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香菱
恐怕是幻觉吧,清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瑞珠、青鸢、粉黛环绕在周围,人人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见清浅醒来,瑞珠大喜过望道:“姑娘醒来了?感觉可还好?”
清浅感觉浑身酸疼,但精神尚好,微微笑道:“我无事,只是觉得浑身无力。”
青鸢念了一声佛道:“方才那御医说得不错,姑娘并没有受伤,只是心神俱疲,脱力昏过去了。”
清浅起身坐起来道:“这是哪里?”
瑞珠忙扶着她的身子,吩咐粉黛端了茶水过来道:“这是凌府的客房,姑娘方才从火里出来,奴婢们生恐路途颠簸,故而特特请了御医过来,说起来此回可太险了,姑娘下回可千万不能这么冒险。”
清浅一口气喝了水,问道:“芝兰可救出来了?”
瑞珠叹息了一声道:“姑娘说的是一道被关在柴房的丫鬟吧,那丫鬟被烟雾呛死了,可惜了,身上倒没有火烧的迹象。”
清浅缓缓摇摇头,一切都是命运。
青鸢再斟了一盏茶道:“姑娘躺下歇歇吧,凌府的一切都了了。”
“我大好了,为我更衣吧。”清浅边穿衣裳边问道,“你方才说,凌府如何了?”
青鸢细细禀告道:“大燕氏已上吊自尽,赵嬷嬷谋杀凌老爷时被抓个正着,供认不讳。凌府二少爷是赵嬷嬷命人将刀刃提前埋在地上导致断腿,凌府大人是凌夫人走后,赵嬷嬷纵火烧的院子,一切都与姑娘所料无二。”
瑞珠补充了一句道:“小燕氏被救了出来,听闻这两年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御医正在为她诊治,凌夫人被放了出来。”
粉黛憨憨上前道:“姑娘可知道,燕夫人居然是假的,真正的燕夫人是假燕夫人的亲妹妹,真是比戏文还要好看呢。”
瑞珠打了粉黛的头一下,笑骂道:“这都是姑娘发现的,你倒当成新鲜事说给姑娘听,你当姑娘真是来凌府当丫鬟的?”
众人都笑了。
外头丫鬟高声道:“袁大人、凌大少爷来了。”
第七十二章 招蜂引蝶
凌府的客房十分讲究,里头是来客的卧室,外头一间是正厅,中间以屏风隔开,虽然小但十分雅致,正厅的紫檀木架上的蜂蝶戏花粉彩瓷瓶插着几枝桃花,让客房增加了几分生气。
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
清浅换下丫鬟的衣裳,穿上一件浅绿色银纹绣百蝶度花衣裙,别上金崐点珠桃花簪,淡雅而大气的气度呼之欲出。
崇山进门,感激不尽道:“多谢闻姑娘出手相救,我们凌府上下满门都亏得姑娘出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当救出亲生母亲,看到母亲浑身伤痕累累,再听说赵嬷嬷潜入父亲院子想捂死父亲,联想到怀海的伤势,凌崇山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清浅微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贵府上下的福气在后头,一啄一饮自有天数,凌大人无需同我客气。”
两人正说话间,凌怀海满头大汗一瘸一拐闯进来道:“怎么回事?听说母亲要烧死芝兰和清浅,清浅你没事吧?”
一切还都没公布天下,凌怀海并不知母亲被偷梁换柱,以为清浅得罪了母亲,母亲要惩罚她。
情急之下,他并没有瞧出清浅的装扮已不是平日的丫鬟装束。
清浅微笑道:“多谢凌二公子关怀,我无事了。”
“清浅,你随我来!”凌怀海鼓起勇气要拉清浅的手道,“我去禀明母亲从今日起自立出府,我什么都不要,只向母亲讨要了你,如何?”
崇山惊道:“怀海,不得无礼!闻姑娘是袁大人未过门的妻子,皇后的亲妹妹。”
凌怀海退后半步,脸色煞白道:“什么?”
“凌大人请我过来,为令姑母伸冤。”清浅温声道,“若是清浅的所言所行让二公子误会,清浅惭愧。”
凌怀海是经历过生死的,他寻思了片刻后喃喃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能说出这番话的怎会是普通女子,是我有眼不识金玉。”
凌怀海神色黯然。
清浅歉意道:“我自小便没有弟弟,从今以后你将我当成姐姐,如何?”
