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香菱
林翼知道今日非同小可,不能情绪用事,条理清晰高声道:“林尚书是小的叔父,十四年前在柳州任县令之时,杀害了前来投奔的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此人罪行滔天,罄竹难书。”
夏时冷哼一声道:“胡闹,林尚书是国之栋梁,怎么会弑父母兄长呢,你可莫要胡乱攀咬。”
小太监忙道:“这是东厂督主夏总管,因此案牵连国家重臣,皇上特命其来监案的,你还不老实招来。”
林翼磕了一个头道:“夏总管明鉴,小的有证据表明林宗德杀父母兄长,这是家父临死前的血书,请总管过目。”
小太监将血书送了上去,夏时扫了一眼冷笑道:“没名没姓的,谁知道你从哪里弄的血写的,这个也叫证据?真是可笑!”
一旁的小太监附和道:“若这个是证据,回头咱们也写个一百张两百张的,到处告去。”
另一个小太监则道:“你说你是林尚书的侄儿,你便是林尚书的侄儿?这上头写着当时你才四岁,四岁的孩子记得什么?这也能作为人证?”
林翼再拜道:“小的有家谱为证。”
夏时哼了一声道:“家谱这东西是死的,今日你得了,明日被我得了,这谁说得准?”
粉黛小脸气得通红道:“死胖子一个太监有啥家谱?”
青鸢和瑞珠连忙拉着她不让说,东厂督主即便不得势,也不是随意可以得罪的。
好在夏时并没有听见。
林翼无奈瞧了一眼袁彬,果然袁大人和闻姑娘说的都一一验证了。
怀公公在一旁道:“听闻林府老家虽然遭了灾,但还有一两个旧日邻舍,袁大人不妨让他们上来瞧瞧林翼是否真是林大人的侄儿。”
袁彬吩咐:“带赵老伯。”
衙役将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带上来,那老头上来便磕头,袁彬问道:“下跪者何人,与林府是何关系?”
那老头颤颤惊惊道:“老汉是林家一条街的街坊,姓赵名六,老汉与林家关系一般,倒与林家大儿媳妇家关系紧密。”
林家大儿媳妇,便是林翼的母亲了。
袁彬指着林翼问道:“赵老伯抬头瞧瞧,这位公子你可认识?”
赵老伯上上下下瞧了一番林翼,最后摇头道:“老汉不认识这公子。”
林翼含泪道:“老伯,我是林宗茂的儿子林翼。”
“林翼啊!”赵老伯使劲想了想摇头道,“我知道林家有个林翼,林家大儿媳妇曾带着回过几次娘家,当时林翼只有两三岁,后来老家遭了灾,便从未见过,实在记不得了。”
袁彬点点头吩咐:“签字画押,带赵老伯下去罢。”
“只有这么一个街坊吗?”孙显斜眼问了一句道,“其他左邻右舍呢?林尚书的授业恩师呢?”
有捕头回道:“回孙大人的话,当年一场大洪水后又是一场大饥荒,十亭人饿死的、走散的足足有九亭半,这何老伯还是小的寻了许久寻来的。”
好容易找来的街坊,还不认得林翼。
清浅在人群摇了摇头,这更让林翼的身份不能确认了。
难道当真要林宗德点头,林翼的身份才能确认吗?自己的布置并非天衣无缝呢!
清浅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从前误
东厂夏时早对袁彬嫉恨,早想借个机会插入锦衣卫的势力,这次总算得了机会。
夏时哈哈一笑道:“瞧起来,只有林大人才能证明林翼的真假了,袁大人,带林尚书上来问话吧。”
袁彬面无表情问道:“林翼,你是否愿意和林尚书对质?”
多年仇人即将在眼前,林翼浑身颤抖道:“小的愿意!”
袁彬吩咐:“来人,请林尚书上堂。”
林宗德雄纠纠气昂昂上堂,国字脸上杀气腾腾,他拱手见过袁彬和夏时道:“林宗德给两位大人请安,听说有人告我,还自称是我的侄儿?”
林翼年纪小,见到梦里都不忘的仇人,浑身颤抖,往上扑着厮打,骂道:“好贼子,是你杀了祖父祖母、父亲和母亲。”
袁彬一拍惊堂木,早有衙役将林翼拖开。
袁彬道:“林翼不得无礼,衙门是讲究证据的地方,你大呼小叫动手打人实属无理。”
夏时冷笑道:“这种无理取闹的小人,便要直接打死,袁大人还是宅心仁厚了些。”
林翼红着眼睛瞧着林宗德。
夏时道:“林大人是朝廷重臣,可以坐着回话。”
衙役搬来板凳,林宗德拒绝道:“朝廷法度岂可废,我如今是被告,站着回话便是。”
袁彬嗯了一声道:“林尚书,有人自称是你的侄儿,告你杀父母兄长,你瞧瞧这人你是否认识?”
林尚书瞧了一眼林翼,咦了一声,走上前几步仔细瞧了瞧道:“你是……”
林翼啐了一口道:“狗贼,你可认识我?”
林宗德颤抖上前道:“你是兄长的儿子,对不对?你与嫂嫂十分相似,必定是兄长和嫂嫂的儿子。”
林翼见林宗德如此轻快便认下自己,先是不可置信,尔后继续大骂道:“祖父祖母父亲供养你读书二十年,你功成名就后,居然纵火烧死他们,你还是人吗?”
林宗德退后两步,大声道:“我怎会纵火烧亲生父母兄长,你说的是什么?父母兄长当年分明是饿死的。”
林翼大吼道:“我当年随着祖父祖母来柳州找你,我当时便在火场,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林宗德继续退后,惊讶道:“父亲母亲和哥哥来过柳州?”
