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香菱
大掌柜路子广,和崇山平日也熟,早知道清浅的来路,笑骂小林子道:“你这孩子,居然怀疑贵人要倒卖香料?你可知,这位是闻姑娘,皇后的亲妹妹,锦衣卫袁大人未过门的妻子,这位是锦衣卫凌大人的姑母,一句话收了咱们铺子都是寻常……你这孩子!”
话里并无怪罪之意,但小林子极为活络,当即跪下道:“小的不知两位贵人,请恕罪。”
“不必多礼,起来。”清浅笑对掌柜的道,“我们上门是做生意的,又不是来抢东西的,这小兄弟做得没错,老板别吓着他。”
掌柜的拿着算盘笑道:“小的做主了,前头说的价钱不便,三种香料每样给姑娘五十二两,零陵香、乳香、丁香各给姑娘加三两。”
几乎没有挣头,清浅忙推辞道:“掌柜的上头还有东家,莫要坏了规矩。”
掌柜的不由得笑道:“姑娘可知我们东家是谁?”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两两相望
听大掌柜说起东家,清浅凝眸,难道东家自己认识不成?没听说哪家亲朋好友开了香料铺子呀?
那掌柜笑道:“咱们东家正是林大人!”
林大人?清浅正要问哪个林大人,凌夫人笑道:“可是兵部尚书林宗德林大人?”
“可不是林大人的本钱。”掌柜笑道,“林大人的嫡长子不日便要迎娶罗府姑娘为妻,听闻罗府和闻府是至交,故而些许香料银子,林府怎会和姑娘计较,东家知道只会夸我做得好。”
清浅笑道:“失敬失敬,原来是林大人的铺子。”
生意归生意,亲兄弟还明算账,清浅来回谦让了几回,最后多加了几斤普通香料作罢。
大掌柜好奇了一句道:“姑娘要这许多香料做甚么?”
粉黛快言快语道:“做嫁妆。”
凌夫人佯打了粉黛一下,笑道:“你这丫鬟。”
粉黛的插科打诨倒帮清浅解决了一个难题,大掌柜不再问,只吩咐手下仔细将香料搬上马车。
青鸢不敢沾主子的光,自己独自在下头柜面上买了六斤多的沉水香,用油纸包了放马车的角落里。
崇山不由得好奇道:“你们主仆买这么多香料做什么?真当嫁妆?”
青鸢扑哧笑道:“我们打水听水漂呢。”
小林子在一趟趟往马车上拉香料,青鸢将粉黛的香料给她。
瞧着一钱左右的沉水香,比指甲盖大那么一点点,粉黛苦笑不得道:“我无数的烧鸡、糕点,就换了这么点香料?”
青鸢小声道:“姑娘英明睿智,咱们跟着必定不会错,你这时候这表情,将来指不定怎么谢我呢。”
凌夫人是个喜欢热闹的,见小林子在码齐整香料时,不由得说起清浅的故事。
“别瞧柔柔弱弱的姑娘家,便是袁佥事也心服口服。”凌夫人口若悬河,“当年我被大燕氏这小贱人害得进了诏狱,本以为再无见天日之时,是闻姑娘探明真相救了我!”
小林子抬头,瓮声瓮气道:“闻姑娘这么厉害?到底是个女子,夫人是不是言过其实了些。”
“哟,你一个小小学徒还瞧不起女子!”凌夫人最听不得被人说清浅的不好,插着手冷笑道,“前几日太后府上的案子,那是谁结案的?还不是闻姑娘,太后和德安王妃双方都服气,你以为一般人做得到?自己打听打听去。”
小林子低下头整理香料,再也不说一句话。
凌夫人冷哼了一声:“本以为是个精明人,原来是个糊涂蛋。”
马车装着香料粼粼离开,小林子的身影在日光下投射在地,拉得老长,似乎连他的影子也是愁苦的。
日光下伫立的还有袁彬,修长的身影听了崇山的回报,不由得哑然失笑:“前些日子说清浅缺银子,便是为了买香料?好几万两全买成香料了?”
“是,不仅清浅姑娘,连青鸢姑娘也买了许多。”崇山两袖空空苦笑,“我的家当全见底了。”
袁彬冥思苦想:“清浅这是做什么?”
崇山摊了摊手道:“谁知道呢,好端端的买这么多香料,真是不可理喻!”