凌怀海低下头,再次抬头的时候,眼中含泪道:“清浅姐,谢谢你。”
见弟弟没有胡搅蛮缠,崇山松了口气笑道:“这样才好,回头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送来。”
凌怀海恳求道:“从前我想学医术,母亲不肯松口,哥哥,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求能学医术治病救人。”
从前的母亲并非如今的母亲,崇山答允下来道:“太医院正在招一批医官,先要进太医院学习三月再考核,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替你争取。”
凌怀海道:“极好,多谢哥哥成全。”
见府里侍卫森严,闻家姑娘亲自潜入府里探案,凌怀海知道必定发生了大事,小小年纪倒沉得住气,并不多问,躬身告辞。
告辞之时到底舍不得,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清浅,似乎要深深将这个淡雅如菊的身影铭刻在心。
清浅笑着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一切总算是平息了,清浅含笑上前福了一福道:“袁大人,清浅不辱使命,但愿袁大人记得当初的诺言。”
这女子一门心思想退亲,袁彬心中有莫名的烦意,他哼了一声道:“我自然记得,不过在此之前,你少招蜂引蝶!”
清浅的笑意变成了寒意,招蜂引蝶,他居然好意思说自己招蜂引蝶?前世到底是谁招蜂引蝶?到底是谁和苏静好不干不净?到底是谁在外头包了外室?
清浅的手拂过蜂蝶戏花粉彩瓷瓶,瓷瓶应声而碎。
“既然招蜂引蝶,索性砸了清净。”清浅清凌凌道,“此间事已了,告辞。”
清浅头也不回离开了凌府客房,瑞珠、粉黛忙跟了上去。
青鸢正要跟着走,想了想后转身,对袁彬福了一福正色道:“袁大人,我们姑娘金尊玉贵,从未吃过半分苦,但为了此案,姑娘瞒着老爷夫人,整整两月余在凌府当丫鬟,每次回府总是腿上淤青,腰酸背痛,这回更是差点连命都没了,谁料袁大人指责她招蜂引蝶,别说姑娘,便是我们做丫鬟的也看不下去。”
青鸢头也不回离开。
崇山忙道:“青鸢姑娘,不是这样的……”
青鸢冷笑道:“一丘之貉!”
袁彬心中后悔,将手重重砸向墙壁,低头不语。
崇山拉开他的衣裳,气道,“文质,你怎么这么嘴硬呢,分明你为了救闻姑娘,亲自撞开门后冲进火海,自己胳膊都烧伤了也要护住闻姑娘不受伤,怎么当着她的面,一句软话也不会说呢?”
袁彬的胳膊上赫然包扎着白纱布,显然受伤不轻。
袁彬拍了拍崇山的肩膀,淡淡一笑道:“谁说我是救着那丫头受伤,我救她是为了你的案子。”
崇山听他不再口口声声贼丫头,半笑半怒道:“还在嘴硬。”
深夜袁府,袁彬在自己院子换药,手掌大的烧伤火灼一般的痛楚让他蹙了蹙眉,他随后撒了些药粉上去,今日的情形再次浮上眼前。
大火将柴房的门封住,锦衣卫们要取水灭火,自己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贼丫头淡雅的面容,想到她的诡计多端,想到她扑身保护小公子、想到她为六斤留下的泪水,那一瞬间自己居然在担心她的安危。
情急之下等不得救火,自己将水浇在身上,一脚踹开柴房的门,冲向火海之中,
那贼丫头当时已半昏迷了,索性没有被火烧到,袁彬清晰地记得,自己抱起她时,她小脸煞白,脸上的神色彷徨无助,鸦翅般的睫毛不停颤动,她还说了一句“我一片真心对你,你怎么能如此算计我……”
当时这贼丫头的语气悲凉,似乎从灵魂深处发出,似乎受了无法言说的委屈。
袁彬揉了揉太阳穴,这贼丫头是在说自己吗?可是自己什么时候算计过她?让她帮自己破案升官,换取自由,不过是一时的气话罢了。
罢了罢了,若是她今后不愿意破案,自己也不勉强她了,等合适的时机再去圣上面前撤了这桩亲事。
袁彬突然心中没由来的一乱,似乎,自己不太愿意撤销这桩亲事。