底下百姓议论纷纷:“瞧起来是个误会无疑了。”
“是呀!林大人怎会不认自己父母呢,必定是错过了。”
袁彬一拍惊堂木道:“林尚书,林翼说的本官已知晓了,你且说来,你父母兄长是如何死的?你又如何得知父母兄长死讯的?”
林宗德拱了拱手,痛心疾首道:“当年,林某在柳州剿匪,听闻家乡遭受了洪水和蝗灾,因分身无术,即刻派衙役去送衣裳银子,衙役两月后方回来,告诉林某,找遍了老家方圆百里,并没有找到父母兄长的影子。”
袁彬问道:“既然没有找到人,林大人为何断定家人亡故?”
林宗德继续道:“林某见父母兄长俱不见了,心中焦急万分,当时百里加急上书朝廷告了十日假,亲自带人去了老家一趟。”
林翼一愣:“你去老家寻过人?”
若是凶手,怎会回去老家寻人?
“上报朝廷的奏折应当还在礼部存着,袁大人可以派人调档查阅。”林宗德含泪继续道,“得到皇上恩准后,林某带人火速赶往老家,十日内不眠不休找遍了能找的地方,最后发现了父母兄长的衣物碎片,林某以为父母兄长已遭遇不测,大病一场。”
清浅垂眸,奏折都是要存档的,一查便知。
袁彬也想到了这层,吩咐崇山:“即刻去调阅当年的卷宗,瞧瞧林大人的奏折是否还在。”
崇山飞马而去。
林宗德瞧着林翼的眼神有慈爱,闪着泪花道:“这些年我纵使做到三品大员,也觉得对父母兄长有所亏欠。没料到,天可怜见,留了我大哥的一根独苗。只是这纵火一说,实在不知从何而起。”
林翼眼神有不确认,道:“我听父亲说,你为了晋升担心祖母祖母损了你的颜面不见我们,父亲要去告你,你狗急跳墙放火烧屋子。”
林翼的态度有所转变,并不像前头那般敌视。
林宗德昂然拍着胸脯道:“多少朝廷官员都是寒窗苦读,寒门出生的,朝廷从未因家世影响过晋升,而且为了推崇孝道,特特设立孝廉一职,林某怎会因为出生寒门而谋害父母?再说,林某晋升靠的是实打实的战功,不需要门楣增光。”
夏时连连点头道:“林尚书说的是。”
林翼问道:“那……那日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我压根不知什么大火!”林宗德微微发颤道,“若不是你敲登闻鼓,我甚至不知父母曾来过柳州,我一直以为他们是饿死在老家了。”
夏时尖声道:“当年林大人剿匪得罪的人可不少,必定是有人陷害,说不定便是土匪。”
孙显道:“听说找到了一个曾被招安的土匪,带上来问问便知。”
一个中年土匪被带上来,按照他的年纪推断,当年他应当是个小土匪。
林宗德见是土匪,一脚上前便将他踢翻在地,踩着问道:“你是谁手下的?认识你林爷爷吗?”
那土匪早听过林县令的大名,瑟瑟发抖道:“小的当年是姚当家的手下,因小的年纪小不显眼,当时姚当家的让小的负责探听朝廷消息。”
“姚矮子!”林宗德嗤笑了一声,“你们山寨第八把交椅,见到我一个照面便被我用大刀砍死的。怎么,你小子被招安了?”
那土匪连连点头:“蒙大人恩典,小的被招安了,如今一直在柳州卖豆腐。”
粉黛在下头哈哈大笑:“土匪的豆腐有人敢买吗?林大人怎么不安排你去当屠夫呢?”
堂上,林宗德哼了一声道:“有的招安的土匪不老实,时刻想着偷鸡摸狗,后来被我砍了好几十个,你活到如今,算是老实不错的。”
清浅寻思,这林县令治乱倒是一把好手!
袁彬一拍惊堂木问道:“你们当年被林大人荡平后,可曾报复过他的家人?”
那土匪忙磕头道:“小的有次送信,似乎听姚当家的几个商量,要想法子弄死林大人,弄不死林大人也要将他的妻儿绑了来泄愤。”
“我去你娘的!”
林宗德一脚踩上去,那人的腿骨立即断了,大叫不止。
林宗德甩了他两耳光,直接问道:“我爹娘哥哥,是你们害的吗?”
那土匪涕泪俱下道:“小的真不知道呀,小的只是个小喽啰,刚落草三个月山寨便没了,只知道几个当家的要报复林大人,不知道具体如何报复的。”
林宗德飞起一脚将他踢了出去,伏地大哭道:“必定是当年林某对土匪下手太狠,将他们大当家的头都挂在了城头,他们不敢报复我,便报复在投奔的父母兄长身上,……”
夏时叹了一口气道:“真乃忠臣!”
林宗德泣不成声,高声骂道:“狗娘养的,你们暗中害了我的父母兄长算什么?对着我来呀!”
林宗德撕开衣裳,胸膛上满是刀痕。
百姓们赞道:“林尚书真汉子!”
此时,崇山策马回来,急急上堂禀道:“回大人的话,方才属下紧急调看了档,果然在崇明十六年,林大人上书过朝廷要回乡寻亲十日,那个时候正是林大人老家遭灾的时候。”
林翼木木站在堂前,似乎这些年的仇恨如同气泡一般破了。
清浅在锦衣卫中,柳眉微蹙,瞧起来似乎一切是个误会。