“我这里还有两万两!本是给凌夫人收清浅的首饰的,谁料只用了三万两,没全送出去。”袁彬拿出银票道,“京城还有香料铺子,你去替我买些香料存起来。”
崇山摸了摸袁彬的头道:“文质,你也跟着发疯吗?你们都买这么多香料,难道能当饭吃?”
袁彬笑了笑道:“虽不知清浅要做什么?但清浅这么做必定有她的道理,跟着做便是了,你若有余银,也跟着去买些,别到时候后悔。”
崇山撇嘴:“我才不买呢,我还没有傻到家。后日便是林府公子成亲宴,我还要备贺礼,哪里有闲散银子买香料。”
袁彬笑道:“林府公子和罗姑娘成亲,清浅必定会去,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自那一日在太后宫中,两人散了之后,这六七日便再也没有见过,袁彬心中思念之意层层弥漫上来,如隐隐逼迫而来的暑意。
风吹过满院枝叶漱然有声,带着芬芳的花香,五月的夜显得格外旖旎,清浅和母亲杨夫人在商议罗昭云的亲事。
杨夫人精神似乎越发不济了,半倚靠在软垫上,她笑道:“罗府的亲事我便不去了,让禄娘子给备下厚礼,你独自去罢,去了给我替罗夫人和林夫人陪个不是。”
清浅应下,蹙眉道:“母亲日日服药,怎么身子反倒更容易倦怠了,若不然不如停了汤药。”
玉映笑道:“汤药哪里能随意停的,上回来的御医瞧过,说夏日困乏些也是有的。”
“玉映说的是。”方嬷嬷赞成道,“好几拨御医都来瞧过,都说是气虚的缘故,这些汤药全都是补气的,对身子并无害处,御医吩咐日日要服用。”
既然是好几拨御医都来瞧过,清浅也不好说什么,笑道,“凌大人有个二弟,自学的祖传医术,听闻在太医院这回考试拔了头筹,留在太医院任职,等哪日他休沐了,我请他过来替母亲诊脉。”
丛飞燕正在为杨夫人捶腿,笑道:“小凌大人的医术听说极好,凌府的大人服了他的药,都已苏醒说话了。”
杨夫人笑道:“极好,改日请了这位小太医过来说话。”
清浅颔首应了,告辞出杨夫人的院子,只见月华澹澹,风露凝香,明日便是罗昭云出嫁的日子呢。
粉黛不解道:“罗姑娘为何急匆匆下定?又急匆匆嫁人了?”
瑞珠笑着解释道:“明年年初是三年一度的大选,罗姑娘正当妙龄,又是高门嫡女,若是没有成亲必是要应选的,咱们姑娘不同,咱们府上有皇后娘娘,一府不能出两个同辈份的嫔妃,咱们姑娘不必担心这一层。”
粉黛恍然大悟笑道:“对对,咱们姑娘不必着急,嫁人有什么好的,男子在外头喝花酒吃肉,女子要洗衣做饭,时不时的还弄几个妾室来膈应人,不嫁也罢。”
青鸢瞪了她一眼道:“偏你话多,也不是个个男子都如此,你瞧咱们老爷,可曾有姬妾?”
粉黛不敢多言,吐了吐舌头。
好几日不曾见了呢,清浅心思恍恍惚惚道:“走罢。”
夜间,月色如绮,清浅在窗前伫立,院子里头的树被风一吹,微微摇曳映在窗纸上,仿如是某人颀长的身影。
第一百三十七章 挑衅
明德七年五月中旬,林府车水马龙,中门大开,人人脸上带着笑意,今日府上大公子迎娶罗府姑娘,门当户对的亲事总是皆大欢喜的。
杨夫人身子不好,清浅带着几个丫鬟来道林府贺喜,罗昭云是新娘子,还未到林府。
清浅奉上礼,瑞珠报了府名号,林夫人亲自迎上来接了进去。
林夫人一身胭脂红的衣裳,花枝招展,头上的一支硕大的珍珠簪子很是显眼,她的面色微微有些黝黑,蒜头鼻,勉强算中上之姿。
林夫人拉着清浅笑道:“你是儿媳妇的好友闻姑娘?今后常来常往呀!”