第七十三章 心乱如麻
清浅回到闻府之时,离母亲杨夫人回府还有七八日,乘着这些日子清浅想好好歇息一番,谁料第三日上,凌夫人递帖子来访。
听闻凌夫人出狱,清浅含笑命瑞珠请了她进来。
两个月余的诏狱生涯,让凌夫人原本高大丰满的身形消瘦了好几圈,眼角的鱼尾纹也多了几分。
清浅福了一福道:“恭喜两个字本是不妥的,但清浅还是要恭喜凌夫人得见天日。”
得见天日几个字一出来,凌夫人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她握着清浅的手便要跪下去:“我都听崇山说了,若不是姑娘高义出手相救,我这回只怕死在诏狱之中。”
“夫人莫要多礼。”清浅扶着凌夫人分左右坐下,“夫人本就是冤枉的,我做的不过拨开云雾见青天的小事。”
粉黛奉上茶水,凌夫人抿了一口依旧红着眼道:“姑娘说得轻松,我听说姑娘为了我几乎被那贱人烧死,我这心里……”
清浅笑道:“那日在抚远将军府,夫人为我姐姐仗义执言的情形还在眼前,清浅很感激夫人,投桃报李乃是人之常情,夫人莫要再放在心上,倒让清浅不好意思了。”
凌夫人是个豪爽的,不再纠结此事,拍着胸脯道:“姑娘今后有话只管吩咐,我凌月辰无有不从。”
两人笑着说了一会儿话。
凌夫人虽然被关押了两月,但性子依旧和从前一样爽朗,寒暄了几句后便说起了案子:“大燕氏自尽了,以她的性子居然没有谋害嫂嫂,听闻是为了嫂嫂的诰命金印呢,若是没有金印便不能入宫,丢了金印更是要治罪的。姑娘可知,嫂嫂将金印藏在了何处?”
瑞珠笑道:“必定是唯独燕夫人才知道的私密处。”
青鸢猜测道:“难不成在池子里头,或是在花盆里头?”
粉黛拍手笑道:“莫不是在粪池子里头?”
众人都笑了,瑞珠拿着帕子虚虚打了粉黛一下道:“胡说,诰命金印何等重要,哪能放在粪池子里头。”
清浅笑道:“我猜,诰命金印被燕夫人藏在床下了。”
凌夫人惊道:“姑娘怎生知道的?大燕氏这贱人可整整找了两年,真真连粪池子都翻过了,谁料金印日日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小燕氏想不到大燕氏要谋害她,不会早做准备,此物必定当时就在身旁不远。”清浅笑道,“金印只有拇指大小,料想平日小燕氏将金印粘在床底的天花板角落,平日赵嬷嬷打扫之时不会发现。大燕氏将小燕氏搜身后,将她囚禁在床底,每日折磨,绝不会搜查床底,故而床底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凌夫人哟了一声道:“怪不得姑娘能破了案子,原来心思如此机巧,我想一万年都想不到的。”
清浅笑道:“最危险之处反而最安全,这个道理古往今来都适用。”
“不过,我有一句话只对姑娘说。”凌夫人低声道,“大燕氏是个贱人,我嫂嫂也并非良善之辈,听锦衣卫办案的侍卫们说,当年我哥哥定下的本是大燕氏,谁料嫂嫂暗中使计策,诬陷大燕氏和商户有染,大燕氏不得不嫁了商户,嫂嫂自己独享了富贵。”
清浅摇头叹息道:“凡事有因必有果,我只心疼远儿这孩子。”
稚子无辜,远儿是大燕氏和凌老爷之子,若小燕氏真不是良善之辈,等她身子恢复了,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远儿。
清浅手把手带了远儿两个月,对这孩子生出了疼爱之心,她诚恳道:“凌夫人,清浅有一事相求。”
凌夫人忙道:“姑娘只管吩咐。”
“远儿还是襁褓之中的孩儿,长辈的恩怨不应当牵扯他。”清浅恳切道,“能否请夫人关照这孩儿几分,最好将他接到身边抚养,让远儿能长大成人,不至于被人……”
有些话清浅不好说下去,凌夫人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忙道:“等哥哥身子好了,我会向哥哥提出养远儿在名下,崇山和怀海都会为我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