  秀英唯唯,又想,自己是否“做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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