还未成亲便直呼儿媳,于礼不合,但清浅不便反驳,只能微微笑道:“恭喜夫人。”
林夫人让丫鬟带清浅进里头,夫人们在一处说话,姑娘们在另一处说话。姑娘们的话题,不过是谁家花儿红了,谁家首饰铺子有了新货。
好几十个姑娘叽叽喳喳,清浅含笑听着众人说话间,青鸢低声道:“姑娘,苏静好来了。”
清浅抬眸瞧去,苏静好带着丫鬟芍药含笑进来,她身着刺绣织金棠色长裙,缠枝芍药花缀珠刺绣领缘里是层层色泽明艳的绢罗纱衣,一层粉一层紫,双色娇娆。一枚赤金凤尾玛瑙流苏从轻挽的琵琶髻中垂下数串长长的红珠珞,照得她的容色如院子里头芍药一般明艳夺目,叫人为之神眩。
清浅微微勾了勾唇边笑道:“我还是小瞧了苏静好,瞧起来,她的日子过得不错呢。”
瑞珠提醒道:“定国公老夫人并没有一道前来,婆媳想必还是不睦,只不过不知苏姑娘用什么法子拢住了定国公的心。”
无非色相。
清浅吩咐粉黛:“留心苏静好的一举一动。”
今日是罗昭云的好日子,清浅不想生出事端,偏过头与孙府的几个嫡女说话。
孙府孙怡然今日也来了,见清浅端坐如莲花一般,不由得生出几分妒忌的神色,冷笑道:“沈表妹因姑娘的一句话,如今在家庙里头吃斋念佛,闻姑娘倒得了太后的赏赐,真是各人命运各自不同。”
孙府另一嫡女拉了拉孙怡然道:“怡然,老夫人和众位夫人都十分感激闻姑娘呢。”
“不过是因为她全了家族的脸面。”孙怡然哼了一声道,“真相是什么,难道我们不清楚吗?什么坠马,什么殉情,掩盖真相博取太后的欢心,换取自己的美誉,沽名钓誉。”
清浅扫了孙怡然一眼,这女子看似聪慧,其实不然。
周围全是几个孙府嫡女,清浅浅浅道:“若是孙姑娘不服,可以上书太后要求揭开事情真相,原原本本昭告天下。”
孙怡然赌气道:“太后如今宠你,我们哪里入得太后的眼。”
孙府姑娘们继续拉着孙怡然不让说,孙怡然哪里肯听,她倒不是真为沈雨默打抱不平,而是妒忌清浅。
“若是事情原原本本抖落出来,孙府老夫人和夫人们依旧是诰命夫人,孙府各位大人依旧是外戚重臣,你以为影响最大的是谁?”清浅冷笑道,“影响最大的是众位待嫁的姑娘们,你和众位姑娘会因沈姑娘而声誉大损,你的声誉我不在乎,孙府余下的众位妹妹的声誉我是在乎的。”
“强词夺理!”孙怡然气得满脸通红道:“我们的声誉会受什么影响!”
见四周无人,清浅嘴角噙笑低声道:“为何孙老夫人和夫人们默认了沈雨默在家庙祈福,因为她本来便是直接导致德安郡主死亡的凶手,而且她与郡马不清不楚,藕断丝连,这便是你要的真相。”
想来孙府只会透露德安是被枝姨娘害死,沈雨默是受了枝姨娘利用等,绝不会说她和郡马之间的丑事,既然孙怡然要知道,便让她知道好了。
孙府嫡女们都捂着嘴不言语了,显然和清浅猜测的一样,她们不知沈雨默和郡马这一段过往。
余光见苏静好往供宾客歇息的厢房内而去,清浅起身道:“劳烦姑娘们带话给孙老夫人,若是孙府不满,清浅过几日上门负荆请罪。”
孙府几个嫡女连忙道:“姑娘言重了,老夫人和夫人们对姑娘百般赞许,怎会不满,全是怡然言语不当,姑娘切勿放在心上。”
清浅淡然一笑,和孙府嫡女们招呼了一声,跟着苏静好的背影而去。
林府这次宴席隔着林府的池塘和垂柳,将男女分开,两岸能互相瞧见却又不能互通,极佳的距离。
袁彬和崇山正在岸边浅酌。
见清浅离开,崇山推了推袁彬道:“清浅姑娘在那头,咱们要不要跟着去?只是男女有别,若是被人发现有些不妥。”
袁彬整理了一番自己的飞鱼服:“咱们是锦衣卫,随时随地可以办差,男女没有差别。”
崇山咳了咳,这……理由!
林府准备的厢房间间都豪奢,镶银边的檀木椅,香软的粉色帐子,上佳的茗茶,屋子外头玉兰树下还有桌椅供人歇脚。
只不过在苏静好下榻的房间,气氛有些紧张。
定国公老夫人是跟随苏静好进来的,她身后还有两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